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走到家门口,才接到了夏宜的电话。
说她今晚不在家,冰箱里也没什么吃的,让周夏在外面随便吃点儿再回来。
周夏应了声后挂断了电话,跟着电梯下了一楼。
她轻车熟路地跑出了香樟苑,到贺沉逾家的时候,阿黄还是趴在门口的那棵树下,周夏朝着它嘬嘬两声,它立刻坐了起来,朝周夏疯狂摇着尾巴。
周夏冷哼一声:“你上次背叛了我。”
阿黄:“......”
“所以现在,我不会再和你好了。”
阿黄呜呜几声。
又恹恹地趴下了。
贺沉逾的奶奶这几天和小姐妹组团出去旅游了不在家。
所以这几天都是贺沉逾自己下厨做饭。
他这会儿正站在厨房里备菜,少年宽肩窄腰,腰间却系了件粉色的格子围裙,和他这张拽气冷感的脸没有任何适配度可言。
甚至让周夏觉得,有点崩人设。
但本身贺沉逾这种家境还不错、又心高气傲的人会下厨做饭就是一件让周夏觉得有些崩人设的事情。
但存在即合理。
她偷偷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见到周夏,贺沉逾没什么表情,知道她又要来蹭吃蹭喝。
周夏看了眼案板上已经摘好的菜:“西兰花,豆角,茄子.....居然一道我喜欢吃的菜都没有。”她颇有微词:“我现在去菜市场把我喜欢的菜买回来还来得及吗?”
贺沉逾居高临下地斜睨她一眼:“周夏。”
“到!”
“这里是谁家?”
“你家....”周夏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在我家,吃着我做的饭。”
“......”
“别有太多要求。”
“哦...”周夏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不再言语,乖乖等饭。
过了会儿,她就看见贺沉逾从冰箱里拿了袋鸡翅和一瓶可乐出来。
后来,可乐鸡翅贺沉逾就吃了一块,剩下的五块全都进了周夏的肚子里,她想,贺沉逾会做饭可真好呀,她有个做饭好吃的竹马也真好呀。
附中的摸底考,考场是按照入学成绩来排的。
周夏在第二考场,贺沉逾在第一考场。
考试的这两天都下着雨。
直到考试结束,雨势才渐渐小了下来,原本昏暗的天色也有些放晴的迹象。
考完试后还有一节自习课。
因着两天考试,所以没有布置作业下来,班里的大部分人都在趴着睡觉。
周夏找了本作文书看,一旁的徐艺繁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为什么每逢考试必下雨呢?偏偏从昨晚开始下,原本的露天livehouse都因为下雨取消了。”
“我真恨老天爷。”
“下次还会有机会的。”周夏安慰她。
徐艺繁这才放下笔,目光盯着周夏。
这两天的相处下来,其实徐艺繁对周夏是个什么类型的人和性格已经有些了解了。
周夏还挺慢热的,不像她自己很自来熟,和谁都能聊得来,如果不是因为上次在食堂,她看见周夏和贺沉逾拌嘴吵架,她都觉得周夏应该是那种话很少,很安静的女生。
但现在想来并不是,她只对自己真正信任的人才放肆。
“周夏,你的mbti是什么?”
mbti,最近网络上很热门的人格测试,里面一共包含了十六种人格。
“好像是isfp。”
徐艺繁一点也不意外:“啊,你果然是个i人。”她又追问:“那你的竹马是什么属性?”
这个周夏其实不了解,之前她有把测试题转发给贺沉逾让他也去测试一下,但他似乎只觉得这种东西很无聊,也不知道他测了没有。
“我也不知道。”周夏实话实说。
“你们俩是怎么玩到一起的?”徐艺繁其实那天就在好奇了:“是你们的父母先认识吗?”
“不是,我和他小时候上的同一个幼儿园。”
“展开说说,是什么让你们机缘巧合之下变成青梅竹马的?”
周夏想了想。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贺沉逾玩起来的。
她和贺沉逾第一次见面,是在幼儿园第一天开学的时候。
周夏记事很早,那时候她四岁,被夏宜送到幼儿园,记忆中,那时候幼儿园门口围满了大人和哭闹的小孩,老师们忙前忙后,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离开父母接触一个陌生又全新的环境,心里有胆怯和害怕,但周夏那时候却没哭。
她对新环境只有期待和好奇,甚至连夏宜都没料到,当时夏宜告诉她,自己本来都做好了和周夏上演一场,幼儿园老师横刀夺爱非得抢走周夏的戏码了,连眼药水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到她愣是哭都没哭。
除此之外,其实没哭的还有另外一个小孩。
周夏当时就注意到了他,那时候的贺沉逾还很小,个子还没有周夏高,看得出来父母都有精心照顾过,他穿着名贵的衣鞋,表情高傲又目空一切。
眼前的父母蹲下身在嘱咐他,他却只是冷漠地点点头。
看着很酷,周夏那时候特别欣赏他,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和他交朋友了。
后来老师带着小孩子们来到教室,为了缓解她们紧张的情绪,特地表演了节目,给她们放了动画片看,中途周夏想去卫生间,老师带着她过去,在门口等她。
周夏去完卫生间,出来就听见有人在哭,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那个刚刚还酷酷的男生这会儿正自己一个人坐在墙角哭,清俊的脸上满是泪痕。
周夏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
不是不哭的吗?
周夏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和无措地看着他。
贺沉逾注意到了周夏,转过身,背对着她,擦干了眼泪,但肩膀还是在一抽一抽的。
他还在不停地掉眼泪,只是换了个周夏看不到的角度。
她走到贺沉逾面前,蹲下身:“你别哭了,等会你的爸爸妈妈就来接你了。”
他语气硬邦邦地:“我才没哭。”
“那你没有哭,你只是眼睛里掉珍珠啦。”周夏说。
贺沉逾皱了皱眉,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幼不幼稚。”
“诶,我们俩一样大诶,都是小班,你不许说我幼稚。”周夏气鼓鼓地:“我现在带你回班里,你跟着我。”
“不用你管。”
“嚯,你脾气还挺大的呀。”周夏站起身,叉着腰:“我告诉老师让老师来找你。”
她刚转过身,裙子下摆就被人轻轻扯住。
小少年满脸倔强:“你不许去。”
“我就要去!”
“不许!”
“我偏不!”
两个人在这边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他就哭得更厉害了,到最后干脆不装了,坐在那边开始狂掉眼泪。
周夏被吓得不轻,这是她出生后这四年里,第一次把人弄哭。
“你别哭了呀。”她手忙脚乱,要是被老师知道她把这个人弄哭了就完蛋了。
“我命令你不许哭了!!”
不管周夏怎么说都没有用。
贺沉逾的眼泪和不要钱似的往外掉。
她也不知道原来这个男生居然会这么爱哭。
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学着夏宜之前哄她那样,把夏宜塞在她小挎包里的糖果拿出来,塞进了贺沉逾的手里:“我给你糖吃,你现在不许哭了。”
贺沉逾看了眼掌心的糖果:“我不吃。”
这是哄小女孩的把戏,他才不需要。
“很甜的呀。”周夏剥开一颗,是水蜜桃味的糖果,在阳光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吃啦,很甜的喏。”
她完全没管贺沉逾吃不吃,就这么塞到了他的嘴里。
他被迫吃了颗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哄好了,总之他哭得没那么厉害了。
周夏蹲在她面前,小手摊开掌心,并拢放在他的下巴那儿。
“你干什么?”
“我在接着你的眼泪呀,书里说了,眼泪是会变成珍珠的,可以拿去换钱的哦。”
“神经病。”贺沉逾有些嫌弃地扒开了她的手。
“反正你已经吃了我的糖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不许告诉老师!”周夏朝他扬了扬拳头示威:“不然我揍你。”
贺沉逾不屑,抹干眼泪后,站起身:“就凭你?”
被人小瞧,周夏很不服气:“就凭我怎么了?比你这个爱哭鬼好一万倍。”
........
后来的事情周夏也记不清了。
她也不记得之后贺沉逾有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师。
“周夏?周夏?”
徐艺繁的声音将周夏的思绪拉回,再次回归现实,她催着:“你怎么在发呆呀,快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周夏回神,顿了下,说:“哦,他小的时候,长得又丑,脾气又差,家里还穷。”
徐艺繁:“?”
周夏:“最关键的是,脑子还不聪明,特别笨。”
徐艺繁:“......”
周夏:“他还特别怂,一直被人欺负,后来实在受不了,他来找我,求我保护他。”
徐艺繁:“.......”
樟西的天气变幻莫测。
到了放学的时候,雨势又变大了起来,原先已经破开的云层又重新凝聚了起来,乌云翻滚,大雨倾泻而下,原先聒噪的蝉鸣早已被雨声隐匿。
整座校园都像是被泡在雨中,雨丝交织成幕帘,铺天盖地将绿植与建筑包裹。
周夏和贺沉逾并排下楼。
贺沉逾单肩挎着包,两只手都懒散地插进裤兜,眼皮耷拉着,像是很困,整个人没什么精神,打了个哈欠:“带伞了?”
“肯定带了。”
“我以为以你的智商,忘记带伞是兵家常事。”
“......”
这话周夏没法反驳。
俩人一块上小学的时候,周夏几乎没带过伞,每次都是蹭的贺沉逾的伞。
贺沉逾原先常带的是单人伞,比较小,后来知道周夏每次都不带伞,他就换成了双人的。
周夏刚上初中的时候,也是经常忘记带伞。
她那会儿潜意识里还有一种概念就是,她没带伞,总有人会带。
后来发现没有人会给她伞了,就习惯自己随时携带了。
两个人下了楼,走到了教学楼前。
看到了一个焦急忙慌的身影。
蒋正看天气预报,明明下午没雨,没料到居然下到现在还没停。
他肯定没有带伞,而且这个雨还不小,就算他顶着书包跑出去,那也得淋成个落汤鸡。
“这可咋整。”
周夏放下书包,准备从里面拿伞。
见贺沉逾也准备拿伞,她说:“你可以不用拿,我的伞是双人的,之前我妈买错尺寸了,我们俩可以一起撑。”
贺沉逾没接话,但还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伞。
周夏想着他可能想自己撑自己的,也没再管他,而后就见他朝着旁边那个焦急的身影喊了声:“喂。”
蒋正听见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喊自己,左瞧右瞧,确定这边除了她们仨没别人,他才不知所措应声:“啊?咋了。”
回应他的是丢过来的一把伞,蒋正下意识接过。
贺沉逾没再看他,也没再说话,只是从周夏手里接过伞。
周夏的伞是透明的,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伞柄将它撑开,透明的伞笼罩住她们两个人,贺沉逾往前走了两步,见周夏没动静,抬眸:“还不跟上?”
“来了!”周夏小跑着钻进了贺沉逾的伞下。
两人的身影并肩往校门口走去。
蒋正看着他俩远去,挠了挠头,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伞:
“嚯,这人是个有点素养的混子哥。”
摸底考试的成绩出得很快,第二天下午就出来了。
试卷还没发下来,成绩表已经张贴在了楼下的公告栏里,刚贴进公告栏,一群学生就涌了上去,争先恐后地看着排名,周夏和徐艺繁下楼的时候,公告栏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所幸不少人看完自己的排名就走了,所以周夏和徐艺繁很快就挤了进去。
徐艺繁看排名的方式是从下往上看的。
她在两百名开外,不到三百名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松了口气:“太好了,不是倒数,周夏你在哪里?”
周夏从上往下看着,第一名还是贺沉逾。
数学和物理满分,其他各科成绩也都是接近满分,周夏视线往下滑,原先是在前五十里面找自己的名字,但发现没有之后,视线继续往下。
她的入学成绩是年级五十八名,周夏的目光落在五十八这个数字上,往后看,看到的却是其他人的姓名。
她心头猛地一跳。
而后不断收缩,心口发胀。
“我找到你了,你排在......七十九名。”徐艺繁率先找到了周夏的排名:“不错诶,我表姐说,附中的年级前一百可都是至少一本大学的水平。”
这个成绩对徐艺繁来说已经很出色了,可她却从周夏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悦。
徐艺繁也不是傻子,知道她这个表情肯定是没考好。
她清了清嗓子,而后又安慰:“没事的,摸底考只是一个入学小考试,不用太在意,之后一定会考好的。”
“嗯,我没事。”
临近放学的时候,贺沉逾给周夏发了消息。
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鱼鱼:[今晚吃火锅。]
很简单的意思。
平时贺沉逾家里晚餐丰盛的时候,都会主动喊上夏宜和周夏。
但夏宜不太好意思总是去,所以一般都是周夏去得比较勤。
言下之意就是,今晚来我家吃火锅。
周夏本来今晚就不怎么想回家,便答应了:[好呀。]
另一头的贺沉逾看到这条消息,眉心微蹙,班级群里有人拍了摸底考成绩表上传,贺沉逾点开看了眼。
后排的蒋正才想起昨天的伞还没还给贺沉逾,他知道贺沉逾是这次考试的第一名,对他肃然起敬,从书包里掏出伞:“谢了,兄弟。”
“嗯。”贺沉逾接过,没和他多说什么。
放学回家的路上,周夏还是拉着贺沉逾叽叽喳喳个不停。
从希望这个夏天过得慢一点,到想去哪里旅游,最后,已经聊到了老了之后想去什么地方安度往年。
她又买了校门口摊贩那儿的淀粉肠,但这次只买了一根:“我今天得留着肚子吃火锅。”
话虽这么说,但到了吃火锅的时候,周夏却没能吃多少,贺奶奶和周夏都是不能吃辣的,所以放的是番茄锅底,周夏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贺奶奶见她才吃了这么一点儿,劝着说:“才吃这么点,晚上会饿的。”
“没事奶奶,我已经吃饱了。”周夏起身:“鱼鱼,我能去你房间玩会儿吗?”
“嗯。”
贺沉逾没什么意见。
周夏离开厨房上了楼。
贺沉逾的房间和他本人其实不太像,整体的色调都是温馨又简约的莫兰迪色系,床头柜上摆放着唱片机和几张黑胶唱片。
书桌上摊着几本习题册和卷子,窗前摆着几盘多肉,长势极好。
除此之外,他的房间里还有很多其他东西。
摄影机、相册、墙上还挂着他写的书法,标准又漂亮的瘦金体,还有几张画纸,是他画的油画。
周夏之前每次来都没注意到过这些。
他的房间很安静,有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鼻尖。
床和落地窗的间隙内摆放着懒人沙发,周夏走了过去,躺在上面,也没玩手机,也没做别的,只是静静地看着地板。
有些情绪,到一个相对安静,又比较熟悉的地方,才会从心底溢出。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房间被人打开,周夏没去看贺沉逾,还是保持着那个,葛优躺加抬头忧郁望天的姿势,她说:“鱼鱼,我今天可以住你家吗?”
“我可以打地铺的。”
贺沉逾没回答她。
少年站在了她的面前,垂着头,发梢略微遮住了他的眉眼,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瘦削的锁骨和下颚线,他只是垂眸看着她。
“你今天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鱼鱼捡到一只不开心的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