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对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见。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添看见他有些略意外的神情。
而后,他眉心微抬。
很诡异地,往后退了一步。
抬头看看雨伞,又朝她眺过来一眼。
夏添不太懂他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那种感觉,好像她是个……妖怪?
叫潘明武的男生已经大步跑到俩人跟前,眼神不由自主地扫过夏添,又重新看回秦姝。
“怎么回事儿啊,那人现在在哪儿?”
“遇到一变态!”秦姝想想就气,皱着眉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气死我了,他居然对着我……啊啊啊,恶心啊!!!”
“哎我草。”潘明武假装躲了下,“你打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对着你那啥。”
“你自己说罩着我,真出事了又指望不上。”
“这也能怨我,那不是我都不在吗?”潘明武说着指了指夏添,“这美女谁啊?”
“我的新朋友!”提到夏添,秦姝一脸兴奋自豪,炫耀似的抱着夏添的胳膊给潘明武介绍,“多亏了她帮我拍照报警,不然我今天真的要被那男人恶心死!”
潘明武中二地冲夏添抱拳:“多谢女侠!”
夏添:“……不用。”
“完了!”潘明武一拍脑门儿,“我下车跑过来的,给斯琰落车里了!”
他说完一转身,才看见钟斯琰撑着伞立在门口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你有病啊。”钟斯琰骂他,“钱包。”
“哎?”潘明武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把他钱包拿走了,“完了,你该不会没付车费吧?”
“你说呢?”
“对不住对不住了哥。”
潘明武跑过去探头往外边一看,出租车还停在那儿,雨刮器来回地刮动,显然是在等。
“我马上去付钱!”
潘明武说完又冒着雨跑出去。
夏添听见秦姝嘟囔了一句:“真是笨死了,伞都不拿就跑。”
她不太清楚俩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亲密自在,但说情侣又算不上。
出事以后,秦姝第一个打电话给潘明武,混乱地说了一通话,让他过来接她。
潘明武立刻就赶了过来,甚至连伞都没顾得上打。
但是,夏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秦姝虽然在潘明武面前肆无忌惮,却在面对潘明武这个朋友时有点拘束。
“抱歉,打扰你过生日了。”秦姝很小心翼翼地道歉,手一直抱着夏添的胳膊,“生日快乐。”
钟斯琰无所谓地挑了下眉:“没事。”
看起来不是很熟的样子。
夏添看了眼时间,再次提出要走。
“我真的要走了,我爸爸还在家等我。”
秦姝挽留:“要不一起吃个夜宵再走吧?”
恰好潘明武也付完车费跑回来,听见这话立即接上:“对对对,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真不用的。”夏添很坚持,“你们吃吧。”
毕竟是刚认识的关系,秦姝也不好意思很强硬地拽着她不让她走,只好松开。
“那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一起出来玩?”
夏添不是很擅长社交的人,在她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只需要保持必要的交往。
眼下不过是萍水相逢,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显然是不必要的。
但秦姝太热情,看起来也没坏心眼,又做了退步。
而且,她好像很喜欢自己。
夏添不太能拒绝,只好答应。
外面大雨还在下,夏添撑着伞沿街朝公交车站走,听见身后潘明武的大嗓门:“斯琰,那我们先走了啊,改天给你补过生日!”
私盐?
莫名地,夏添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这个词。
又挺百无聊赖地想,他朋友居然就这么把他丢下了。
“滴滴——”
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夏添被打断思绪,下意识转头朝后看了眼。
一辆绿色出租车停在她身侧,打着双闪。
副驾车窗降落,露出那张很好看的脸。
“上车。”他说,“送你一段。”
夏添拒绝:“不用——”
后面的车疯狂按着喇叭催促,她只好咽下后半句,拉开后备箱将行李箱放上去。
夏添坐上车,说了句谢谢,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回家的公交路线。
钟斯琰问:“你住哪儿?”
“等等,我在搜。”
“搜什么?”
“公交路线。”
“……”
手机老旧,网速很慢,夏添搜了一分钟才搜到结果,上身前倾靠近钟斯琰的座椅靠背。
这样的距离说话好像比较礼貌。
“到福霞路公交站就好,谢谢。”
不知是不是她说话靠得太近,还是因为声音轻柔动听,钟斯琰耳朵莫名有点痒,手心抵着揉了揉。
“知道了。”
他抬眸瞥了眼车内后视镜,她坐了回去。
福霞路公交站离得不远,出租车开过去也没多久,夏添选在那儿,是因为这样不会麻烦别人送她太多路程,她也不用再转一班公交车。
虽然对男生而言不过小事,但下车时她还是真诚地跟他道了谢。
出租车重新启动,夏添立在公交站台的身影在后视镜里逐渐变小到看不见。
钟斯琰收回目光,低头玩手机。
司机开他玩笑:“帅哥,你这么追女生是不行的呀,你得热情点儿。”
钟斯琰忽然就被逗笑。
“那您这眼神有点儿不好啊,我跟她今天刚认识呢,怎么就在追她了?”
“是吗?”司机很惊讶,“那干嘛还特意叫我停在她边上送她?”
“啧,这怎么还不允许我乐于助人?”
“哈哈。”司机见他说笑,以为他虽然看着不好惹脾气却挺好,瞬间就放开了,“不过这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追她的人应该不少,说不定换了很多男朋友。”
“是吗?”钟斯琰嘴角笑意淡淡,“你见过?”
司机忽然莫名地感到一丝凉意。
瞥了眼车内后视镜,却猝不及防地在里面对上钟斯琰锐利如刀的眼神。
虽然他还不过是个今天刚满十七岁的少年,甚至说这话时语气也不见得有多狠戾。
可是,人到中年的司机仍旧被震慑到。
他还不算瞎,这少年一看就是骄纵惯了的大少爷,浑身都透露着混不吝的气质。
年纪小,气场却强,家里一定非富即贵。
不好惹。
“我多嘴了。”
“是有点多嘴了。”
钟斯琰低头继续玩手机,语气幽幽的。
“别随便给小姑娘造谣,要么舌头就别要了吧。”
司机手抖了一下,没再敢说话。
他有种直觉,钟斯琰做得出来。
夏添终于找到澄水巷326号。
是个老旧小区,她敲了门,没人应,只好又打电话给夏成刚,才终于等到人来开门。
夏成刚在夏添七岁时离婚,现在的妻子林媛是他离婚一年后娶的,给他生了个梦寐以求的儿子,今年六岁,叫夏增。
夏添出生前,夏成刚就一直想要个儿子。
当时他做点小生意,还不错,挺赚钱,总觉得得要个儿子以后继承家业。
夏添还没出生他就把名字给取好了,叫夏添,添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的添。
寓意是,希望这儿子能给他带来好运,锦上添花,做他的左膀右臂,把生意做大做强。
那会儿还处在计划生育的阶段,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每对夫妻只能要一个孩子,夏添的出生直接断送了他要儿子的美梦。
不仅如此,甚至在夏添出生后他生意失败,不知道寻找失败的原因东山再起,而是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夏添头上。
他觉得夏添没能旺他。
某种程度上来讲,夏成刚是个挺迷信的人,做什么都要追求好的寓意,讨个好彩头。
夏增出生后,有段时间他甚至想把夏添的名字换给夏增,但派出所没同意,他才作罢。
夏添跟人介绍自己的名字,从来不用锦上添花这个词来做注解,因为那并不属于她。
小时候她喜欢说添是增添的添,后来夏增出生,她就不再说添是增添的添。
她开始说添是平添烦恼的添。
直至她读到那首《琵琶行》——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添酒回灯重开宴。
这十几年,她一直都在不停地流浪,每次离开,从来没有人挽留,也没有人不舍。
她也想有一天,要离开的时候,会有人因为舍不得她,添酒回灯重开宴。
所以,从那以后,无论“添”这个字有多少种注解,在她这里,只有这一种——
添,是添酒回灯重开宴的添。
夏成刚一直都不喜欢夏添。
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可他不用夏添有后妈就挺像后爸的。
这次的重逢是许久未见的重逢,但他并不热络,态度只比冷淡好一点。
像对待一个……租客?
倒是林媛,虽然也不喜欢夏添,但挺会装装样子,还对她笑了笑,带她去房间。
夏添很乖巧地道谢:“谢谢阿姨。”
“不用谢,你要洗澡的话就用客厅里那个浴室,不过今晚有点晚了,你弟弟要睡觉,所以你现在要去的话得洗快点儿,过了那个点儿他就吵着不睡。”
夏添应了声好,迅速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等她从浴室里出来,客厅已经关了灯,黑漆漆一片,没人留在外面。
夏添没在浴室里找到吹风机,开了客厅灯也没看见哪里有,怕继续翻下去会被当成小偷,又不敢去敲门问林媛,只能放弃。
给她用来留宿的房间衣柜里还有几个空的衣架,但没有撑衣杆,她只能踩着凳子把衣服挂到玻璃窗户外面的防盗窗横杆上。
其实肚子有点饿,从中午吃完饭后到现在就一直没有进食,但从她进门到现在,也没人问她饿不饿下雨冷不冷。
没人给她准备吃的,她只能翻书包。
有个小面包,以及沈满心买的那瓶水。
夏成刚对她是表里如一的不关心,林媛则是面上带笑装得温柔体贴大方,实则实事一件不做的。
房间里的卫生甚至都没打扫,床单被子自然更是放在床尾没铺开。
夏添铺完床,在行李箱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坐下来擦头发。
手机铃声响了下,是新短信。
夜里寂静,这声音格外响,吓得她立刻抓起手机改成静音,以免夏增真吵着不睡。
夏添呼出口气,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拿着手机查看短信。
是一串陌生号码——
【夏添,你到家了吗?我是秦姝。】
夏添怔了下。
没想过今天第一个主动问她到没到家的人会是秦姝,一个刚认识几小时的陌生人。
她想了想,回她:【到了,刚洗完澡,准备睡觉,你呢?】
秦姝打字很快,立刻回了一长串文字过来:【我还没洗澡呢,回到家就被我爸妈拉着问了好一阵,早知道我就不跟他们讲了。】
夏添刚想回“有人关心不是很好吗”,秦姝的下一条短信又进来:【明天出来玩吗?】
她说不太方便。
然后这个问题秦姝每天都要问她一遍,直至周日晚上南塔一中高三年级返校。
这几天里,夏添被迫每天都会跟她发几条短信,知道她在南塔一中读高三,二十班。
秦姝也知道她会转学到南塔一中,表示很期待:【如果你能来我们班就好了!】
可惜,很不凑巧。
第二天周一一早,夏添早早到了学校。
在余环栖的安排下,进入了隔壁十九班。
余环栖现在带的班开学才高二,所以不能把夏添安排到自己班上,只能将她安插在好朋友沈既余的班里。
夏添跟随新班主任沈既余到了十九班。
没到上午第一节课上课时间,在门口还能听见说笑声,直至沈既余出现,里面才安静下来。
沈既余敲敲讲桌:“今天班里来了新同学,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大家要互帮互助。”
“夏添,你来做下自我介绍。”
夏添早已习惯这种转学的流程,轻车熟路地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夏添,春夏秋冬的夏,添酒回灯重开宴的添,希望以后和大家好好相处。”
潘明武拍着篮球走在隔壁班教室外的走廊里,偏头问钟斯琰:“斯琰,你觉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是不是老沈在教室里?”
钟斯琰懒懒地“哦”了一声:“然后呢?”
旁边窗户忽然开了,秦姝探头幸灾乐祸:“潘明武,你还不跑快点儿,沈老师过去了。”
“哎我草?”
潘明武吓得手一抖,篮球飞出去。
“潘明武!”
一听这声音,潘明武心都凉了。
转头一看,好巧不巧地,那篮球就这么飞到了沈既余脚边。
“啊沈哥沈哥!你听我解释——”
钟斯琰也笑了,拍拍他肩:“自求多福。”
而后过去捡起篮球,悠哉游哉地先行一步进了教室。
下一秒,就发现不对劲。
夏添正在新座位上整理自己这几天的学习笔记,课桌桌角被敲了敲。
“喂。”
她抬起头,那人却弯下腰来。
一瞬间离得好近。
夏添下意识脑袋往后退了退。
“我说——”
钟斯琰唇角微勾,空着的那只手鬼使神差地抬起来,想用手背碰碰她额头。
最后却只是在她额头前隔空敲了敲空气。
“你到底是人是鬼?”
作者有话要说:“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琵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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