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旧事(4)

她最终还是去见了纪修然,晚上乘着夜色偷偷去的,白日里父亲把她看的太严了,她根本不可能离开,她原本不想来的,纪修然最终在江家门口跪了五天之后便再没有来,她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可一天后他母亲不知用了什么门路联系上了她,告诉她纪修然不是放弃了,而是跪了五天,身子垮了,如今躺在床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江芷萝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可一想到纪修然那个文弱的书生模样,而且她记得当日他的身上还挨了一鞭子,又觉得有可能,因这一切到底都是由她开始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纪修然为了此事冤死。

他是第一次到纪修然家中,纪修然的父母见了她都一个劲的哭诉,讲纪修然有多凄惨,江芷萝于心不忍,让两位老人带自己去看纪修然,纪修然住的房间……那都不能称之为房间,一个小小的屋子,比她们家下人住的地方还要小,屋里堆满了书卷,地上墙上挂满了画,上面的内容全是一个人。

是她——坐着的她,站着的她,回眸一笑时的她,每个瞬间都被他记录了下来,她甚至都可以想象,每天她就在屋里唯一的那张桌子上,一边回忆着她的长相,一边奋笔疾书。

这是江芷萝人生的十八年第一次如此震撼,除了父母,这是第一个为她耗费心神的人。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一股冲动,今夜一定要发泄出来。

所以在纪修然醒来,同她自然而然的深情告白表明心意后,她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便点了头,点头的后她不知道有没有后悔,可在点头瞬间,看到纪修然脸上全然不加掩饰的欣喜若狂的表情,她是高兴的。

母亲不是一直告诉她要找一个全心全意都是自己的人吗?纪修然能为了她在府门外跪五天,给她画了这满屋的画像,这不就是母亲说的全心全意吗?所以自己选择他必定也没有错。

江芷萝是个做了决定就绝不会后悔的人,她同纪修然“互诉衷肠”后,交代他好好养病,然后回家也不管是什么时辰,一脸视死如归的敲响了江父的房门。

江父见到她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生气的表示有什么话不能等天明了再说,可见到她身上整齐的打扮后脸上的愠怒变成了暴怒。

他指着江芷萝,愤怒的问她刚刚去了哪,江芷萝已经想好了今日要同父亲摊牌,干脆一股脑的将刚刚的事情全说了,末了以通知的语气告诉江父,她要同纪修然要一起,希望他能够成全。

江父听完她的话气的指着她连说了好几个“你”,剩下的半个字都没有憋出来,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江母扶着,只怕早就倒在地上。

江父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做梦!”

江芷萝早就做好了要和江父长期抗争的准备,未曾料到第二天江父突然在府上大宴宾客,还要求她必须要参加,她去了才发现,江父请的全是当初给她推荐过得,家中有子孙还未婚配的人户,他们都是带着自己的小子来的,江父宴席中,言语之中都是要她选一个马上定下来,而且明确的告诉她她的丈夫只能是门当户对的大家少爷。

江芷萝当时在宴席上就想爆发,被江母给压下去了,等宾客一走,江芷萝立马对父亲发了难,称江父不同自己商量就想决定自己的婚事,江父气急,问她同纪修然相处有没有经过他同意,父女两闹得不可开交,江母哪边都劝不动,只能在一旁不停的抹眼泪。

江父本来此举是想逼女儿就范,可万万没想到却彻底点燃了江芷萝的怒火,也更加确定了要同纪修然在一起的决心。她说到了纪修然对她的用心,那一屋的画像,江父却气的扬言要去打断纪修然的手,免得他再哄骗自己的女儿。

这场父女间的争吵最终以谁都说服不了谁而告终,江芷萝再度被关了起来,这次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没能幸免于难,全都被赶到前院做事,除了送饭的管家,她谁都见不到。

期间纪修然又上门过一次,还带来了“聘礼”,只是他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有一只成色一般的玉镯,有钱人家连看一眼都不稀罕的东西,却是他能拿出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最后不出意料的被江父打了出去,并扬言他再敢上门的话,他就立马把江芷萝嫁出去,纪修然怕他真的冲动,此后再不敢来,只能每日在江家门外徘徊,希望能等到江芷萝。

即使看管的这么严,江芷萝最后还是跑出去了,是江母亲手放的人,她至今还记得母亲放她离开的时候说的话:

“我放你离开,并不是同意了你的选择,站在父母的角度,纪修然确实配不上你,可你是我女儿,我深知你的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有些事情等你自己经历了,你才会明白父母的用心良苦,我只希望你来日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时候,不会是站在无路可退的悬崖上。”

当时她太小,心中感激母亲却又不认可母亲的话,她相信自己的选择不会有错,纪修然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她也绝对不会将自己置于悬崖绝境。

纪修然被他父亲配不上她的话刺激,下定决心要考取功名,他想带着她去京都,想要给她更好的生活,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甚至从未怀疑过他的能力。

她说服不了父亲,也无法妥协放弃纪修然,二者之间一定要有取舍,最终她经过三天两夜的痛苦挣扎,还是选择同纪修然离开,走的那天,母亲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意出来,父亲指着她痛骂白眼狼,要和她断绝关系,可她还是离开了。

那时候的她感觉自己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她要向父母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没有错的,这已经不单单是纪修然的问题了,更像是她同父母的一场博弈,她迫切的想要在这场局中获得胜利。

到京都的日子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的多,她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可以说是身无分文,纪修然更是不用多说,刚来京都城的时候,她们连客栈都住不起,都是歇在城外的破庙里,纪修然要参加科举,不分白天黑夜的看书,她只能去找事情做挣点钱。

这时候她才感谢父母这些年的培养,母亲是大家闺秀,教给她的东西也很多,父亲只有她一个孩子,家族中的生意她是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父亲便带着她出入商铺,潜移默化的教她了解商场,她在父母那里学到的东西,足够她轻松的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

那段时间,她给人做过女红,看过铺子,卖过胭脂水粉,她们也终于离开了破庙,住到了京都城里,纪修然每日看到她眼中都充满了怜惜,他会一遍又一遍的同她说对不起,并许诺一定会给她更好的生活。

好在这样的苦日子终于是挺过来了,在纪修然高中那天,她终于在城中开了第一家属于自己的铺子,铺子不大,但因为前两年积累的好口碑,生意很好。

纪修然在陛下面前得了脸,一夜之间身价水涨船高,许多人开始打他的主意想要招婿,都被他直接的拒绝了,他一直对外坚持自己已经有了妻子,他们在老家拜的堂,她是他最重要的人,慢慢的大家也都接受了她的身份,开始羡慕她火眼金睛,相中了纪修然这个潜力股。

可只有江芷萝自己心里清楚,他们确实拜了堂,可却是皇天为鉴,厚土为证,没有父母亲友的祝贺,但她仍旧知足。

那时候她想,看吧,父亲母亲,我的选择是对的,我现在过得多幸福啊!

等到再稳定一些的时候,纪修然便将老家的父母接到京都城来,纪父纪母两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升斗小民,突然有一天一飞冲天,不仅到了京都,还住到了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宅子里,平日里别人见了还要对他们点头哈腰,这放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所以刚来的那阵子,纪家父母两还很惶恐,对待她这个陪着自家儿子共患难的“妻子”还是很客气,可渐渐地,纪母去外面的多了,接触了更多京都城的那些高贵的夫人小姐,渐渐地便看不上江芷萝了,江芷萝再好,也是徽州那小地方出来的,如何能够和京都城中的大户小姐比。

而且当初还和男人私奔,明显就是无才无德,又如何能配的上自己做大官的儿子。

呵!人多可笑啊,当初陪纪修然共患难的时候,她是他们眼中善良勇敢,不慕富贵的最好的儿媳,等到自己儿子出息了,他们又觉得她不守女德,名不正言不顺,是纪修然璀璨人生中的最大的耻辱。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就写多了,我发誓下章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