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混那么熟了?
夏添摇摇头:“不熟,但学委很热心,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好人?”
钟斯琰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啧,得亏学委没听到。”
得亏没听到?
夏添不太懂他这话什么意思。
好人也不是什么骂人的词吧。
最后这节晚自习是纯自习课,没有老师来占用,自由度较高,有一点吵闹。
但这没什么关系。
夏添按照目录大致地翻阅了一遍这本资料,发现有一部分确实很适合自己用。
她很珍惜一切学习的机会,挑了几页题,安安静静认真地从头到尾做了一遍。
题海茫茫,攻克难题如攀高山,只有真正地登上顶峰,才能窥见群峰婀娜。
那种征服的感觉,让人格外着迷。
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她能得到的东西太少,唯有知识,是学了就能真正拥有的。
人总得努力去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东西。
所以,夏添甚至投入到没注意已经放学。
教学楼的灯一盏盏地熄灭,刚放学时的喧嚣渐渐散去,整个学校被黑夜笼罩着。
等终于写完最后一道题,她抬眼一看,才发现整个教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
以前在宁师附中,夏添也常常晚自习学到整栋教学楼人去楼空,在门卫大叔即将关闭校门时才抱着书包飞奔出去。
有时她也会遇上已经锁门的情况,但只要跟门卫大叔温声细语地说两句好话也就没事。
久而久之,宁师附中的门卫大叔们都知道,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生,放学总是晚回家。
每当夜晚放学时,宁师附中校门外总是停满私家车,人山人海,除了摆摊卖夜宵的,还有很多开车来接自家孩子放学的家长。
保安大叔们见惯了母慈子孝的热闹场面。
唯有夏添,他们总是见到她独自放学回家。
无论多晚,无论晴天雨天,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瘦弱的身体背着书包安静地离开。
不会有任何人来接。
值夜班无聊的时候,大家看着夏添在夜里独自离开的瘦弱背影也会提起安全问题。
女生独自走夜路本就不安全,更何况她是长得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后来居然真的有那样的一天。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夏添再也不能留在宁师附中,人去楼空的夜晚,也不会再有那样的一个漂亮小女生温声细语地拜托他们开门。
“我真的是走读生的,叔叔。”
“这是我的走读证,我只是在教室学习忘了时间,所以走得晚了点儿。”
“谢谢叔叔,好的,下次不会这么晚了。”
……
回想起那个血腥混乱的恐怖夜晚,夏添心口猛地一跳,飞快地收拾好东西离开。
整所学校只有高三年级开学,而此刻高三年级这栋教学楼已经空空如也。
除了二楼走廊的声控灯因为她的走动还亮着,所有教学楼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寂静。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作祟。
夏添总觉得自己的脚步声有回音,像是身后还有人跟着自己在走。
她压下那股恐惧,加快步伐。
而后,那回音——
似乎不是回音,而是真的脚步声。
竟也跟着加快了。
也许应该回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转瞬间,在到点游戏厅后院看那本恐怖杂志时想象的画面突然冒出来。
血腥变得更血腥,恐怖变得更恐怖。
现实的阴影和想象中的世界叠加到一起,那男生脑袋流着血的模样变得更加狰狞。
夏添不敢回头。
无论身后是什么。
平时从未觉得这走廊有这么长,像是看不到尽头,学校也一下变得大而空旷。
余光里身后走过的地方声控灯似乎一直亮着,也就证明,确实不止她一个人经过。
忐忑不安的时刻,忽然听见有人喊。
“夏添。”
夏添顿时吓得一抖,不管不顾地跑起来。
前方空旷的黑暗随着她的踏足一片片亮起来,她却不敢懈怠,卯足了劲跑。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跟着加快,像是步步紧逼,不让她逃脱。
每层楼六间教室,十九班排在二楼最末端,要跑过二十四班才能到达走廊尽头。
夏添跑得呼吸急促,像许多夜里梦境中的大逃亡。
为了不被抓住,她只能拼命地跑。
终于到了走廊尽头,只需要再往前跑出二楼的宽大公告厅,下了长长的阶梯,她就能跑到宽阔的校园内广场。
却在这时,一声喊划破长空——
“夏双喜。”
夏添一怔,猛地停下。
转身回头,几米开外,一道高而挺拔的身影一步步朝她走来。
走廊的声控灯在他身后一盏盏地熄灭,他走在光里,却给她一种在黑暗里断后的错觉。
怎么会、会是他。
钟斯琰。
“你跑什么。”
夏添好像听见他在问,但却开不了口回答,胸口起伏不停,心跳紊乱,气息微喘。
她停在原地,缄默不言,任由他靠近。
“见鬼了?”
钟斯琰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背光罩着她,像是把她圈了起来。
“跑得比兔子还快。”
夏添摇摇头,忽然眼眶泛热。
似乎应该说点什么。
但她却只是沉默着,转过身继续走的瞬间,眼角飞快地滑落一滴泪。
原来那个人留给她的阴影会一直存在。
她以为她已经释怀,可那个夜晚却总是如影随形,见缝插针地侵袭她每条神经。
那本应该只是个平凡的夜晚,她不过是同往常一样放学回家离开学校晚了些。
只因为身后那人喊了她一声夏添。
从此后。
她的夜里多了逃不开的梦魇。
“喂。”钟斯琰跟在她身侧,“真吓着了?”
夏添仍旧沉默不语,一步步朝校门的方向走。
他却并没有因此也跟着沉默。
“这么大点儿小胆,昨天干嘛看那杂志。”
俩人并肩前行在校园昏暗的夜色里。
今夜无星无月,黑夜里不休的蝉鸣聒噪,微风徐徐,闷热的空气中多了一丝凉意。
敞开的校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地上两道影子被街边路灯拉得很长。
夏添低头看着跟他们一起移动的影子,钟斯琰在旁边问:“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见。”
她渐渐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心绪也慢慢平复,终于能开口回应他的话。
刚刚那一声“夏双喜”,离奇打碎梦魇。
而当他近距离出现在她眼前,面对面站着,高大的身躯投下的影子完全罩住她。
很莫名地,那一刻竟像是劫后余生。
然后她流了一滴后怕的眼泪。
也只有那一滴。
很多时候,她允许自己哭,让自己也保持流一滴眼泪的权利,却绝不能无休止哭泣。
悲伤难过一旦开了闸口,就像锁妖塔失去了封印,她努力维系的世界将会分崩离析。
秦姝总是说他很可怕,叫她不要招惹。
可她已经见过更可怕的了。
“看点儿路。”
夏添正出神地想着,胳膊被扯住往一旁拽了一下,一辆车堪堪从旁边冲过去。
“跟你说话听不见,路也不会看?”
夏添有些恍然:“……对不起。”
“真撞鬼了,跟我道什么歉?”
“抱歉……”
“……行。”
钟斯琰气笑,拽着她胳膊往公交站台带。
“当我行善积德了,带你坐车。”
夏添低头,看向他拽住自己胳膊的手。
“你怎么会出现?”
“什么玩意儿?”
夏添抬头看着他背影,又问:“你没走吗?你怎么会在我后面出现?你藏起来了?”
钟斯琰“呵”了声,转头瞥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这问题很好笑。
“我藏起来?藏起来干什么,偷东西?”
“不知道,但肯定不能是做什么好事。”
“那你倒是说说,我能做什么坏事?”
钟斯琰这样说着,忽地停下,转身弯腰低头凑近她跟前,压低声音。
“你猜一下?”
夏添脑袋往后仰了仰。
“我觉得你可以松开我的胳膊。”她说,“我好像已经清醒了,不会再走到车行道里。”
“行。”
钟斯琰当真松开了她。
时间已经太晚。
公交站台只剩廖廖几个刚结束加班的打工仔,无精打采地立在站台雨棚下玩手机。
夏添也站过去,私家车打着车灯远远驶来又离开,橙黄色灯光落在她清瘦侧脸。
钟斯琰不经意间瞥了眼,却见她眼角水光微闪。
是那滴眼泪的余迹。
“啧,出息。”他摸摸校服裤兜,摸出小半包纸丢过来,“这有什么好哭的。”
夏添反应极快地双手抬起稳稳接住。
“没有,没哭。”
“哦。”
公交车缓缓驶近停下,夏添跟在他身后上车,又跟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
“去关灯。”
“你以为教室里面没有人,所以去关灯?”
“不然呢?”
夏添追问:“那你怎么这么晚都没回家,又为什么会从那个地方上楼?你之前在哪儿?”
她真的很好奇。
在这之前,他到底在哪儿,又做了什么。
钟斯琰转头看她。
车窗外斑驳路灯光影在他脸上流动,那张轮廓立体的脸在光影交错下变得晦暗莫测。
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他好像笑了下,也许没有。
“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些么,给个理由?”
他的语气并不冰冷,却叫人再也没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勇气。
夏添没再要一个答案。
各自沉默着,公交车开过两个站。
夏添知道他会在红星路北下车,每天早上他都会在那个站出现。
说起来,他一个大少爷,每天坐公交车上下学,还挺节俭的。
正当夏添以为,他们会一直保持这种沉默的状态到结束,钟斯琰却又先开了口。
“真想知道?”
“什么?”
“我为什么这么晚都没回家,为什么会从那儿上楼,在这之前,我在哪儿,在做什么。”
夏添坦言:“嗯,有点好奇。”
“也不是不行——”
“做个交换吧,夏双喜。”
又叫她夏双喜。
好像哪里怪怪的,但夏添说不上来。
“什么交换?”
钟斯琰偏头看她,脸上光影明灭,眼眸漆黑深邃,仿佛要看进她心里。
“刚刚在害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钟斯琰:说来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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