不知什么时候,风沙从躺椅上站了起来,靠到阳台便,双手撑着栏杆,眺望主桥方向。
自从那边传来哨声,他就知道第一批死士肯定完了。
毕竟初春夜寒,人靠在躺椅上的时候通常会盖着薄毯,这一起身似乎有些凉,所以身体微微发着颤。
抓着栏杆的手指也有些冷,所以发着白。夜露湿重,所以眼睛也就蒙了点雾。
宫青秀赶紧从柜里取来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双手温柔的系上,然后肩并肩站在旁边。
虽然不知道风少在看什么,并不妨碍陪他一起看。
咚咚敲门响,云本真回来了,进门还没来得下拜,主人便说话了。
“你再去趟柔公主府,跟公主说二王子最近欠了我一大笔货款,希望帮忙讨要一下。”
他可以让他的死士去送死,但不能让他们白死,血债是一定要加倍讨回来的。
云本真急忙应是。
风沙转回头柔声道:“今夜不太平,路上小心点,多带几个人,嗯~留在公主那儿过夜,明天再回老地方。”
老地方是他最近住的那处小院。
云本真睁着大眼睛发着怔。
主人担心她,主人关心她……
风沙微微皱眉:“愣什么,还不快去。”
这丫头什么都好,又乖巧又听话又机灵,就总发呆,非得吼一声才回神,看来从小被云虚给吓怕了,动不动就木一下。
云本真吓得心肝一颤,有些欲哭无泪,赶紧爬起来出门。
主人待她这么好,她却老惹主人不快,心里满是羞愧,暗里又给自己记下十鞭。这两天已经积下大小好几笔,想想屁股就好疼啊!
风沙哪知云本真的心思,目光再次投往玄武岛。
有了他这一批弓弩死士加入三河码头,三河帮反击远远不足,防守绰绰有余。
白虎卫的伤亡会大大增加,一晚上肯定攻不下。上使只要不傻,一定会尽快把人撤走。
会把这批战力强大的白虎卫撤到那里呢?
风沙眼神冷冽下来,瞳中幽光重新浮现,仿佛望见上使目光转来,冷冷地盯着他。
风沙的灵觉并没有错,上使的确正在瞧他,虽然实际上看不见。
任松低着头不敢作声。
上使刚还得意神机妙算,耍了风少一把,结果没过一会儿人家一记无形耳光就从虚空中重重打了过来,声音似乎还挺脆的。
这时只要张口就是傻子。
任松当然一点都不傻。
上使倏然收敛脸上羞怒之神色,淡淡道:“这位风少确实有几分能耐,难怪一直把你压得抬不起头。”
任松干笑道:“不是职下开脱,风少毕竟在这儿经营太久,占着天时地利人和,抽冷子给人来上一下,的确防不胜防。”
一番话说得漂漂亮亮的,听着像是自己给自己开脱责任,实际上是给上使台阶下。
上使哑然失笑:“我再教你一招: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任松听得一愣。
上使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响箭,往升天阁方向投掷。远比前次更响更尖利,似乎划破长空,直冲九霄。
任松身体一震,脑中忽然划过一道亮光。
“如果要攻击近处,就要装成攻向远处;如果要攻击远处,就要装成攻向近处。”
上使微笑道:“三河帮就是远处,升天阁就是近处。”
任松不由点头。
风沙为了救三河帮,已经把围困玄武岛的死士调走大半,也等于放弃了保护自己的大半人手,的确是最好攻击的时机。
他还是有些不解,疑惑道:“可是咱们的人还困在岛上,莫非您埋下了其他奇兵?”
上使手指往他额上一点:“蠢。”旋即往外一指:“那不就是奇兵吗!”
手指方向,正是流河。
刚还在攻击三河帮的白虎卫已经跳上快舟,背着星光,破浪而来。
白袍飒飒,暗带血光。
他们处于绝对的攻势,说撤就撤,三河帮拦不住也不敢拦。
三河码头与玄武岛面对面隔河相望,陆路很远,水路太近,看行舟速度,用不了半柱香便能够登岸。
任松不禁打了个激灵。
他懂了,上使这是调虎离山,然后一记回马枪。
风少的死士大半调走,剩下那些仅够勉强封锁玄武岛。
白虎这一渡河冲来,这些死士不退则死。
玄武岛之围立解。
这颗本来被风沙围住的死子立刻活了。
岛上的玄武卫白虎卫马上可以联合这批白虎奇袭近在迟尺的升天阁。
上使微笑道:“想明白了?那还愣什么,下去集结人手,活捉风沙。”
任松深吸口气,抱拳应是。
升天阁,风沙房。
宫青秀美眸射出慌乱的神色:“风少您看,那群水匪渡河过来了。”
风沙柔声道:“我希望你先回去。”
宫青秀的眼神倏然敛为平静:“风少您稍等,青秀去去就来。”
风沙摇摇头:“听话好吗?”
宫青秀目不转睛的瞧着他,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又说不出的坚定:“不听。”
旋即扭腰而去。
风沙笑了笑。心道总算没白疼你。
回目凝注,眼神异常平淡,眼底的幽芒则更加炽烈。
他的死士这时三三两两从玄武岛那边撤了回来,马上占据了下方花园。
以演舞台为中心,三人一组,分散开来,守卫各处要津。
人数虽少,仍然撑起了一道防线,护住风沙所在阳台的三个方向。
最先来的不是渡河那批白虎卫,而是任松。
他孤身一人走了出来,后面花丛树后人影憧憧,隐约可见兵器蹭亮的反光。
这里面既有他的玄武卫,也有白虎卫,都是从玄武岛带出来的。
仅这些人就足够冲破死士的防线,再来白虎卫也只是锦上添花。
“风少,投降吧!我会替您求情的。”
任松神情谈不上得意,脸色有些古怪,毕竟三年来风沙一直待他很好。
心里既尊敬又畏惧,其实不愿见风沙没个下场,可惜他说了不算。
风沙双手按着冰冷的栏杆,居高临下俯视,笑道:“难得还会替我求情,我都不好意思杀你了。罢了,今次饶你一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