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光亮攻击性地入了夏倾月的眼睛,大片纯白盈满视野,她条件反射抬起双手挡住刺痛,忘了逃离。
能预知危险正朝自己袭临,但逃生本能被切断,只得禁锢在危险区,这是最可怕的。
场内所有人神情凝重,屏息着,差点忘了呼吸。
就当他们以为女生会遇险负伤,一位少年毫不犹豫冲往舞台,将少女安全护在怀里,而因惯性作用使然,两人皆双双倒在地面。
随之,聚光灯与地板相斥碰撞,炸出巨大的一声“砰——”,碎片肆意迸洒,满处飞扬。
夏倾月身子一颤,被吓到了。
江辞清晰感知,覆在她脑袋后方的手带向自己肩膀,轻声安抚:“别怕,我在。”
这四个字,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缓了缓神,受到惊吓高频跳动的心脏终于慢下拍子。睁开眼睛,她最为之熟悉不过的少年映入眸底,也明白,相似的情景,他的阔背再次为她挡了危险,第一时间她没想其他的,只想他有没有受伤。
“阿辞,你还好吗……”夏倾月的声线在抖。
她害怕了。
他的答案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台下已消的寂静又有了重燃的趋势——
“还好还好,两个人都避开了。”
“那男生好勇敢啊。”
“对啊对啊,看着有点眼熟诶。”
“好像电视剧的剧情!男主不顾一切守护他的全世界,呜呜呜他真的我哭死!”
以及领导沉重严厉的斥责声:“你们平时怎么检查后期维修工作的?!聚光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掉下来,真要伤到了人,后果不堪设想知道吗!”
“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出现第二次……”
江辞说的话,夏倾月却辨不出,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躁乱不堪,那些高而尖的分贝掠走了她此刻最想听到的声音。
“我没事。”像是知道她没有听清,江辞又重复了遍,十足的耐心。
夏倾月悬着的心降下,也恍然发觉锁骨窝里躺着他戴的那条项链,冰冰凉的,融有他的余温。
她双手后支着地面,欲想起身,只见少年胳膊微扬,帮她整理了下偷跑到膝盖的裙摆。
害怕的感觉彻底消散了,很暖。
眼见朋友差点出了事,214宿舍其他三个女生火急火燎地跑上舞台。荀瑶跑得快在最前面,左看右看生怕她伤了哪,“让我看看受没受伤啊,吓死我了……”
夏倾月摸了摸她的头,让她放心,“我很好,没事的。”
当时聚光灯突然砸落,江辞扑倒她的时候许是惯性大了些,两人离事故现场隔开两三米距离。地面坚硬,避免她磕着碰着,他护她护得紧,她也相对安全。
“呜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荀瑶吸了吸鼻子,努力抑制想哭的冲动,但一深入探寻,思来想去笃定事情发生得太过蹊跷,“月月,你不认为很奇怪吗?灯的位置正好在你头顶上方,落下来的时间也恰巧在你主持节目的时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想伤害你?”
“我知道了……肯定是饶侗!”
典礼开始前,饶侗来过后台,并且和夏倾月起了小争执。
荀瑶说的情况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只因一切巧得不是一点半点。如果真的有人想致使她受伤,那么,饶侗极大可能是整个事件的操纵者。
可说到底,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指控某个人定罪。
“先不要急着下定论。”夏倾月分析。
“宝儿,你心别这么好行吗。”荀瑶轻捏她的脸,没用力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饶侗那一肚子坏水,有同学不小心弄掉了她的书,她都要反过来踩别人一脚。在后台那会儿就对你出言蛮横,一想到这个我就烦。”
韩以赞同:“瑶妹说得有道理,她的人品我们都有目共睹,真心不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事实必然得摆正论述,真相不具欺瞒。夏倾月长睫一抬,淡然道:“是意外还是人为,查清楚就好了。”
何沐恩软声附和:“嗯嗯同意。”
而另一边,被校长训斥的领导们一个个挥汗如雨,连连点头哈腰,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风波既已发生,也好在现场的人员都安全,随后,男人收了脾气,温和询问夏倾月有无受伤,表明因工作疏漏的歉意,总归人安然无恙,倒不必追究什么,只是想从根源查明这件事需要经过他点头。
江辞事先出面,颔首:“校长,我想从头查一下事情本源,请您批准。”
校长没想到会有别人故意为之的情况,只当是零件老化。他说:“事凡生,必有因,校方这边定是站在你们的角度尽力解决问题,我们会积极配合的。”
话音刚落,站在幕布后侧的人影动了下。
是顾鹤。
……
黄昏,金乌西沉,云染天幕。
开学典礼出了件小插曲,背后原因也在竭尽调查,仔细回想起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夏倾月渐渐离了神。
那时候,当她正面危险,在极其短暂、甚至来不及思索的时间,江辞却比任何人反应都要快,也正是他离舞台的她不远,他护了她。
若是……他没在典礼落幕之前去台前接应她呢?
若是……他不在那里呢?
“叮——”
微信视频通话的铃声响了,此时的她刚离开图书馆不足百米。
夏倾月按下接听键,画面转为江辞,她说:“好巧啊,我也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对面的他应该是走在某条校园小路上,棕发被微风吹动,褐眸深处的笑意随之显现,有种特别莫名的勾人感,“怎么了?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分享给我吗?”
镜头反转,她拍向天空,“当然有,看京大的晚霞,是不是很漂亮?”
他诚恳真挚地回答:“是漂亮,但没姐姐漂亮。”
夏倾月笑了笑,又转了镜头,问他打视频通话有什么事情,他说聚光灯的事情查清楚了,确实是意外,不是人为所导致。
也符合她心里想的,就算饶侗再怎么看不惯她,倒也不敢在开学典礼这么重要的场面上报一己之“仇”。
风波就此告一段落。
“当时,你害不害怕?”江辞问她。
“害怕啊。”夏倾月大方承认,睫羽微垂,“我害怕得顾不及想那么多,脑海里一片空白,可当我睁开眼睛看见你,我又不害怕了。”
她望着远方,缓言:“就像以往的每一年,我过生日许完愿、吹完蜡烛,第一眼看到的也是你,这种感觉是一样的。”
天色稍稍黯淡了些,晚霞抹去熔金,余下赤橘。
她的影子被夕阳无限延长。
江辞轻笑:“要不现在许个愿?”
夏倾月疑惑:“……许什么愿?”
“一个想看到我的愿望。”他顿了下,承接上文,嗓音依旧好听得拨人心弦:“姐姐如果想,可以在心里默念一遍——我想见江辞。”
我、想、见、江、辞。
她如实汇报:“我念完了,你在哪?”
原以为他是开个玩笑,毕竟她现在在图书馆附近,他不知道在校园的哪条小路,不同的背景,短短几秒钟,怎么会瞬移似的来到她身边?
直到对方那边的画面浸透了天际的浓绯,听筒再度传来江辞的声音:“姐姐,回头。”
同一时刻,地面上,她的影子侧方多了一道影子。
夏倾月回头,短发漾起的弧度醒目。
少年逆着明光,眉眼胜泉般清冽,唇角微挑的那一抹笑似坏,又不坏,更多的是懒散而漫不经心的悦。
这次,他也是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
愿望实现了,真的是他。
“你怎么在这?”她有些惊喜。
“因为我听到了你的愿望。”他笑意更甚,像在逗她。
事实是因为开学不久,所有新生统一今天下午去在图书馆领教材。
站在阶梯和室友说话的时候,江辞就注意到了刚从图书馆出来的夏倾月,人多声乱,仿佛在他们之间横亘了一竖屏障,她并没有看到与她相隔数人以外的他。
“这么说,我的愿望挺灵的。”夏倾月挽起耳边碎发,还想说些什么,细眉却一蹙,左手下意识托住右胳膊。
她的神色愈发难受,江辞满眼担心:“是不舒服吗?”
夏倾月摇了摇头,反应过来疼痛源在她的手臂,他的心好似被狠刺了下,“我们去医务室。”
……
校医仅仅检查了一遍,小姑娘的皮肤皙白,没有外伤,她从医数年,一语断定结果:“以前做过手术吧?”
“你的右胳膊桡骨和尺骨受的伤应该很重,腕骨轻微,术后恢复是不错,但还是要避免磕碰、提重物等,今天突然一疼估计磕着碰着了。”
也许,是上午的典礼事故。
他们都双双倒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臂磕碰了地面。
偏身,看见男生微低着头,校医宽慰道:“也不用太担心,不严重。像她之前胳膊受过重伤,不可能完全不留后遗症,这种算是比较轻的,以后多注意就好。”
夏倾月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而后,她看了看江辞,他情绪极低,没说话。
像在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