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尼走在布里格特街上,双手深深插在外套口袋里抵御寒冷,不时侧身闪过前往公车站赶搭末班车的零星购物人群与脚步疲惫的销售人员。他应该上酒吧喝一杯。今天下午真够累人的,当课堂上意见分歧逐渐变成争论,濒临陷入相互辱骂的局面时,好不容易培养起的团队精神一度看似就要变成回忆。
大家对夏兹充满戏剧性的假设最先做出的回应是瞠目结舌。然后里昂拍了一下腿,在椅子上摇来摇去地喊道:“小夏兹,宝贝,虽然你满嘴的胡说八道比污水处理厂里的屎还多,但是你是所有人里面表现最好的!好吧,宝贝,我不得不称赞你干得好!”
“等一下,里昂。”赛门出声反对道,“你最没有资格指责夏兹。而且如果她是对的呢?”
“喔,是吗?”里昂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傲慢地说,“她说得好像她很笃定杰可·文斯就是变态连续杀人犯。你们只需要看看电视或是读读报纸消息就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杰可这家伙拥有天作良缘、是英国之光、牺牲自己的手臂跟奥运奖牌为了救人的英雄,会跟杰弗里·丹墨或是‘约克郡屠夫’彼得·萨特克里夫一样杀人不眨眼?哼,太荒谬了。”
当里昂连珠炮似的挖苦时,东尼看了夏兹一眼,注意到她的眼神明显黯淡下来,嘴唇也紧抿成一条线。东尼发现夏兹可以接受直截了当的批评,但是无法面对别人的嘲弄。里昂停顿喘口气时,东尼趁机以一记讽刺加入战局。“我最喜欢激烈交锋的智力辩论了。来,里昂,你就别炫耀卖弄了,针对夏兹分析的案子提供我们一些有说服力的论点吧?”
里昂面带怒容,一如往常地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躲藏在香烟的火光之后,嘴里嘟囔着什么。
“你可以再为我们说明一次为什么你无法接受夏兹的论点吗?”卡萝甜甜地插嘴道。
“我认为杰可·文斯的人品不符合我们平常对连续犯罪者的认知。”
凯插话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所见到的杰可·文斯都是媒体塑造出来的。有些连续杀人犯外表很有魅力而且善于操纵人,像是泰迪·邦迪。顶尖运动员必须培养出异于常人的克制力,也许我们所看到的杰可·文斯只是一个掩饰变态人格的假象。”
“一点也没错。”赛门精力旺盛地说。
“但是他十多年前就已经结婚了。如果杰可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他太太还会继续跟他在一起吗?我的意思是,他不可能无时无刻戴着面具。”有人出声反对道。
卡萝指出:“桑妮雅·萨特克里夫一直坚称自己完全没有发现丈夫热衷于敲碎妓女的头,就像男人热爱足球赛一样。而萝丝玛莉·威斯特至今仍声称,她不知道佛瑞德用尸体作为延伸露台的底基。”
“对啊,而且你想想,”赛门附和说,“顶客族——像米琪·摩根和杰可·文斯——跟一般人不一样。杰可如果不是拍摄《文斯敲敲门》,就是在医院做义工;而米琪一定天还没亮就在摄影棚里做节目的准备工作。警察回家看到自己小孩的机会搞不好比他们见到彼此还多呢。”
“这一点倒是很有趣。”东尼在几个喧噪的感叹声中发言,“你觉得呢,夏兹?毕竟这是你提出来的想法。”
夏兹不服气地扬起下巴说:“我所识别出的群组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关于这一点我没听到任何人有意见。”
“这个嘛,”凯说,“我正在思考它的重要性究竟有多大。我是说,我组合出数个群组,它们或许也有合理的关联性,比如那些警方认为可能遭受性侵的女孩们。”
“不。”夏兹态度坚决,“不像这个群体有那么多的相关因素。我要再次重申,当中有一些十分不寻常的共通点,不寻常到调查警察特别将它们记录下来,例如她们都带走最好看的衣服。”东尼很高兴看见夏兹不屈不挠地用这个例子反驳凯不断的吹毛求疵。
然而她的反驳并未让自己暂时免于备受质疑。“调查警察当然要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啰。”永远不甘心被人看扁的里昂插话道,“这是唯一能判断她们是逃家而非被连续杀人犯杀害的要素。唯有相当糟糕的警察才会没把这种事情记录下来。”
“糟糕的警察啊,就像根本没找出任何群组的人吗?”夏兹不甘示弱地反问。
里昂一边翻了个白眼,一边拧熄香烟。“你们女人啊,你们只要一有什么想法——”
“老天啊,里昂,有时候你真的废话一堆。”赛门说,“言归正传,我纳闷的是,文斯碰巧拜访那些城镇的概率究竟有多大。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知道平均一周他公开亮相几次。或许他长期四处巡回,如果是这样的话,意义就不大了。”
“没错。”凯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你查过文斯在当地现身的时候,报纸上是否有其他不属于群组的孩子失踪的消息吗?”
夏兹还没开口,撅起的嘴唇便已经透露了回答。“我还没有机会去确认。”她不情愿地承认,“或许你愿意负责这个小小的工作,凯?”
卡萝说:“如果这是实际的调查行动,你就必须采纳凯的建议,而且会有足够的人手跟时间去进行作业,不过在这个练习里,情况不同。我得说,你能在有限的时间与资源里做出这样的成果令我十分惊讶。”卡萝的赞美让夏兹挺起了胸膛,但是随着总探长的继续发言,她依然一脸戒慎恐惧,“然而即使这是一个不容否认的关联,我们也不能贸然把箭头指向杰可·文斯。如果这些失踪案和疑似谋杀案与他的现身有关,很可能行凶者其实是杰可的随行人员之一,或者甚至是某人有与文斯相关的界定压力源。简单举例而言,他也许追求过一名对杰可十分着迷的女人,但是被对方拒绝。在我做出杰可涉案的假设之前,这些是我最先关注的事情。”
“你所说的也不无可能。”这个能登上报纸头条的理论令夏兹太得意忘形,因此没有考虑到上述种种可能,她为此短暂地感到惭愧。这是东尼所见过的夏兹最大的让步,毕竟她太好强了,“但是你觉得这个群组值得追查下去吗?”
卡萝绝望地看着东尼,“我……呃……”
东尼开口解围,“这只是个练习,夏兹。我们没有权力对这些案子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夏兹显得十分难过。“但是出现了一个可能性强大的类群啊——这七件可疑的失踪案。那些女孩,她们也有家人——”
里昂又一次插话,讽刺的言语再度火力全开。“拜托,小夏兹,用一用脑吧。我们应该要帮街上的警察理清事情,而不是找更多事情给他们做。要是为了一个很容易立刻被推翻的理论而挑起一堆纠纷,你真的觉得人们会因此感谢我们吗?更别提这个想法是一群脑袋烧坏的特别小组菜鸟们的产物。况且小组里没有人真的想接这份差事吧?”
夏兹不痛快地说:“好,算我没说,行吧?谁要当下一个被打枪的人啊?赛门,换我们来领受你睿智的话语吧!”
夏兹表面上投降了,东尼借机让讨论往下进行。其他组员的分析远远较不具争议,他因此能示范实用的技巧与数据转移时易犯的错误,还有如何从原始数据发展出结论。随着下午时间的流逝,夏兹的情绪慢慢从被同事质疑的沮丧中恢复。她渐渐看起来不再一脸悲哀孤寂,但是她的神态从气馁变成固执,令东尼微微为之担忧。往后几天他得找时间跟夏兹谈谈,让她知道她的分析大体上做得不错,并且向她解释一个重要的原则——在能找到比直觉更具体的证据之前,不可以公开让人看似疯狂的结论。
东尼来到酒吧点了一杯苦啤酒,并在远处角落找了一个安静的座位。他从不是那种会逃避义务责任的人。不过,夏兹没有考虑到凶手是杰可·文斯的粉丝或随行人员的可能性,这点倒是提醒了他,资料搜集完备才能将理论摊在他人严厉眼光下的重要性。东尼破天荒地想提供夏兹一些个人心理建议,同时,在尚未得到更多证据之前,他不会对夏兹的想法多做评论。
卡萝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得以脱身。两名特别小组女性成员追根究底地不断向她提问。她很清楚地感觉到,如果不如此坚决地告辞,拥有一双特别眼睛的那个女孩——夏兹——会把她钉在墙上,吸干她身上每一滴不管与工作相关或不相关的信息。等到卡萝终于抵达酒馆,推开雕花玻璃门的时候,她深信东尼已经放弃等待而先离去了。
不过她一走近吧台,便看见东尼朝她挥手打招呼。他坐在酒馆深处一个木头镶板隔起的隐秘角落,桌上搁着尚未喝完的苦啤酒。“再来一杯?”她以嘴型默问,并且做出倒酒的动作。
东尼用两只食指比了个“T”字形,示意卡萝为自己再点一杯泰特力啤酒,卡萝了然地露齿而笑。一会儿后,卡萝将啤酒放在东尼面前,然后带着自己的半品脱啤酒与他面对面坐下。“我还要开车。”她简明地说。
“我搭公交车来的,所以没关系。干杯。”他举起杯子补上一句。
“干杯。很高兴再见到你。”
“我也是。”
卡萝回以苦笑。“我很怀疑究竟有没有那么一天,你我对坐却不会像有第三者在场那样的不自在?”她情不自禁想问这句话,就像她忍不住想揭尚未愈合的疮疤,而且总是告诉自己这一次不会流血。
他别过眼。“其实,你算是唯一一个不会让我觉得不自在的人。今天谢谢你跑这一趟。我知道你或许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开启我们……”
“对彼此的认识?”卡萝免不了带着酸意地说。
“与彼此的友谊?”
换她别开了眼神。“希望如此。”她说,“我希望我们仍保有友谊。”两人心知肚明这并非实话,不过这番话终于让卡萝看见一个无力的微笑。“你的小小侧写师们,是很有趣的一群人。”
“他们确实很有趣。我想你应该看出他们有什么共通性了吧?”
“如果野心勃勃是违法的,那么他们全部都会被判终身监禁吧,而且就关在保罗·毕许隔壁。”
东尼一听这话差点呛到,嘴里的啤酒喷得满桌,不过好在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卡萝的奶油色斜纹织外套。“看来你没有丧失毫不留情的杀手本能啊。”他呛噎地说道。
“何必装作没注意到呢?一定会感觉到的啊。他们干劲十足,像是夜店里弥漫的男性荷尔蒙。你难道不担心他们只是把特别小组当做踏脚石,想借此开拓自己的辉煌事业吗?”
东尼摇摇头。“不会。也许当中有一半的人会利用特别小组作为跳板,追求更好的发展;另外一半的人却认为这就是他们的工作,他们最后会爱上侧写,而且永远不想做其他的事。”
“说说看有谁。”
“赛门,从格罗斯哥来的年轻人。他拥有很特别的性情,绝不盲目相信任何事。戴维警佐,他喜欢侧写,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讲求方法与逻辑却又很有趣的事情。不过真正的明日之星绝对是夏兹,她自己还没发现,但是她已经深深着迷了。你不觉得吗?”
她点点头。“她是一个执著的工作狂,而且迫不及待地想好好分析外头那些疯子的脑袋。”她把头侧向一边,“你知道吗?”
“什么?”
“她让我想到你。”
东尼看起来不知道该哭还该笑,只好露出一脸茫然。“真奇怪。”他说,“她也让我想到你。”
“什么啊!”卡萝惊呼一声。
“今天下午的报告,基本工作做得很扎实。她所辨别出的类群绝对值得进一步讨论。”他双手一摊,睁大了眼,“可是就此做出杰可·文斯是连续杀人犯的结论,这大概是继你在布拉德菲尔德一案的精湛演出之后,我所见过最无与伦比、最具想象力的事了!”
对于他的夸张举止,卡萝不禁笑了出来。“但是最后被我说中啦。”她抗议道。
“你或许说中了‘事实’,但是你打破了一切逻辑定律和或然率。”
卡萝逗弄地:“说不定夏兹是对的,而且也许我们就是比男人更善于做侧写。”
东尼咕哝道:“我不否认女人比较擅长侧写的可能性,但是我不敢相信你居然觉得夏兹是对的。”
卡萝拉了个鬼脸。“再过六个月,她会对于自己说出这种提议而感到不好意思。”
“警察可是也会胡闹的,他们或许会设计她上《文斯敲敲门》。”
卡萝打了个冷战。“我完全可以想象杰可·文斯被那对超凡的眼睛盯得一动也不动,然后夏兹质问,‘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七号晚间,你人在哪里?’”
当他们两人止住笑时,她补充道:“关于我的连续纵火犯,我非常想知道她会提出什么见解。”
“嗯。”东尼说。
她举杯敬酒。“敬这个莫名其妙的团队。”
“愿魔鬼注意到我们在死之前,我们早已进了天堂。”他风趣地响应道,然后将酒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卡萝看了看手表沉吟。并不是她得赶往何处,只是她需要一点思考时间——是否应该见好就收,让一切停留在这样愉快的关系里;或者冒着最后可能恢复与彼此有所隔阂的风险,留下来再喝一杯。她决定不要心存侥幸,满是歉意地摇摇头。“恐怕不行。我想赶在刑事侦缉部的晚班团队消失在暮色里之前,找他们谈一下话。”她咽下最后一口啤酒然后起身,“很高兴我们有机会聊聊天。”
“我也是。星期一回来一趟,到时我们给你一些东西。”
“太好了。”
“开车小心。”当卡萝转身离去时,他说道。
她回过头。“我会的。你也保重。”
然后,她就这样走了。东尼又坐了一会儿,盯着空酒杯,思考什么样的人不是为了追求性刺激而纵火。当灵光自脑中一闪而过后,他起身独自走过一条条脚步声回荡的街道。
像洗发精跑进眼睛一般令夏兹双眼刺痛的不是同事们的嘲笑,甚至也不是卡萝·乔登隐喻性的安慰,而是东尼的同情。东尼表现得很仁慈,不过却没有对她突出的成果或敏锐的观察力感到惊讶。她很有勇气说出那些会招来麻烦的话、她真的有进取心,但是落入了因为巧合而得意忘形的陷阱——这些都不是她想听的。如果东尼表现出不屑一顾甚至高人一等的姿态,她还会好过些,但是东尼的怜悯明显透露出感同身受,令夏兹的熊熊怒火掩盖了绝顶的失望。她最难以置信的是,东尼甚至自揭疮疤地讲了几个自己投身侧写工作早期、贸然断定了错误结论的往事。
令夏兹不知所措的是精神上的善意。她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而且她的出生是个意外。她的父母对彼此的热爱更胜于女儿对亲情的需求,因此她早已学会不期待任何温柔与宠爱过日子。她曾因为行为不端而受责备,因为成功而得到敷衍了事的称赞,但多数时候她被忽略。自孩提时,她便力求表现。她渴望得到父母的赏识,因此极度勤勉用功,不过取而代之给予认同的往往是老师们。对于课业他们随口说出的评语是夏兹唯一学会自在以对的赞美。然而东尼发自内心的好意让她感到困惑与不适,她可以承受卡萝·乔登就事论事对她的报告抱持赏识,但是东尼的同情令她心绪不宁,也激发她决定去做某事,证明他的怜悯是多余的。
经历一败涂地的隔日早晨,夏兹没有用一双蓝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用眼神凶狠地剥去他们的自信。她只是默默忍受同事的嘲弄,甚至试着与他们一同打趣说笑。不过她的思绪在和蔼可亲的表象下翻腾,反复思索如何进一步找到方法证明自己是对的。
势必得做的一件事,就是努力搜寻失踪人口纪录,找出符合模式的其他案件。在外勤巡逻的日子里,夏兹得知每年二十五万的失踪人口中几近十万人年龄低于十八岁。当中多数人纯粹为了离开不喜欢的工作所赋予的压力,或是无法给予他们任何东西的家庭;其他人则为了逃离逐渐无法忍受的生活。有些人被“都市里人人可以致富”的谎言所诱惑;而少部分的人是非自愿地被抓走,离开熟悉的世界而被推入地狱。不过光是浏览案件报告摘要几乎不可能分辨失踪者属于哪一种类别。即使夏兹能说服心存怀疑的同事们加入搜寻行动,找出其他的可能受害者所需要的资源将远比特别小组目前所能运用的来得更多。
当东尼宣布下午为个人研究时间时,夏兹内心的不耐好不容易得到缓和。现在她终于可以进行一些事情了。夏兹回绝了与赛门到酒馆用午餐的提议,然后直接前往城里最大的书店。几分钟后,她拿着《电视上的杰可:你所不知道的内幕》与《勇士:一个英雄的真实故事》站在柜台前结账。前者是以刻薄的文笔而驰名的伦敦新闻专栏作家陶许·巴恩斯用个人观点所撰写的书;后者为米琪·摩根在与杰可结婚后不久,首度为他发行的最新出版品。东尼说过,即使夏兹对于受害者共通性的观察是对的,凶手也更有可能是文斯的随行人员,而非他本人。这些书籍也许有助于排除他的嫌疑,或者对她的理论提供确证的支持。
夏兹搭一小段路的公交车回到家。她啪地拉开一罐健怡可乐,然后坐在书桌前直接开始阅读作为妻子的米琪对于杰可·文斯丰功伟业的崇拜。出色的运动员、无私的英雄、不屈不挠的战士、无与伦比的播报员、不懈的公益人士与绝佳的丈夫。在夏兹强迫自己阅读这本圣徒传记的同时,她开始觉得拆穿他人完美得令人作呕的假象或许会是一件乐事。如果她的初步推测正确,那么拥有全然虚假的表面形象绝不会是杰可最大的品格缺陷,他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随着全书进入末了,夏兹不禁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也意味着她必须正视那个一直被抛诸脑后的问题,这是连续杀人犯调查中最常出现的经典疑虑:妻子怎么可能会不知情?虽然各自过着如此忙碌的生活,但米琪·摩根怎么可能与一个少女绑架谋杀犯同床共枕,却丝毫没有发觉他的思想扭曲呢?而且如果她知情,或者只是怀疑过,她又怎能无动于衷,而且日复一日摆出专业的同情与沉着,坐在摄影机前访问命运的受害者与胜利者?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除非东尼是对的:凶手不是杰可本人,而是粉丝或工作人员。夏兹将这些疑虑暂时搁置一旁,然后开始阅读《电视上的杰可》,不过这本书充其量只是以轻蔑的态度描写同一个神话,而且记录了不同的趣闻轶事罢了。书中最恶毒的文字莫过于批评杰可·文斯在工作上是完美主义者,咒骂中只要一句腐蚀性的话,甚至就能令电视圈最难缠的人剥去防护罩——从这些评语上根本看不出杰可是个有杀人倾向的疯子。
不过夏兹或许没有完全被这些假象所蒙骗。对于一个找寻连续杀人犯特征的人而言,这两本书还是透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杰可的确比一般人具备更多会造成行为偏差的因子。基于这一点,夏兹到目前仍视他为头号嫌疑犯。虽说凶手也有可能是他身边的某个人,但是经过研究后,她尚未发现任何与原始理论相抵触之事。
夏兹阅读两本书的同时也做了笔记。在初步研究工作的尾声,她开启笔记型计算机,点选先前为侧写课程所建立的数据夹。当中第一个档案为“犯罪者特征核对一览表”。正如其名,调查者可以利用这个窗体所列出的潜在指标性事物判断嫌犯是否为不可忽视的对手。夏兹打印出一览表,对照笔记开始一一核对,并且不时回头查阅书籍内容。查对完成后,她差点满意地尖叫出声。事实证明她并不是疯了才认为文斯是杀人凶手。夏兹打算向东尼·希尔提呈一份新报告,报告内容的第一部分是他绝对无法忽视的。她打印出档案,做了二度确认,并且露出满意的笑容。
夏兹对于结语特别感到满意。她认为结论简单扼要,但清楚提供了读者所需要的一切信息。她希望能将研究扩大到与文斯以及米琪·摩根相关的新闻剪报,尤其是八卦小报与专栏,但是若对任何报纸数据图书馆提出正式申请,便会引人臆测而打草惊蛇。事态严重,夏兹甚至不敢信任任何私人人脉。
她思量是否要将这份新的分析报告交予东尼。她知道这还不足以改变东尼的想法,但是有人正在杀害少女,而且权衡过各种可能性,并且思考犯罪发生迄今历时多久以及他的生平背景潜伏着多少指标性事物后,夏兹认为杰可·文斯就是她要找的人。一定有能够让他自曝弱点的事物,而她打算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