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被带走?后,现场陷入了一片微妙的沉默。
这?本来是一趟完美的参观之旅——优美的生活坏境,丰富的业余活动?,相?对?自由的人际关系……完美得如同高?校招生广告。但那个发疯的男人,突然戳破了这?个美丽的肥皂泡,让人意识到也许这?里?并非是一个乐园。
看似人性化?且宽松的管理方式背后,仍旧隐秘地部署了随时可以调遣的警备力量。看看那两个拎着?电击棍的警卫!都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突然窜出来的,凶悍程度一点也不输给死囚监狱里?的狱警。而且……顾教授那么有学?问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他在疗养院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姜风此时才意识到,当着?众人的面,让警卫强制带走?顾皎的决定有点欠考虑了。事已至此,她只好尴尬地向大?家?解释说?:“顾教授入院前就有轻度的精神分裂症状,我院特地为他量身定制了治疗方案,近几月基本没有犯病,今天可能是因为碰到熟人,心情有点激动?,才犯了病。我们采取了这?种……嗯,非常规的措施,也是怕他失控伤到大?家?。”
但是她的解释就像是给一件华服打补丁,裂痕已经形成,便很难修补如初了。大?家?还是不大?相?信的,互相?之间递着?怀疑的眼神。
眼看好好的一场活动?就要?毁在手上,姜风一着?急,拉着?陆追源,要?她给自己的话作证:“你们可以问她——顾皎在研究所的时候精神状态就很不稳定,是不是?”
陆追源哽咽无语,半晌才流着?泪点了点头。
但说?什么都晚了,不信的人还是不信,在她们眼里?,姜风的解释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陆追源的佐证不干不脆,怎么看都是迫于研究所的宣传需要?才作的。
回程的大?巴里?,配合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车厢里?投射出了浩瀚星空的壮美景色。但大?家?的兴致远不如来时那么高?了,一个两个都恹恹欲睡地窝在座椅上。
自从顾皎在眼前被带走?,陆追源就跟失了魂似的,茫茫然地随着?大?部队走?,上车之后先是坐错了位置,被石岩拎到正确的座号后,又双眼发愣地看着?前方空气,喃喃自语一万次“是我害了他”,罔顾一遍遍响起来的安全带提示。
石岩憋了一肚子?气,默不作声地朝她倾身过去。
陆追源被分辨率突然放大?两倍的脸吓了一跳,反应很大?地一把将他推开:“你干什么?!”
“安全带!”石岩没好气地提醒。
她眼眶还红着?,审视他良久,垂下眼说?:“谢谢,我自己可以扣。”说?完小心翼翼地往外坐了坐,还把原本抱在胸前的双肩包放到了两人中间空出来的位置上,跟筑了一道城墙似的。
那副如避瘟疫的戒备神态让石岩一下子?就炸毛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天,莫名?其妙冒出来又莫名?其妙发了疯的前任,她都没空来跟他解释是怎么一回事!他本来就憋屈得要?吐血,又莫名?其妙地被她当贼一样防着?,心里?那把火蹭蹭蹭往上窜,怎么止也止不住了。
于是狠狠地发作了出来。
不过毕竟是十几岁的年纪,发火也是带点孩子?气的。她不是不要?他替她扣安全带吗,他偏不,“嚯”地站起来,不顾她的抗拒,单手按住陆追源肩膀把她钉在座位上,另一手飞快地拽住系带,咔的一下一气呵成地把锁舌推进带扣里?,将她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座椅上。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怒不可遏,居高?临下地质问她。
他的动?静引起了乘客们的注意。坐在后座的一个研究员站了起来,看了两眼怒气冲冲的年轻男人,直接问陆追源:“发生了什么事?你需要?帮助吗?”
坐在最前排的便衣警卫也回了头,探究地朝他们的座位打量。
陆追源忙说?:“没事,没事……”跟石岩小声商量,“你先坐下,好不好?”
石岩不甘不愿地坐下,气鼓鼓地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控诉她:“你为了见他才来的,说?什么陪我来参观的,你就是利用我。”越说?越委屈,恨恨地吐出两个字,“骗子?。”
回程的车上,大?家?都累得不想说?话,车厢里?分外安静。石岩的声音尽管已经放低,还是难免被前后左右的邻座听?到只言片语。
陆追源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想了想,从背包里?找出一支笔,就便在组织方下发的《参观行程安排》背面写了一行字。
“没骗你,主要?是陪你参观。”她写到“观”字后笔尖顿了一顿,又写,“看望顾皎是顺便。”
石岩夺过纸笔,刷刷刷在她的字下面写:“你为了他特地去做发型,为了他化?妆!真是好用心的‘顺便’!”
“我只是想换一个他认不出来的形象,”陆追源跟着?解释,“他受不得刺激,我本来也没想跟他说?上话,只是打算混在人群里?亲眼确认一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仅此而已。”
对?于她说?的话,石岩一个字都不信。为了这?次“顺便”的见面,她破天荒地精心打扮自己,而那边厢顾皎花了十几天时间为她准备了一个surprise,怎么看都是一对?心有默契的苦命鸳鸯,可歌可泣,令人感动?!而他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两人为了暗度陈仓修的那条栈道——幌子?罢了。
车厢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经睡着?了,剩下的人也在漫天流转的星光中酝酿着?睡意。就是在此种静谧的环境下,通过纸笔这?两种古老的媒介,石岩和陆追源爆发了认识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气愤。”陆追源抬头望了他一眼,发现这?个人眉头仍然打着?结,于是继续写,“不论我的动?机如何?,从你的立场来说?,利益没有受到损——”
“失”字的一撇突然斜飞出去,石岩没让她写完,抓过笔浓墨重彩地反驳:“我觉得我受到了愚弄!!!作为你重会老情人的工具,我难道没有权利知道真相?吗?!!!!”
他重重地画了一串感叹号,然后把这?页纸推到陆追源面前。
“老情人”,写下这?三个字之前石岩不是没有犹豫的,毕竟那个顾皎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至今还蒙在鼓里?。最后赌气用了这?个称呼来指代顾皎,他其实是抱了陆追源能澄清一下的希望的。
但她似乎对?三个字没什么异议,对?着?他的字迹沉思了片刻,写道:“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石岩攥紧了递给他的笔,握得骨节白发,几乎把塑料的笔杆捏断。
深呼吸两口,他落了笔:“他为什么还能活着??”
研究所反复强调的五年期限,顾皎明显不符合转入疗养院的资格。
这?个问题似乎直接击中了陆追源的软肋,她犹豫了许久,几番下笔又涂掉,最后写了寥寥几个字:“我去求了温老师。”
这?行字写得小小的,怕被别人看到似的,很没底气的样子?。
石岩冷哼一声,回道:“原来走?了关系。”
“我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他去死。”陆追源满脸愧色,一笔一画地补充着?,“不过,我没有花国家?的钱。顾皎在疗养院里?的费用,都是我自费的。”
石岩总算是知道她的工资去哪里?了!虽然只是走?马观花式地参观了一天,他也能明白疗养院里?的生活成本有多高?,再加上治疗费、人工费、安保费,由国家?承担还好,要?个人自费支出的话,完全就是烧钱。
他画了一串无语的“。。。。。。”给她。
几个月的相?处,他当然知道她平时是怎样一个坚守原则的人。恐怕利用人情关系去求温老师想办法弄一个自费的名?额,就已经让她内心备受煎熬,绝不可能再厚着?脸皮占公家?的便宜。所以,只能尽量缩减自己的开支,省吃俭用地供着?顾皎。
石岩一想起她在生活上对?自己是如何?克扣的,就又心疼又生气。
图什么?图什么啊!那个姓顾的魅力就这?么大??
他恨恨地写:“如果我是他,我宁愿自杀也不想拖累别人。他就是一条吸血虫。”
陆追源皱眉回:“你没有权力这?么评价他。”
她的用词罕见的严厉,维护顾皎的意图十分明显。石岩看得眼睛刺痛,不想再自找不痛快,烦躁地把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首小诗和公子小白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