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忘真自称“无业游民”,一点也没说错,她现在甚至算不上枚家人,可这样的境况,反而让她感觉一身轻松,从陆林北那里了解到的信息,更让她坚定一个念头:一定要将整件事完美解决。
人群已经闯进外交大厦,正与警察在大堂里反复拉锯,看样子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枚忘真贴边挤出去,与外面的林莫深汇合。
“本来我是不支持请李放鸢入主理事会的,现在看来,这是最好的选择,烂摊子配烂人,没准会产生奇效。”林莫深坐在枚忘真的车里,没有亲自去现场指挥警察,“怎么样?陆林北和乔教授怎么回答的?”
“他们拒绝,说是无论如何不想连累普权会。”
“普权会不是一直想要与大王星战斗吗?刺杀代表对他们来说是一桩功绩。”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乔教授坚决反对,说主动宣战与被动应战不是一回事,而且他不相信警方的承诺,推测你们等形势缓和之后,还是会将刺杀理事长的罪名‘还’给陆林北夫妻。”
林莫深叹息一声,“互不信任如今是翟王星最大的软肋,咱们就是因此败给大王星的。”
“说这些没用。而且我觉得乔教授有一句话说得对,不管刺杀大王星代表的人是谁,甚至没有这次刺杀,舰队还是会入侵翟王星,强迫整个行星投降。”
林莫深又叹息一声,“那就按照理事会的安排,让李放鸢和普权会来接手难题吧,真是心有不甘啊。”
“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形势随时在变,两天之前,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枚忘真想不出更好的劝慰之辞,“对陆林北和陈慢迟,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只能……公事公办,最快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大法律团将会决定是否给予他们两人外交豁免权,给予,就要打一场漫长的程序诉讼,不给予,立刻就能抓人,交给检方,准备提起控告。陆林北找到一位不错的律师,多少能给他们争取一些时间,但也仅此而已,他们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即便李放鸢入主理事会,也改变不了状况。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参与进去,费力不讨好,还有可能被某一方引为证人,成为新闻关注的焦点,那种滋味绝不好受。”
“我看到网络对他们两人的描述了,不堪入目。谢谢你的提醒,我不会再参与,到此为止,能做的我都做了,陆林北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让他自己承担后果吧。”
“我为你感到骄傲。”林莫深笑道。
枚忘真冷冷地看来,“为你自己的家人骄傲,为我没什么可骄傲的。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有工夫能一块吃个饭吗?”
“大王星舰队明后天就会到达翟王星外太空,你还有这个心情?”
“你对陆林北、陈慢迟的态度,就是我对翟王星的态度:谁做出选择,谁承担后果。不管谁入主理事会,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妥协,甚至投降,这大概也是理事会的目的,给李放鸢一个虚名,让他做翟王星历史上第一个投降的理事长。对我来说,生活不会有太大变化,大王星派来的只是军队,他们仍然需要警察总局,需要我这样的人来替他们维持秩序。”
枚忘真笑了一声,“抱歉,我没这个心情,我会搭乘最近的一班宇宙飞船,前往众王星。”
“可是你已经不在军情处就职,去众王星做什么?当原始人吗?”
“没准。说再见。”
林莫深从来就没在争执中赢过枚忘真,无奈地说:“再见,希望别等太久,岁月只会饶过融合人,对咱们从不手软。”
“再见。留着这些好听的话,说给大王星的女孩,她们一定喜欢,没准你能因此挽救翟王星呢。”
“哈哈,你一点没变。”林莫深推门下车,望一眼大厦那边的人群,俯身道:“既然你没变,肯定要折腾出点什么来,我没资格说三道四,只能提醒你多加小心,如有需要,任何时候都可以联系我,我还跟从前一样,随时待命。”
枚忘真笑了笑,没说什么,看着林莫深将车门关上。
这正是林莫深的风格,永远那么体贴周到,习惯之后就将很难摆脱,可是当两人走得太近之后,他的本性就会显露,体贴的另一面是管教,周到的另一面则是约束,他就像一个强大的模具,要将爱人塑造成为他心目中的形象。
枚忘真绝不想重蹈覆辙,车辆启动的那一刻,她的心思已经完全转到别的事情上。
林莫深没猜错,她必须折腾出点什么来。
她先联系一位熟人,这次没有被拒接,而且很巧,对方就在翟京,犹豫片刻之后,邀请她去面谈。
枚咏歌早已脱离权力中心,旧习惯却没有改变,依然重视仪表,下巴刮得干干净净,衣服永远不会出现多余的褶皱,身姿笔挺,手掌温暖而有力,什么都不做,甚至不需要开口,就会给人一种印象:这是一位大人物。
枚忘真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如果老千还活着,是不是早晚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以亲戚的身份见你,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枚哼歌强调道。
“谢谢。他们……还在生气吗?”枚忘真喜欢这间客厅,宽敞而简易,摆设不多,每一样都有来历。
“不怎么生气,就是比较失望,他们,应该说整个农场,对你的期望值很高,可能就是因为如此,将你宠过头了。”枚咏歌以长辈的口吻说话,他确实也是长辈。
“我承认自己被宠过头了,但我仍然要说,我没有背叛农场,从来没有。”
“帮助一名外人挑拨枚、崔两家发动战争,在你眼里不是背叛?”
“那是一次‘外科手术’,切开身体是为了治疗内里的病灶。”
“哈。”枚咏歌即便是在发出嘲笑时也显得优雅,“那就是你在‘手术’时忘记了注射麻药,否则的话,农场为什么会感觉到如此‘疼痛’呢?”
枚忘真笑道:“我不是来做解释的。”
“我也不想听你解释,看到你精神状态不错,这就够了,回到农场之后,能给你父母一个交待。”
“他们还是没有和好吗?”
“我从来不打听闲事。”
“咏歌司长为什么要来翟京?”枚家的习惯,总是以职位称呼某人,哪怕只是持续几天的短暂职位,并且已经“退休”。
“你也不要打听闲事。”枚咏歌已经摆出逐客的态度。
枚忘真假装看不懂,继续道:“我有一些情报想要送给农场,咏歌司长能替我转达吗?舶雪处长拒绝与我联系,其他人我信不着。”
枚咏歌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有些事情咏歌司长很可能已经听说了,但我还是要简单复述一遍,就当是情报的背景吧。大王星舰队明后天就会到达翟王星外太空,理事会无技可施,不想摧毁太空站,不想决一死战,也不想公开投降,所以他们想出一个奇招,打算请普权会的李放鸢担任理事长,将料摊子交给他来处理。”
枚咏歌笑了一声,仍是模棱两可。
“李放鸢肯定会不惜代价与大王星战斗,这是他牢固权力的唯一手段,而且他已经找到对付大王星舰队的办法。”
枚咏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关注。
“枚、崔两家很快会陷入尴尬境地,咱们在理事会的代理人已经开始转向,咱们没有跟上去,也没像从前那样指引方向,还在老路上狂奔……”
“都是拜你所赐,还有陆林北。”枚咏歌提醒道。
枚忘真笑了笑,当这是表扬,“如果没有我们两个的‘挑拨’,农场会更加尴尬:派往普权会的刺客肯定不会成功,白白惹恼李放鸢和农场的代理人,甚至走不到这一步,就会落入崔家的圈套,成为大变革的第一个牺牲品。”
枚咏歌又恢复模棱两可的态度。
“这听上去又像是解释了。我想说的是,枚家必须有所行动了。”
“你以为我们都在闲着吗?”
“枚家不会闲着,但是努力的方向不对。”
“直白地说吧,你觉得农场应该去讨好普权会,而不是理事会,是这个意思吗?”
“我觉得农场应该走在理事会的前面,一直以来,农场都是这么做的,这也是农场在政坛最大的价值之一,但这一次,农场确实是落后了,而且显得手足无措。”
“先告诉我,你觉得‘前面’是什么?”
“理事会引入李放鸢,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让普权会面对大王星的舰队,最好两败俱伤,他们再夺回权力。但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如果对李放鸢的‘秘密武器’一无所知,最后会变成引狼入室,莫说夺回权力,可能连整个理事会都保不住,至于
“李放鸢真有‘秘密武器’?”枚咏歌的语气还是带有一丝嘲讽,不是太当真。
“有。”枚忘真肯定地说。
“我能有幸听你介绍吗?”
“大王星舰队当初是怎么击败翟王星舰队的?”
枚哼歌拒绝回答,枚忘真也不指望得到回答,继续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就是李放鸢的‘秘密武器’,但是更加强大,不仅能够击败大王星舰队,还能用来除掉理事会和各大家族。咏歌司长,我知道您这次重新出山是要力挽狂澜,但是时代变了,‘狂澜’不在理事会,而在别的地方。这就是我带来的情报,如果您觉得有价值,我会接着说下去,如果您觉得没有价值,我会立刻离开,再也不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