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欣去世后不久,ARS的疫情越来越严重,陆续又有不少人倒下,其中不乏所内的医护人员。越到后来,感染的人越多,医护人员越少,ICU的床位都不够用,没办法,新患病的人只好全副武装地被送到外面诊治。
隔离已经20天了,所里的人都人心惶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死神会不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
陆追源问石岩:“你害怕死亡吗?”
他摇头:“不怕。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看她一眼,他小声补充说,“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她似乎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不赞成地说:“生存和繁衍是生物的本能。人类的祖先要是都跟你一样不惧怕死亡,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们了。”
石岩听了她书呆子式的观点,哭笑不得地说:“是是是,我错了?,我要是死了?人类就要灭绝了?。”
“和你相反,我很怕死。”陆追源很认真地说,“我的课题还没有出成果,我还有?很多想要探索和验证的东西。我很贪心,不仅不想死,还想长长久久地活着,活到九十?岁、一百岁,活到老眼昏花的时候,还要看看这世界上人类的探索能达到多远。”
被她的认真感染,石岩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我没有你那么远大的理想,不过,如果能看看你变成老太太是什么模样,好像也不错。可惜……”他苦笑,没能说下去。
他们俩都很明白,石岩的生死并不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上。
第二天所里开会的时候,人事科科长提出最近人手缺口越来越大,即使已经处死了一批年限少又没人认领的被试,剩下的人仍旧不少,占用不少后勤保障、防疫医疗的资源。工会代表已向人事科提出了正式抗议,基层员工意见很大,比如保洁员,本就人手不足,还要每天在打扫卫生之外多做一次环境消毒,累得怨声载道。如果实验被试的人数能再削减一些,人力需求就不会那么紧张。
她提出一个方案,建议按照实验被试的重要性和贡献度打分,高分者留下,低分者全部安乐死。
她的方案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反对,有?人问:“为什么不求助政府,让他们多派点人进来?”
人事科的科长说:“你应该知道,用死囚做人体实验属于国家机密,不能随便让人进来。”
“可以……可以派军人来吧,军队有?纪律,绝对不会泄密。”
人事科的科长反问:“我们所现在是致病的源头之一,人家进来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一边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一边是作恶累累的死囚,你觉得应该首先保证哪边的利益?”
所长孙铭中止了她们的争论,拍板说:“说得很对,国家正在危急时刻,我们自己能解决的困难先自己解决,真解决不了?的再找国家。”
“太不人道了?!”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个方案一旦通过,不少实验被试又要被放弃了?。
“人道?我需要提醒你们,实验被试进了?研究所,不是登记在人事科,而是挂在资产科!”孙铭微怒,“希望你们以大局为重,收起你们那些廉价的同情心!”
会场鸦雀无声。
“这事就这么定了?,资产科今天傍晚之前给出评估方案,三天内评给所有?人体被试打完分,先淘汰末位的20%。散会!”
陆追源不用拿到评估的细则,就知道石岩一定在被淘汰的第一批名单里。他来的时间短,留下的实验数据样本少,更何况,分开数月之后,他对她的眼神依然炽热如初,她虽然装聋作哑地装没看见?,但只要体检一查,就知道他早已失去被试的资格了……不管怎么算都是要被首先淘汰的那一拨。
开完会回来她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窝在办公室里查了一天资料。
石岩似乎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即将到来的命运,这一天的心情不错,赖在陆追源的小办公室里,坐在她边上看书都觉得心满意足,共同分享一个无人机投送进来的午餐肉罐头也能吃得很香。
到了晚上熄灯的时候,他磨磨蹭蹭地不肯走,望着陆追源欲言又止。
她很奇怪地问:“你还有?事吗?”
“今天是12月24号。”石岩提示说。
“是什么节日吗?”陆追源望向?桌上的电子日历,“嗯?平安夜,怎么了??我没有过平安夜的习惯。”
“……”石岩耐下性子循循善诱,“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资料上的生日虚大了一岁?”
陆追源想起来了,第一次在这个实验室见面时,眼前这个少年不耐烦地纠正她,他的年龄不是十八岁零六个月,是十七岁半。初见?犹在眼前,转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你生日?”
石岩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却还要装作一本正经地样子讨要礼物:“陆追源,你不会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吧。”
“对不起,我忘了?。”陆追源窘迫地说,“最近发生了?太多事……”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石岩却故意失望地嘟囔说:“我十?八岁的生日啊……就知道你肯定不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他忽然凑近,用手揽住陆追源的腰:“那我吃点亏?凑合一下咯。”还没等她说话,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额头。
陆追源吃了?一惊,下意识双手撑在他胸膛上推他,哪里推得动。
石岩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忽然叹气:“我刚刚还特地去刷了牙,你不用这么抗拒我吧。被我亲一下会少块肉吗?讨个生日礼物都这么难。”他知道她容易心软,又开始卖惨,可怜兮兮地说,“我不知道还能过几个生日……”
抱在怀里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仰起脸看着他:“不要胡说八道。”
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石岩费力地吞了?下口水,看着她满脑子都是这个。
“你今天生日,不要说丧气话……”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把那两瓣翕张的唇吞进嘴里。
少年燥热的鼻息充斥她的感官,她的唇舌被他轻车熟路地捕捉到,纠缠不休,得寸进尺。陆追源纵容了?他的胡闹,也纵容自己的理智暂时出走。
她闭上眼。犹豫着抱住他的背。
就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感受到了半推半就的回应,石岩越发放肆与忘形,抬手把她碍事的黑框眼镜摘了?。
陆追源睁开眼,高度近视的眼睛茫然失焦,有?点无措地说:“不要。”
“追源,你看着我。”他孩子气地把她的眼镜扔在桌上,呢喃着,想要占据她全部的视野,“只看我……没有?别人。”
至少,这一刻她是完全属于他的。
石岩紧紧地抱着她,把她顶在墙上,不管怎么用力地拥吻她还是不满足,甚至想……把她包裹严实的工作制服一层层剥开,吃掉。
他忽然把陆追源推开,后退两步躲进灯光阴影处,微微地躬着身体。
“我很开心。”他用力地吞咽着口水,哑着嗓子说,“谢谢你。不管你是不是可怜我,我很开心,谢谢你,我这辈子都没有?收到过这么棒的生日礼物。但是不能继续了,我怕……我怕我忍不住。”
他颠三倒四地说:“但是谢谢,我真的很开心。哪怕明天让我去死,我也没有遗憾了。”
陆追源渐渐神志清明,摸索着找到眼镜戴上。她听他再三提起死,这个词像针尖一样扎在她心上。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猜的。”石岩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从疗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遇到什么紧急事态我们会被首先舍弃。前几天安乐死的那一批人也应证了?我的看法。ARS如果一直得不到控制,我们这些被试全都活不下去,迟早的问题。”
陆追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想办法的。”
“不用,我已经很满足了?。”他的眉眼之间都是笑意,意犹未尽地盯着她殷红的嘴唇,“我不想让你为难。”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是,我是答应过你。”石岩洒脱地说,“我答应过你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是如果死亡要降临到我的头上,我也不会惧怕。我原来以为我会孤零零的死去,但是你回来找我了?。很满意了,真的。”
陆追源把心一横,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严实了?。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回身直视着他的眼睛:“这就满足了?”
石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陆追源回忆了?一下小昭那些光盘中的内容,笨拙却坚定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腰腹缓缓下滑,停在皮带扣的位置上。
他大气都不敢出,慌张地侧过身体想要掩饰自己那处的尴尬。
“石岩,”陆追源忽然叫他的名字,低低地问,“十?八岁,成年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