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皇兄说,这几日魏国边境不停有南蛮国人来犯。她细细想来,自从母后仙逝三年,父王像是上了发条那般,不顾性命安危,只身一人带着魏国骑兵征战边境。
这一战,便是四年。
皇兄原先在母后在世时,不问世事,好生风流。现如今,不得不用肩膀扛起盔甲,帮着有些年迈的父王去打仗。
南蛮国首领说,只要魏国公主一人去和亲,便答应与魏国结秦晋之好,结好百年。皇兄,他是知道南蛮人生性狡猾,硬是不允她答应这南蛮国的“白条”。
“这哪是让你去和亲明明就是让你去做个质子”
她沉默的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皇兄良久,微微垂下眼帘。倘若做个质子,可以给魏国带来一线生机,又何尝不可
父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岁月悄悄的爬上他的腰,不容拒绝,沉甸甸的压了下去。父王就这么笑着,渐渐累弯了腰。
若只有牺牲她一人,便可顾全大局。为父王皇兄,为魏国子民,为天下苍生。负了她一人,这买卖倒也做得来。
生在皇家,姓魏名寰。她从不怨恨生在帝王之家,她倒要感谢父王和母后,是他们将自己带到这世间上,享乐这烟火人间。
可如今,魏国战火纷飞,哪里还能在享乐游历人间。她眯了眯眼睛,眼下不只有南蛮国来犯,皇室内部人心惶惶,这靖王伺机而动已久,随时会自披黄袍,取而代之。
人人都说,魏国怎么出了一位这样公主。在她刚降生那晚,皇宫以外,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父王请过巫师,巫师有些晦气的撇了她一眼,有些害怕的连滚带爬,拽着我父王的衣袖,指着她的鼻子说,此乃祸星下凡,要来灭我魏国,诛我至亲至爱。
她也隐隐约约觉着,巫师这话所言极是。那时我父王并未登上帝位,只因先帝寿比天齐,生过几次重疾,却都被医官在生命线上抢救过来了。
她到现在都很对那医官有些歉意,不仅害他差点丢了官职,更是害他丢了自己的性命。
那晚母后抱着她去探望先帝,先帝看到新生命欣喜不已。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人在垂死挣扎弥留之际,看到新生命会有些希翼。
先帝就这么笑着,从母后手里接过她,抱了没一会儿,便有些身子乏力的倒在床上,口吐白沫。
母后大惊,急忙让侍女接过她,赶紧传来了正在休假的医官。医官急忙赶来时,身子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近乎是披头散发的赶来了。
她听那些侍女说,医官休假看了不少画册,动作想必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临门一脚的时候,她有意无意的坏了医官的好事。那医官有些痴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先帝,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未能将先帝挽回。
母后说,先帝已经知了天命,老天爷是万万不可把他留在这世上,一定必须把他带走的。这一点也不关她的事。她半信半疑,懵懵懂懂的点着头,看着先帝的陵墓,有些难过的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后来她听那些侍女说,父王迁怒于那可怜的医官,将他断情绝爱,再也吃不得这世上的甜蜜。
她曾经偷偷看过那医官在自己的府邸中,偷偷哭泣。断情绝爱,真有那么严重。这可万万碰不得,于是,她私自做了一个决定,告诉皇兄,除了他和父王以外的男人,所有男人都不能靠近她。不然,他们会因为自己变得很不幸,就像那医官一样,断情绝爱。
皇兄知晓了她的意图之后,直翻了好几个白眼,有些埋怨的讽刺她,你这一副好容貌,母后真是白生了你。
她咯咯笑着,回敬了皇兄一句,面不改色,严肃道:“那就除了父王以外的男人吧皇兄。”
此话一出,足足有三个月,不见皇兄人影。传过去负荆请罪的飞鸽也被做成烤乳鸽,她嚼着这烤乳鸽的肉,嘴里念叨着,“甚香甚香再来一盘”
皇兄好像是知道了她独自一人偷偷吃烤肉的事情,有些愤怒的扔过文书,邪魅一笑。
第二日果不其然,她的烤乳鸽又到了。这皇兄大人不计小人过,真真是大人有大量,果然是接替父王的料。她转身让侍女谢过皇兄,说是改日登门道谢。
她津津有味的嚼着这烤乳鸽,突然,感觉着脸上发痒。她顾不得去拿手帕擦手,伸出油腻腻的爪子往脸上一挠,这密密麻麻的小红包起在她的脸上。
侍女像是看出了玄机,一语道破道:“公主,您这是过敏了”
寰寰公主手中的烤乳鸽掉在地上,她翻了个白眼,昏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当她再次醒来时,床边趴着一个四不像的怪物。这怪物好生丑陋,这身上青
一块紫一块,臃肿肿胀得不像个样子。她眯着眼睛,赶紧合了下去。这一定是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她才知道是母后拿出自己多年珍藏从娘家带来的狼牙骨棒,不听皇兄辩解,不由分说的下了狠手。
正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
她颇为认同,皇兄倒是嘴硬不肯与她道歉。她沉默着的拿起狼牙骨棒,在皇兄的面前故意的晃了晃。
也许是人后天生成后天反应,就像医官家养的那条黄毛大狗一样,医官一个人闲来无事,忘了自己的痛楚时,就去时不时的逗那条大黄狗,给它一看骨头,那条大黄狗就不由自主的流下口水。
等价交换,现在她的做法和医官如出一辙,皇兄果然乖乖就范,背着荆条就要跪地求饶。
她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心一软,嘴唇一合一闭就原谅了他。皇兄解释道,他也不知她对芙蓉花粉过敏,无心之过,也可饶恕。
“那你下次不许再骗我,还有我也不想再吃烤乳鸽了。”
皇兄笑嘻嘻的给她盛来一碗药汤,她本来伸手去接,皇兄冷不丁的又抽了回来,说是有些烫人,又给她吹了一吹。
“公主,前线来报”
她的思绪万千又猛地不禁意被拽了回来,她微笑着接过文书,“从前真好啊。”可惜,再也回不到从前。
“皇兄,他”
她喃喃自语了一句,有些吃惊的看着文书上的一行文字。吾妹寰寰,不喜芙蓉。愿汝蒲英,游丝竞逐。
她手中的文书再也抓不住了,就这么随风无情离去。侍女像是也明白了什么,有些但愿的看着面前痴傻的人儿,“公主,您脸色竟如此惨白。”
此时此刻,她已全然顾不得自己。皇兄已经随着母后而去,父王恐怕是凶多吉少。
“小娥,这些银元足够你下半辈子生活,拿着这些钱,你快逃吧”
侍女的眼眶蓦然一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有些抽噎道:“公主,那您怎么办”
她只是淡淡笑笑,揉了揉那侍女的头,竟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假装逞强道:“我是魏国唯一的公主,而你不是,趁现在你还可以逃离这座死国。”
“公主”
侍女沉默仰着头苦苦望着公主,流下白花花的眼泪。她很少看到过小娥哭,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来人啊把她给我带走”
她独自一人,缓缓抬着脚登上这皇兄一直停驻的城墙。她挑起眉头,有些沉默的看着南蛮国士兵以箭步向她而来。我们魏国,总归是要留下一个血脉的,小娥。
父王的人头挂在他们的马车上,披头散发,连自己亲手送给他的簪子都被敌国抢走。
她仔细打量着自己一身白衣,平日喜好白衣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一身白衣而来,一身白衣而去。这一世,她魏国公主,看来结局便是如此而已。
“你若愿意与我们和亲,我们就放过你如何”
“难道我也要生下像你们这种人不人,蛇不蛇的怪物,大可不必。我,魏国公主魏寰,一生白衣,不染尘埃,遗世独立,与国同在”
“好一个与国同在”
所幸南蛮对魏国子民没有武力镇压,只是将他们收了而已。魏国公主的做法感动了南蛮国首领,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十分钦佩这白衣魏国公主,将魏国子民好生圈养在故国。魏国子民听闻魏国公主一身白衣,与国同殇,毅然跳城墙而逝,哭丧数年,不吃肉食,白衣数年。
那身穿白纱的少年若有所思站在前魏国城墙上,盯着城墙之下的白衣魏国子民。没成想,一代白衣公主竟有如此之能,真真是一国之喜,何处可见一国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