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贝尔与母亲动身前往汉普夏郡前两天,有成堆的包裹送来。男仆来回走了三趟才把它们全部从门厅搬到楼上安娜贝尔的房间,在床边挂成一座小山。安娜贝尔小心翼翼地拆开所有盒子,发现至少有半打没穿过的裙子……色彩绩纷的塔夫绸和平纹细棉布,配套的夹克衫衬有奶油般柔软的亮皮里子,一件用象牙色丝绸做的赛会长裙,胸部和袖口缀着精致的比利时蕾丝边。还有手套、坡肩、围巾、帽子,都是如此精美,几乎让安娜贝尔法然欲泣。这些衣服和饰品肯定要花一大笔钱对鲍曼姐妹来说这当然不算什么,但对安娜贝尔来说,这礼物是令她震动的。
她拿起随包裹送来的信封,打开蜡印,读着上面潦草而有力的字句。
来自你的仙女教母,也就是莉莲和黛西,预祝汉普夏郡狩猎成功。
附:你到时不会胆怯吧,会不会?
她回复道:
亲爱的仙女教母:
胆怯是我惟一不会带去的东西。无比感谢你们的裙子。我终于又能穿上漂亮衣服了,真是欣喜若狂。这是我性格上的诸多缺点之一:对美丽的事物极度热爱。
你们忠实的安娜贝尔
附,不过我把鞋退窗来了,实在太小了。我一直听说美国姑娘都长着大脚丫!
亲爱的安娜贝尔:
喜爱美丽的东西是性格缺陷吗?那一定是英国人的观点,因为我们肯定在曼哈顿没人这么想。说到脚,我们打算在汉普夏郡和你一起打跑柱式棒球。你会爱上用球棒击球的、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满意的了。
亲爱的莉莲和黛西:
我同意打跑柱式棒球,前提是你们说服伊薇加入,这点我可很怀疑,尽管没试过不会知道;但我能想到许多比挥舞球棒击球更令人满意的事情。比如找到一个丈夫…
顺便问一句,打跑柱式棒球该穿什么呢?散步穿的服装吗?
亲爱的莉莲和黛西:
“knrckers”这个词我不大熟悉。你们指的是内衣吗?你们不会想让我们在户外穿着drawers像野孩子一样玩耍吧……?
亲爱的安娜贝尔:
这个词是由knrckerbochers衍生而来的。。。。。在纽约,我们是被排斥在这个阶层外的,在美国drawers是一件家具里面的一部分,还有,伊薇同意了。
亲爱的伊薇:
鲍曼姐妹写信告诉我你同意穿着内裤和她们一起打跑柱式棒球时,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同意吗?我本来希望你拒绝的呢,为我跟她们说你同意我才同意。
亲爱的安娜贝尔:
我相信与鲍曼姐妹相处能帮助我克服我的缅甸。穿着内裤打跑柱式棒球看来是个不错的开始。我令你震惊了吗?我以前从没让任何人吃惊过,包括我自己!我非常希望我的积极参与能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亲爱的伊蔽:
我对鲍曼姐妹会让我们陷入怎样时尴尬处境印象深刻,感到好笑又害怕。请告诉我,我们去哪里找到一个可以不被人注意的打跑柱式棒球的地方呢?是的,我感到彻底的震惊,你这个不知羞耻的野姑娘。
亲爱的安娜贝尔:
我逐渐相信,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选择主宰自己的命运,一种在别人跳舞的时候坐在椅子里等待。我情愿成为前者而不是后者。至于跑柱式棒球该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打,我很乐意把这些细节问题留给鲍曼姐妹处理。
喜爱你的
野姑娘伊蔽
在这些有趣的便条频繁来往之间,安娜贝尔开始体会到已经遗忘很久的东西……拥有朋友的喜悦。随着她过去的朋友们嫁为人妇,她被拉在了后面。她的壁花身份、更不用说金钱的赁乏,给她制造了一条鸿沟,这不是友情可以轻易跨越的已过去几年里,她变得越来越孤立,甚至有意避免与过去曾愉快交谈分享秘密的姑娘们做伴。
然而,她现在却一下子结识了三位朋友,尽管她们背景迥异,她们彼此却很有共鸣。她们四个都怀着希望、梦想和恐惧……每个人对绅士们裎亮的黑色皮鞋经过她们的椅子寻找更有希望的猎物的场景都再熟悉不过了。壁花们互相帮助有百利而无一弊。
“安娜贝尔,”门口传来母亲的声音,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把手套放进皮制小旅行包,“我有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我对你一直很坦诚啊,妈妈。”安娜贝尔从手里的活计中抬起头,答道。看到菲莉帕可爱的担忧的脸,她感到一阵内疚。上帝,她已经厌倦了菲莉帕的内疚,和她自己的。她对母亲与霍奇汉姆勋爵上床所做出的牺牲感到怜悯和绝望。然而,在脑海深处,安娜贝尔有个很不得体的念头:既然菲莉帕选择这么做,干嘛不干脆理直气壮地将自己视作一个真正的情妇,而不是勉勉强强地接受霍奇汉姆勋爵给她的少得可冷的几沓钞票?
“这些衣服是哪来的?”菲莉帕问道,脸色苍白,专注地直视着安娜贝尔的眼睛。
安娜贝尔皱了皱眉头,“我已经告诉你了,妈妈——是莉莲和黛西送来的。干嘛这么盯着我看?”
“这些衣服不是男人送来的?可能是亨特先生?”
安娜贝尔张大了嘴,“你其实是在问我有没有…和他?老天,妈!就算我有这个想法,我也丝毫没有机会。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的?”
她母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你这个季节经常提起亨特先生。提起其他绅士的次数多得多。而目这些衣服显然很昂贵……”
“不是他送的。”安娜贝尔坚决地说。
菲莉旧显得松了口气,但眼中仍有疑问。安娜贝尔不习惯别人怀疑的眼光看她,挑一顶帽子在头上戴好。“不是的。”她重复道。
西蒙。亨特的情妇……安娜贝尔转向镜子,看见自已的脸上奇怪的呆呆的表情。她想母亲是对的——她最近确实经常提起亨特。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使他逗留在安娜贝尔的心里,尽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她认识的人里面没人拥有他的号召刀、略带邪气的魅力,也从没有人像他这样公开地流露对她的兴趣。现在,这个失败季节的过去几周里,她发现自已在思考一名得体的年轻女子绝不该考虑的事。她知道自己不用太费劲就能成为亨特的情妇,这样她所有的烦恼就可以解决了。他非常富有——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还清她家的债,替她买漂亮衣服、珠宝、她自已的马车、她自已的房子……所有的一切,来回报她与他上床。
这念头使她的小腹为之轻轻一颤。她开始想像与西蒙。亨特躺在床上,他会要求她做些什么,他的手放在她身上,他的嘴——她的脸红透了,努力甩开这些画面,手指玩弄着帽子缎带上装饰的丝绸玫瑰花。如果她成为西蒙。亨特的情妇,他就会完全拥有她,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床下。想到要完全受他控制,姆不禁觉得可怕。脑子里似乎有个嘲讽的声音在问她:“你的名声对你有那么重要吗?比家人的幸福更重要?或者甚至比你自已的生存更重要?“是的,”安娜贝尔想着;凝视着自已苍白、坚定的脸,“现在是这样。”至于将来,她无法回答。但她将一直保持自己的自尊,直到耗尽所有的希望。。。。。她会为之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