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照远将手链挑起来的当口,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威廉并不知晓这条手链的重要性,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兼监护人,他当然不能让鹿照远在祝岚行行动不便的时候,动祝岚行身上的任何东西。
他和鹿照远对视了一眼,再借整理浴巾,不露声色将祝岚行的胳膊连同胳膊上的银链子一起藏起来。
“也许这就是岚行手上那一条,临时串在了他小侄子的胳膊上。”
鹿照远也觉得有道理。
既然婴儿出现在祝岚行的房子里,肯定和祝岚行照过面,祝岚行在对自己小侄子亲亲抱抱的同时,把手链脱下来逗孩子玩,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威廉又说:“我先带孩子走了,你稍等。”
鹿照远点点头。
祝岚行终于到了威廉的身旁,在随同威廉一起出去的时候,他朝房间内最后看了一眼,看见鹿照远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看样子,是要在这里一直等待他出现。
接着,威廉带他绕了一圈,进入停留在别墅之外的加长轿车中。
轿车的后车厢的窗户全是反光玻璃,站在外头是看不见里头情况的
威廉将他放进去,随后关上车门。
但他知道对方并没有离开,而是等候在车门的外头,一旦里头有什么不对的动静,或者一旦他有什么需要,对方就会进来。
祝岚行微微呼出了一口气,他将一直蜷缩的身体展开来,手指摸索着按到手链虚拟屏幕的开机键上。
当按下开机键后,熟悉的感觉遍布全身。
这一次的变化似乎额外的漫长,当一切感觉渐渐平缓,祝岚行重新睁开眼睛,熟悉的修长的身躯再度恢复。他轻轻松一口气,合握上手,总算找回到能够自我控制的安全感。
这样感觉了片刻,祝岚行突然又抬起手,摸了下脸颊。
鹿照远亲过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热。
可能是尴尬吧。
*
守在门外的威廉掐着秒表,耐心等时间。
他已经在心中打算好了,只等五分钟,如果五分钟之后,里头再没有任何动静,他就重新打开车门,再进里头看看……
五分钟没有到。
四分五十秒的时候,车门自内打开了。
祝岚行走了出来,他已经重新换上由威廉带来的校服,衬衫一半塞在校裤里,一半露出来。
以威廉对祝岚行的了解,这是对方非常着急的时刻才会犯的小错误——虽然这种穿搭在最近几年里比较流行的,但对于祝岚行而言,总是不够妥当。
难道还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没有处理?
果然,接下去祝岚行立刻说:“回别墅。”
威廉:“是要拿什么东西吗?”
祝岚行微微错愕:“拿东西?不用,我去见鹿照远,对方等我等了半天,都快耽误一节课了。这里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你先回公司吧。”
“……???”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威廉一面自我警惕,怀疑自己最近太过松懈导致不能紧抓老板脉搏,一面依然顺从地目送祝岚行进入别墅庭院的大门,才上车回公司。
*
进了院子,就能看见房子的主体了,祝岚行才走完一半的庭院,就透过房子的落地窗,和循着声音转过头来的鹿照远对上了视线。
他看见对方眉梢一挑,一点喜悦先出现在他扬起的眉尾,随后绽开在全脸。
接着,鹿照远单手一撑沙发背,像翻过学校的窗户那样,轻轻巧巧翻过沙发,快走两步打开窗户,抬高声音,连珠带炮:
“今天你去了哪里?连手机也不带,房间里的婴儿是怎么回事?全部跟我好好说说!”
“……”
祝岚行快速向前的脚步顿住。他沉默片刻,准备在线编故事。
“昨天……”
鹿照远从对方的脸上察觉到了一点犹豫。
他突然打断:“祝岚行。”
祝岚行抬起眼睛。
鹿照远:“我只是随口问问,不一定非要知道答案,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好说,那就别告诉我了。最好不要……”
他将“不要骗我”那句悄然隐没于喉间,只半开玩笑:
“反正其他不重要,我和你是朋友最重要。”
祝岚行心头动了下:“……我明白。”
鹿照远老话重提:“昨天晚上?”
祝岚行看了人一眼,不再虚伪掩饰,实话实说了:“有些事不好告诉你。”
“这就对了。”鹿照远笑道,“你不好说就别说,难道我还会打你不成?”
祝岚行摇摇头,开始收拾书包:“你确实不会打我,但我们还是赶快回学校吧,我怕老师会把我们两个一起打了。”
鹿照远才不在意被不被老师骂。
他的目光追逐着祝岚行,祝岚行一伸手,袖子就卷起来,串在手上的银链在衣服间若隐若现,鹿照远眼尖发现了:“链子拿回来了?”
祝岚行:“嗯。”
“这链子有什么特殊含义吗?”鹿照远不免问,他觉得以祝岚行的身价,会串着这么个看着很普通的银链子在手上,八成是有点故事的。
祝岚行收拾的手慢了一些。
他想了片刻,以玩笑的口吻告诉鹿照远:“这条链子,是天使的馈赠。”
而你,是上帝赐予我的光明。
收好了东西,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
两人没敢在耽搁,打了个车就匆匆赶到学校。
这时已经接近第二节 课下课了,他们本来想趁着下课时间,悄无声息地混进班级,可惜计划再好,变化更快,他们才溜上教学楼,就迎面撞上了王勇男。
王勇男身旁还跟着很久没有巡视到高二年段的教导主任,窦兴学。
王勇男其时正在向教导主任解释:“班上有两个位置空着,不是学生没来上课,上午我就问过鹿照远了,祝岚行有来,就是早读课迟到了,现在应该是去上厕所了……”
窦兴学斜着眼,一语道破关键点:“上厕所要背书包吗?”
王勇男:“……”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鹿照远:老师我真是信错你了!
结果没什么好说的。
当着教导主任的面,王勇男冷着一张脸,直接罚了祝岚行和鹿照远罚站。罚站的位置就在教室的窗户外,站着也不能再拉下一点课程!
罚站了不过开胃菜,等到放学,他们还得留下来写王勇男布置的检讨书。
今天王勇男可能面子真的有点挂不住,一反之前好好先生的模样,态度极为严厉地让鹿照远和鹿照远写上千字检讨,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拿到办公室,给他过目了之后,才可以回家。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一整层楼的教室,除了他们这一间,都熄了灯。
祝岚行和鹿照远坐在窗户大敞的教室内,听任冬季的夜风呼呼地吹,说实话,有点儿冷。
“连累你了。”祝岚行有点歉意,如果不是要来找他,鹿照远也不会旷课,更不至于被罚站写检讨。
“有时候你客气得很没有道理。”
鹿照远漫不经心,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奋笔疾书。
“要是在意这个,我会去找你吗?既然去找你了,我会在意这个吗?你再多客气两句,我们间的感情都要被客气没了。”
“算我错了。”祝岚行从善如流,又勉强写了两笔,还是停了下来。
“怎么,写不下去?”
“嗯。”
“检讨而已,怎么深刻怎么写,怎么反省怎么写。”鹿照远指点迷津,“你写的越肉麻越痛哭流涕,老师越爱看越容易让你过关。”
祝岚行干脆放下了笔。
“我没觉得有什么要反省的地方。”
鹿照远忙中投给祝岚行一个疑惑的眼神。
祝岚行对着坐在对面的人,笑了笑。
当鹿照远让他能够有选择的说话的时候,他反而更容易说些心里话了:“要不是你来了,事情可能还没这么快结束,到时候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鹿照远,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甚至救了我。
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但他看着鹿照远的目光,熠熠闪亮。
“你都救我于水火了,我还有什么检讨好写的,检讨你不该过来帮我吗?”
鹿照远同样放下了笔。
他默不作声看了祝岚行一会,忽然抬起手,手指碰到了祝岚行的脸颊。
祝岚行明亮的眼睛里添上一抹疑惑。
疑惑像是火星,烫着了他的手指尖。
但他没有收手,非得停留在祝岚行脸颊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觉得你的脸特别亲切,想要碰一碰。”
祝岚行立刻回想起白天时亲在脸颊上的吻。
他心跳加速,张口结舌,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我……”
对方苍白的脸变红了一点。
鹿照远悄悄吸气,悄悄用力,偷偷摸摸地捏了下祝岚行的脸颊,又立刻做贼心虚地收回手,拿起笔,虚伪做作继续写检讨。
祝岚行的脸颊手感真好。
和白天的baby各有千秋。
鹿照远动手也动了,评价也完了,末了,突然警觉。
我为什么会想捏祝岚行的脸?
我……我不会真有什么毛病吧?
话说回来,我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必须被祝岚行动手动脚和必须对祝岚行动手动脚病吗?
妈的,一不注意,你怎么就变态了。
鹿照远暗暗唾弃自己。
唾弃完了,还是没忍住,又将手背在身后,悄悄捻捻刚才碰到祝岚行脸颊的手指,回味那微妙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