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的有些久,下人们本拿了被褥和入住的物什过来,见陆风睡着,便没打扰,观望了几次,屋内丝毫动静也无,直到第二日上午依然如此,福伯不放心,便去禀了萧墨宸。
萧墨宸听了福伯的回禀,皱了皱眉,便亲自去看。
在他门前站定,凝神听了会儿,果然,呼吸均匀,似是沉睡。萧墨宸心中无声笑了笑,想着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由着自己性子做事,幸亏当初带他回来,否则真想象不出他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动的了呼延昊。这么想着,便直接推门进去。
房间内因为没人来收拾过,空旷的很,见陆风就和衣躺在硬塌上,顿时有些皱眉。有这么困么?居然这么睡了许久。
直到走进了看,才发现些许异样。
陆风脸色潮红,眉还微皱着,只是才靠近,就感觉到一股热气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萧墨宸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他推了推床上的人试着唤了声:“陆风?”
床上的人只是微微哼了声,并没有醒来。
萧墨宸立刻唤了福伯进来,吩咐他去请大夫,想了想又说道:“直接请进我房内吧。”
说着便一把横抱起陆风走了出去。
福伯看萧墨宸如此,微诧了一下,也没多说,心里想着这陆风救过将军,这会儿初来乍到,又在这什么都没的屋子里病了,萧墨宸想将他带去自己房里休息也是正常。便去出门寻大夫。
萧墨宸将陆风抱到自己卧房塌上,又唤侍女过来绞了手帕敷在他额头,这才在旁边坐了下来。
与他相识至今,倒是没有自己观察过这孩子,此时他心中有些担心,便仔细看了两眼。
陆风眉眼紧闭,又微微皱着眉,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这会儿看上去有着说不出的脆弱。
萧墨宸见惯了军中坚硬的莽汉,又想到初遇时陆风制住自己的那两下,居然有些疑惑那样的攻击和速度,怎会是眼前这个如同文人般的少年的身手。
再次相遇时,陆风很狼狈,可是脸上却不见凄苦,在遭遇了那样的打击后,居然始终表现的很坚强,一心想要报仇,却并不偏执,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坚决和镇定。得知自己身份后,也从来不以恩人自居,反而比初见时多了份疏离。
他有些看不懂这孩子。
这么想着,福伯已经回来。萧墨宸将大夫请进屋,大夫简单向他行了理,便开始为陆风号脉。
半晌过后才道:“这位公子外伤未愈,又受了些内伤,受伤以后连日劳累,这高热便是炎症引发,老夫开一剂方子,每日服两次,三日便可痊愈,只是这些天需卧床休养,以调理脾胃之损。”
萧墨宸这才想起,那日遇到他,确实见他咳过血,想是被呼延昊所伤。只是这些日子他居然一声不吭,默默跟着他们一路快马加鞭。看他当日情形,本以为只是些小伤,并无大碍。
遂即谢过大夫,命福伯找了人随去抓药,又吩咐厨房去做些清粥小菜送来。
陆风是被饿醒的,醒来时天色已暗。
“醒了?”听到床上的人有了动静,萧墨宸轻问。
陆风刚刚清醒时还有些懵懂,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听到旁边有个低沉的声音,诧异的转头看过去,看到是萧墨宸,眼中又有些迷茫。
萧墨宸看到他这样子,不由的想笑:“傻了?”
陆风这才猛然清醒,环顾四周,发现并不是之前自己睡的那间,不禁疑惑道:“我这是又穿越了?”
“……”
萧墨宸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就当他是病糊涂了说瞎话,吩咐下人端了粥进来递给他。
“睡了这么久,你也不饿?”
陆风这才慢慢清醒过来,按着胃点点头:“恩,确实是饿醒的……”。随后便接了粥,道了谢,狼吞虎咽起来。
萧墨宸看他这吃相,忍不住提醒:“慢点吃,大夫说你脾胃有伤。”
陆风想了想,也清楚是当初呼延昊那一拳所致,想到这古代落后的医疗技术,指不定不好好保养,这小病变成大病,最后莫名其妙的一命呜呼了,当即缓了下来,开始细嚼慢咽。
萧墨宸看他如此随性,到是比他恭敬有礼是感觉舒畅了些。
陆风也不说话,只是专心喝粥。此时他心里百转千回,实在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萧墨宸。
他自小受的便是人人平等的现代教育,即使身在军队,任务时期严格遵守命令,可是休息的时候,和自己的上级们开开玩笑,也是乐趣。在张家村时,都是村民,大家也没什么等级观念。可是陆风现下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将军,以后少不了下跪行礼,他还没有脑残到想要去挑战古代的权威,可是让他一现代人从此卑躬屈膝,一时这心里上实在有些接受不能。
所以,他现在只好一言不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看陆风快吃完了,萧墨宸又吩咐人端了药又进来,拿走粥碗递了药过去:“喝。”
陆风看了看碗里的药,有些纠结。貌似自从他来到这里,这苦了吧唧的中药就与他结下了不解之缘……
微微叹息了声,认命的接过药,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般的一股脑喝了。然后习惯性的去瞄萧墨宸的手,转而一想,这不是小雪,也不是张家村,不会再有糖了,顿时又有些伤感,便垂了眼说:“多谢。”
萧墨宸点了点头:“你那间屋子已经派人过去收拾了,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一日。”
陆风也没多问,淡淡回道:“多谢将军。”
萧墨宸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
陆风抬眼观察了下四周,当下判断这大概是萧墨宸的房间,可是,自己睡了,他睡哪儿呢?
不过,陆风并没有被这个问题困扰超过10秒钟,心里想着,反正老子现在是病人,而且这一身的伤多少也是因你而起,我管你睡哪……
这么想着,便心安理得的重新躺下,裹着被子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清晨,觉得身上爽利了些,便起了床。
刚一出门,就有侍女迎上来:“陆侍卫醒了?怎么自己起来了,将军吩咐说您还病着,让我们好生照顾,你只要在房里唤一声即可。”
陆风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遂即温和的笑说:“多谢姑娘,我一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你照顾呢,就是得麻烦姑娘带路去我的房间。”
侍女大概从没听过这种说辞,一边带路一边微笑答道:“奴婢本来就是将军吩咐特别拨给陆侍卫的,以后专门照顾陆侍卫起居,陆侍卫不必客气,吩咐小环即可。”
陆风听了顿时有些奇怪,问道:“府中侍卫都有侍女照顾吗?”
小环摇摇头:“只有陆侍卫。”
陆风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可否麻烦姑娘先带我去将军处?”
小环继续摇头:“将军此时在校场,不在府中。”
陆风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随着小环回到之前分给自己的住处。
此时房间里面已经焕然一新,可是陆风完全没心情去在意这些,只是觉得更加昏沉,想继续躺下睡了,小环又在一边提醒:“将军吩咐陆侍卫醒了就要喝药,奴婢这就给您端来。”
陆风也没言语,只是自顾自躺着。等药来了,也顺从的喝了,吩咐小环说自己还有些乏,让她下去休息。
小环点头应了出门。陆风仔细听了听,察觉到她在门口守着,大概是方便自己随时传唤。一时觉得有些胸闷,不想去理会自己心里这种奇怪的感觉,蒙了被子闭目养神。
就这样过了三日,连日来,陆风清楚的感觉到,府中的人对他客气有礼,只当他是将军带回来的客人,就连萧卫,对自己也是客气冷淡。
第四日,陆风早早起床,等萧卫都起了,便准备和他们一起去校场,萧寅客气的拒绝:“陆侍卫留步,如今你身体尚弱,将军也没有让你同去校场的命令,你还是留在府中修养才好。”
陆风挑眉停下,说道:“我想见将军。”
萧寅点头:“萧寅会向将军禀明,今日陆侍卫还是留在府中吧。”
陆风没再多说,向他淡淡道谢,便转身回屋。
出了府门,萧戌才不屑说道:“那陆风只不过碰巧救了将军一次,便想随我们一起上战场,将军居然还让他做了萧卫,看他那样子,以后大概只会拖我们后腿,到时还得分神保护他……”
“萧戌,将军决断自有考量,你还是少多嘴。”萧寅上了马,不甚在意的斥道。
萧戌嘁了声,几人上马一同离开。
残阳铺水,暮霭深树,秋水长天,落霞孤鹜。黄昏的残阳透过窗纸将最后的的温柔投泻在昏暗的小屋,陆风轻抚了抚自己之前带来的包袱,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已经重新收拾好。只等着萧墨宸回来,自己去找他谈谈。
理想和现实果然是有差距的啊,自从穿越来到这个世界,陆风此时终于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自己隐隐能猜到谈话的结果,只是不死心仍然想去试试。总觉得既然当初萧墨宸陈诺过自己,会带着自己上战场,可是这些天来,如同客卿般的待遇,让自己对当初的决定越来越没有信心。
戌时将近,才远远的听到一行马蹄声。
这几日,自己的三餐都是小环送进房来独自用,想必他们的晚餐都是在军营中用过才回来。
不想让自己太过难看,他还是耐心的等人来传唤,如果对方压根就忘了自己,那么自己不告而别也不会显的那么的不礼貌。
不多时,福伯便来告诉自己,萧墨宸在书房等他。
跟着福伯走进书房,福伯恭敬的将门掩上,萧墨宸手中还拿着军图在仔细研读,看他进来,抬眼说道:“听萧寅说你想同去校场?”
陆风点头:“陆风身负深仇,当初愿意跟随将军,也是因为您曾许诺会带陆风上阵杀敌。”
萧墨宸回答:“我当初也说过,匹夫之勇不可成事,你虽有些身手,但是战场岂是儿戏,待两军对阵,胜局已定,我自会带你前去亲自取下呼延昊首级。”
陆风轻笑:“将军觉得陆风无力上阵,只打算尘埃落定后,赏陆风最后一刀于呼延昊?”
萧墨宸没有说话,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当初为陆风所救,后来陆风所在的村庄被屠,也是因自己而起。他对陆风的确是抱了一丝愧疚之心。虽然知道他不是弱势之人,只是他们所处时间尚短,自己确实不想贸然带陆风上阵,再者,他心中始终觉得陆风不过是个孩子,潜意识的不想把他当做自己的士兵或者下属,只想让他安然长大,不要去见战场上的杀戮与鲜血。他不介意府中多一张嘴。在他看来,陆风这样的人,就是该在书香中长成文人,而不是在战场上丢掉性命。
“呼延昊不是一时半刻能杀的了的,这些日子你且在府中安心住着。时机到了,我自会带着你,等你大仇得报,我会派人接了小雪,你们一同去京城,那里也有我的府邸,天子脚下,总比这戍边军旅生活要好的多,你们可以在那里安居乐业,倒时继续留在我那里或是独自生活,都可随心所欲。”
陆风问道:“您都是这样帮别人安排人生的吗?”
萧墨宸没理解他的意思,疑惑的看向他。
陆风点头:“您的意思陆风已经明白,当初我顺手救您,如今您也算救过我一命,这样算来,其实我们互不相欠,连日来多谢将军照顾,陆风告退。”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萧墨宸拧眉听到他重重关门声,只当他是发小孩子脾气,只是摇摇头,并未在意。
陆风回到自己房间,灭了灯,在黑暗中开始安静等待夜深。
明说自己要走,那个人肯定又会摆出一堆道理来劝阻,虽说不一定劝的住,但他实在不想再和萧墨宸多说。在他看来,如今两人互不相欠,既然连得到认同的机会都没有,他也不想再留在这里自讨没趣。
当夜,陆风便拎着包袱,悄悄潜出将军府。
想他二十一世纪现代军人,在全方位监视器下都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潜出,区区一个古代王府,想要不动声色的落跑,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没错,他就是故意的,不是看不起他么,这就用事实狠抽这帮臭屁的古代人一个响亮的大嘴巴,从此两不相干。
这么想着,轻轻跳下府院高墙,陆风便愉快的迈向了自己自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