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小产

平地乍起一声惊叫,像前世经历过的无数次一样,卫晏洵本能地冲出了营帐。

但他冷静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脚步,忍着紧张的心跳,像其他将士一样问道:“怎么回事?”

崔澎道:“似乎是……成王那边的。”

成王没直言自己这一趟来带了姬妾同行,但大家又不瞎,那穿着内侍袍服的谁不是一眼看出是女儿身来?只是一个个都装糊涂罢了。

“快传大夫!”

成王的吼叫声传来,卫晏洵立即道:“快叫郎中!”

他心急火燎,却不能进去一看,等到郎中拎着药箱匆匆跑来,才要进去时,帐中却钻出来一个内侍袍女子,阻止了他。

朝露含笑道:“让各位将军受惊了,我家主子平安无事,只是一点小误会而已,诸位请回。”

卫晏洵盯着她,心里一万个不信。

他没见过这个丫鬟。

上辈子云如身边只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凝冬,一个叫含秋。两人是她从地方带到永章的,云如与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同一般,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

而这个朝露,又是从哪儿来的?为何又会在那天晚上,偷偷监视自己?

“既然如此,我们便散了,请你转达王爷,有事随时吩咐。”

“是,齐将军。”

朝露微微一笑,屈膝行礼,然后便返回营帐中。

那张二人欢好的床吊起了一顶橘红色的纱帐,里面人影若隐若现,可以看见姜云如一脸苍白虚弱地靠在成王怀里,身上只用中衣虚虚地盖着。

成王执着她柔若无骨的手,皱着眉问:“不是半月前才月信才走,怎么又来了?”

姜云如啜泣着道:“云儿身子骨不争气,月信本就不准……大抵,跟受凉后喝的药也有些关系……”

“药不对?”成王立即道,“昨儿谁看的病?谁开的药?本王要斩了他!”

“别!”

姜云如抱着他的胳膊,泪珠儿掉进他的衣袖里。

“王爷不要这样,我真的没事的,你不要为了我去害了旁人性命。”

成王越发怜爱心疼她,捏起她的下巴在,仔细看她的脸。

“真的没事?”

“嗯,每个女子每月都有这几日的,我都习惯了。”

“可寻常女子没你这么难熬,你太柔弱了。”成王在她额前一吻,“等回了永章,本王找最好的女医为你调理身子。”

“谢王爷。”

姜云如往他怀里贴了一贴,看到朝露已经把月事带、新被褥、温水等物准备好,便道:“王爷,让朝露服侍我,您去忙公务吧。此间污秽,莫弄脏了您。”

她又温柔又懂事,成王心都要化了,又吻了她几下。

“好,本王先出去,你梳洗一下,好好歇息,一会儿本王让人给你备好的饭菜来,不能再委屈你了。”

“嗯。”

成王一走,姜云如立刻湿着眼睛,颤声道:“朝露,快……你去把早上那个女子请来。”

朝露道:“小姐,您为何不跟王爷说您有了身孕啊?”

姜云如捂着脸流泪:“我……我没来得及……你快去……”

“好,小姐,您等着我。”

朝露连忙跑到伤兵营,把浅灵拉了过来。

“岳姑娘,我们姑娘身子不适,你再诊诊看。”

浅灵被带进来后,就被晾在一旁,朝露先替姜云如擦洗过身子,穿好了衣服,又撤掉弄脏的床褥,忙忙活活好半天。

浅灵嗅到一股浓烈的带下血的味道,想到这年轻女子才有一月身孕,不免心惊。

朝露终于收拾好,姜云如羸弱无比地被扶靠在软枕上,伸出一只手让浅灵诊脉。

浅灵一诊,便惊了一跳。

“姑娘你……”浅灵嗫嚅了一下,轻声道,“小产了。”

姜云如脸色越发惨白,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瘫在朝露身上。

朝露替她道:“我们姑娘什么也没做,只喝了你送来的药,别的什么都没有,为何会小产?是不是你的药有问题?”

这么年轻的姑娘便遇到这种事,浅灵能理解人家的难以承受,并未生怒。

她解释道:“正因为姑娘身怀有孕,我开的药方剔除了所有寒凉之物,药性温和,不会对胎儿有害。另外,姑娘流产胎儿的缘故,不在内疾,而在外伤。冒昧一问,姑娘适才可是行过了房事?”

“我……我不知道不能……”

姜云如苍白的脸又猛地涨红,似乎觉得难堪,伏在朝露怀中哭泣。

朝露搂着自家主子,瞪着眼骂道:“我家主子都这么难过了,你竟还出言羞辱她挖苦她,你还是人吗?而且,我们姑娘又没生养过,怎知有孕不可同房?你明明是大夫,却不提醒我们这一点,这不是害人吗?王爷知道了,定要你给小王爷偿命!”

浅灵一噎,深觉自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与其在这里多费唇舌,她不如找个讲理的来说话。

“好。”浅灵站起来,“我自去找成王解释去。”

“别去!”

刚刚还虚弱无比的姜云如猛地一声惊叫,把浅灵都吓了一跳。

姜云如心扑通扑通跳,手脚都是软的。

这姑娘样貌并不输自己,万一王爷移情,一颗心都转到她身上去,自己该怎么办?

姜云如心觉凄苦,为何自己总是要被为难呢?

她虚弱地说道:“姑娘,我这丫鬟也是关心我,才口不择言的,她并非有意针对姑娘,姑娘要怪,就怪我好了。”

浅灵听她声弱气虚,一句一喘,就似那美观精致的琉璃人,一碰就碎,有些不忍心,又有些奇怪。

单从脉象看,姜云如的确有些弱症,但也不至如此,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弱在心中?

浅灵顿了一顿,扶了一把姜云如。

“没计较。你躺好,我施一回针,为你排出淤血,强健胞宫。”

姜云如睁着湿漉漉的眼望着她:“我以后还能有孕么?”

浅灵耐心道:“姑娘月份尚浅,流之虽可惜,但姑娘年轻,恢复快,多加补养,不会妨碍往后生育的。只记得今后房事上,不可过于猛烈。”

姜云如脸上浮起红晕,腼腆地抿着嘴。

自从四面荷风亭那第一回之后,成王对她的身子便越发痴迷,像怎么吃都吃不够一样,变着花样来,就图个畅快淋漓,她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那野兽似的男人。

浅灵给她灸了一回,留下一罐子药泥,叮嘱朝露把药泥微微热过之后敷在姜云如腹部,再缠上布条。

“月份虽小,但小产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姑娘得当月子来坐,多休息,防风保暖,这一个月里,不可再行房事。”

“多谢你。”姜云如虚弱地露出一丝笑,又蹙着眉道,“姑娘,有一件事,求你一定答应我。”

“什么事?”

“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有身孕之事,哪怕是王爷,拜托了。”

她握住浅灵的手,既可怜又诚恳地哀求道。

浅灵有过一丝疑问,但毕竟不关己身,何况是她的身体,她的腹中之事,她当有自主的权利。

“我当守口如瓶,我来,只是来看姑娘的月信有无不妥而已。”

姜云如眼底漾起感激的泪光。

“多谢!”

浅灵摇摇头,告辞,刚回到营帐,手就被人拽住了。

浅灵愠怒:“下次再随便动我,我废你一条胳膊。”

“抱歉。”卫晏洵松开手,无比正经道,“我只是怕你被为难。”

“没人会为难我。”

“是吗?”他问到重点,“那帐中的贵人,究竟有什么事?”

浅灵道:“女儿家的事,你还要问吗?”

“果真没有大事?”

浅灵一顿:“我本以为你只关心成王,那帐中的女子对你的事也有牵系吗?”

“有一点。”卫晏洵虚虚实实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浅灵不解他心中所想,也不欲探究,只道:“她没有大事,身子休养一段时间便会安然无恙。”

卫晏洵看出她不愿透露太多,便点头:“好,我明白了。”

他离开浅灵的营帐,转头便暗中关注着成王那边的动静,但除了知道成王一连数日没有与姜云如同房,心里便是一松。

看来真的只是来了信期,并没有旁的不妥。

他如今举步维艰,步步都走在悬崖吊索之上,实无旁的心力顾及更多,只要云如无事,他便满足了。

胸口的伤已经长合了,内里的痒意还在暗暗滋生。

自受伤到现在,他都没有去练过功,虽然右胸膛有伤要防止再度撕裂,但他可以去练练自己的左手枪法。

他提了长枪便去了小树林,不料,朝思暮想、同处一片营地却不能见到的那个人儿,他竟在这儿见到了。

姜云如被朝露扶着,慢慢行走。

夜里还有些凉,她身上裹着一件雪狐披风,揣着手笼,小脸玉白,宛如坠落凡间懵懵懂懂的仙子。

朝露时时注意着披风的严丝合缝,不让一丝风透入,口中道:“小姐,风凉,您冷不冷?”

“有一点。”姜云如轻声道,“但能出来透透气,我心里好受多了,营中都是男子,我实在待不惯。”

“那不行,小姐,奴婢扶您回去吧,您如今可受不得一点冷。”

“哪就那么严重了,我今日真是好多了,也问过了那个女大夫,她说衣服穿暖和,出来走一走无碍的。”

“奴婢也是担心,毕竟是小产,姑娘还是不可忽视,要爱惜身体才对啊。”

朝露说得极其小声,然而夜晚寂静,地势空旷,卫晏洵又是耳聪目明之人,说得再轻的每一个字,他都听个正着。

小产!

云如不是什么月信,是小产!

卫晏洵恨不得徒手把成王给活活撕碎了。

许以侧位,未婚染指,令她小产。

他珍之爱之,恨不得把飞上青天揽繁星捞明月,把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跟前的人,成王竟敢如此作贱她!

卫晏洵怒上心头,又对姜云如心疼不已。

朝露道:“王爷固然血气方刚,但疼宠也得有个限度,姑娘以后可一定要让王爷温柔些。”

姜云如半低着头,卫晏洵看不见她作何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似远似近:

“他是王爷,我如何能教他做事?”

“可姑娘伤着了,还瞒着他呢。”朝露似乎有些抱不平,“姑娘,你为何要瞒着王爷小产一事?”

姜云如闪着眼睫。

王妃本就对她有敌意,若知道她小产过,将来以她不能孕育为借口阻拦她进府,她该如何是好?

但她不想说出来让朝露跟着担心,便道:“王爷日理万机,我不能给他添烦忧,你记住,不许说出去。”

“姑娘,王爷在那上面,是不是很凶猛?”

“蹄子,别胡说。”

姜云如害羞地斥了一句,半晌又低声道:“他说,他忍不住。”

朝露嘿嘿取笑了两声:“姑娘这么美的身段,这么美的容貌,谁能忍得住?换作成王妃,他肯定不是这样子,不然成王妃也不至于至今没有怀上孩子。王爷要是能把用在姑娘身上的劲,用在王妃身上,指不定现在早就好些个孩子了。说到底,王爷只喜欢姑娘一人。”

姜云如低头,一截细白的颈子弯垂而下,羞涩不已。

“若非他情深意重令我心折,我也不敢高攀皇家男儿。”她的肩微微塌下来,“我原来只想嫁个普通人家,过清简日子而已的。”

“姑娘若嫁得普通了,更会被大房二房欺负死了。”朝露道,“姑娘花容月貌,京城第一,合该嫁最高的门第,那样就没人敢欺负姑娘了。”

姜云如轻轻一叹:“命运所向,我也只能接受。”

两人且说且走远,不多时朝露便催促着她回营了。

卫晏洵从树上跳下来,举起拳头,又无力地砸在黑木上。

最后他挑起长枪,在林中咻咻挥舞,不顾左手右手,更不顾有伤无伤,直把半片林木都击倒,方收势回营。

“将军,你回来了。”

崔湃拿出一封信,“护军来信。”

卫晏洵抽出信,一目十行看完。

“我知道了,我去寻成王。”

他才走到成王帐前,便听见里面成王道:“……快十日了,你身子干净了吧?我们今晚……”

“不……”

姜云如才吐出一个音,就被堵住了嘴,在成王的爱抚下发出声声弱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