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天, 于清说通了于永言,同意她在那天出去散心,但只给她两个小时的时间。
于雾想, 两个小时也够了,不过是把分手这件事说清楚而已,又不是谈恋爱。
想到这, 她突然扯唇讥笑声,冰凉的指腹缓缓擦去从眼角里落下的泪。
和那晚夏日一样, 她站在山坡顶端俯瞰着南安每一处角落, 不同的是,这次是白天,而她也是一个人。
这里就是南安山湖, 就是那天她考试没考好从家里逃出来那天, 他在小区人工湖树下找到她, 又趁着晚风骑着山地车带她来的地方。
如果不是沈惟江, 她可能到毕业不知道这个地方。
高高悬挂的太阳肆意炙烤着大地, 掺杂着热气的微风吹在人身上都发烫。
于雾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 擦去额间的薄汗,又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一切做完,她拿出手机看了眼。
约好的时间是九点半, 而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早在十分钟前,连莉已经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催她回去,说再不回去, 于永言又要发火了。
于雾听了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 她想在等一下他, 他说了让她在这里等, 她就在相信他一次。
正午日头正毒,于雾从山脉顶端下来,走到湖边一处林荫地方坐下。斑驳的光影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地洒落在她手心上,她伸出手接着那捋光线,手心张开又合上,不论她如何做,尽管不伸出手接着,那捋光线依然会折射在那里。
坐了一会,到十二点时她拿出手机又拨通那条熟悉的号码。
在她拨通这个电话之前,通讯录那处没拨通的数字已经显示成6个。
和前几次都一样,电话拨过只有“嘟”一声,随后机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又关机了。
莹莹:【他过去了吗?】
于雾往树干旁靠了靠,默默将手机亮度调高了点。
y:【没。】
莹莹:【我去他家了,没人在家,他租房那里也敲不开门。】
莹莹:【可能是家里面有事耽搁了,又或者葛姨带他回老家办事了,你别多想。】
莹莹:【现在外面这么热,你受不了,别等了,回去吧。】
于雾抬眸透过繁茂的树叶,望了眼刺眼的太阳。
y:【好,一会就回去。】
一会……
便过去了五个小时。
下午六点的时候,于雾整个人心如死灰般坐在长凳上。
尽管身上的肌肤被太阳晒的灼热,可身体里,却极为寒冷。
这一刻,在傍晚三十七度的天气,她感受不到一丝炎热。
给沈惟江拨过最后一通电话,和上午一样,依旧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还是关机。
于雾走在湖边,手指紧紧的攥紧衣角,刻意睁大双眼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就连到最后,也没办法好好说。
打车回家的路上,额头抵在窗户看着这条充满人烟的小路,脑海里呈现的全是沈惟江骑着单车带她的身影。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对司机说:“师傅,麻烦送我去南安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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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尽是充满消毒水的气味,沈惟江整个人颓废地坐在病房门开那张长凳上,他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半躬着身体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眼睛里充满疲惫,下巴处黑青的胡茬也纷纷冒出许多。
丝毫没有往常精致的模样。
可尽管这样,他优越的身形也吸引到护士站的不少小护士。
一个小护士坐在电脑旁,手指啪嗒啪嗒不停按着,可眼神时不时瞥向少年那里:“你还别说,这种颓废感我可太喜欢了。”
“那别光说不做,这种一般就是感情受挫家里又出事,说不定你现在上去关心几句,就是你的了。”
“算了吧,人女朋友刚从重症转出来。而且你这几天请假没来不知道,这男的姓沈。”
“姓沈怎么了?难不成姓沈的都是沈家那位太子……”那人话说到一般,突然顿住,“不会真是吧?”
那名小护士挑眉。
其实这男的刚来医院第一天她就注意到了,经过几天观察她也知道他是被迫留在医院的。
前两天晚上她值夜班,看到这个少年独自一个人坐在医院黑夜的走廊里,当时她还被吓了一跳,当看清是他之后,她竟起了小心思,上前与他搭话。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男生撑着眼皮,烦躁地翻着手机,理她都不理。
她不死心,再想说话时却被眼前这个男生凛冽的眼神吓退。
那种感觉,就像黑夜里不要命的死神那般。
她虽然在医院里工作,可平常最害怕的还是这种事情,更何况还是半夜看到这种现象。
当时她连话也不敢说,只想查完房快点走,不过在路过他时,她清晰看见他手机界面一直停在通讯录那里,一直默默地看着那几个数字。
沈惟江在那张凳子上坐了一整天,动也不动,甚至连口水都不曾喝。
“你进来。”沈明海走过去推开病房门,迈进去一步却发现儿子并没有跟上来。
他又折回来,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人,莫名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想干嘛?”
沈惟江开口说话,声音又低又哑:“我要出去。”
“那你出去啊。”沈明海轻笑,“我又没拦着你。”
沈惟江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狠厉,“好啊,那你让在门口蹲点的人别拦我。”
“我不拦你,可不代表他们不拦你。”沈明海说着拽着肩膀上的衣服走进病房,“你看看倩倩都成什么样了,这几天的抢救你都看在眼里的,我把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知道老子赚钱并不容易!”
沈惟江眼神瞥了眼身体插满各种仪器的女孩,她躺在床上闭上眼,一副安详。
“是挺不容易的。”
“知道不容易在给我在这好好待着!”沈明海压着嗓子,说:“只要倩倩有好转,我们能跟夏家好好交待,我就不管你,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沈惟江说:“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老子这么有钱,想要什么我给不了。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我跟你妈当时出去打拼都是为了你的未来,要不是为了你,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家里这么长时间。”
沈惟江听着这段话真挺想笑。
怎么会有这么可悲的人,明明是为了一己私欲,也要硬生生按到别人身上。
“别装了行吗?这么长时间您累不累?”他看着沈明海愤怒的神色,淡声说:“爷爷又不在这,你这么说他听不到。”
当年要不是沈明海把钱全部都拿走,他和爷爷也不至于沦落至此,爷爷也不会在那时惹上一身病。
“这段话我是说给你听的。”沈明海说道:“你必须知道沈家和夏家这段关系有多重要,我这都是为了你日后接手而做打算。”
沈惟江扯着唇笑了声,“你那些脏东西,我不要。”
“脏?”沈明海反问:“你现在嫌脏了?你用我钱请人吃饭装大少爷的时候怎么不嫌脏?用我钱买限量车时怎么也提这个脏字?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惟江打断道:“你的钱我一分没动,那张卡在二楼左边柜子第三个抽屉书下面。我花的钱,全是我从小到大参加各种奖学金,还有一些时间打工赚来的。”
“我说过不花你的钱,就绝对不会花。”
沈明海轻嗤,“你现在的骨气我就当你是年轻气盛不知外面天有多大。我问你,你能用你的骨气让外面那些人别在拦着你吗?你不能,沈惟江,说白了到现在你依旧顶着我沈明海儿子的身份。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你没有能力不强,就得被有能力的人压着。”
“好好待着吧,再过一周倩倩好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我要去找于雾。”沈惟江神色淡淡,冷漠道:“你再让他们拦着我,我就从上面跳下去,到时候整个医院的人都会知道沈明海囚禁亲生儿子,把儿子推下楼。”
“你还有脸提她?”沈明海没控制住嗓音吼了一句,又连忙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人家老于昨天找到我说yihua什么吗?说你勾引人家女儿,害得人家女儿现在为了你绝食不吃饭!”
“平时你怎么乱来就算了,我跟你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偏偏去招惹人家于雾,人家跟你不一样,跟外面那些女人也不一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淑女!是你爸从小一起长大朋友的女儿!你知道吗!?你跟我老实交代,跟她在一起是不是为了气我我跟你妈?”
沈明海说完,不给沈惟江任何反驳的机会,推开房门就出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推开房门却看见一位身形纤细的女孩站在门外。
女孩眼眶一圈泛着红晕,瞳孔里面被震惊和不可置信全然占满。
看这情况,想来也是来一阵了。
于雾紧抿着唇,攥紧衣角的手指渐渐没了血色。她稍稍欠了欠身子,朝沈明海微微颔首。
视线再次落入病房中,她整个瞳孔瞬间再次放大。
眼前视线迅速被泪水占满变得模糊,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病房里的场景。
她等了一天的男孩,此时正在关心病床上的青梅。
那女孩脸色惨白,就连唇色也几乎和身后白墙容为一体。她无力的手指拉着男人领口,身体微微上前倾,直到双唇落在男人颊上。
沈明海顺着回头看,似乎也没想到里面会是这般光景,又看向站在门边浑身痛苦的女孩,“小乌,这……”
于雾摇摇头,紧闭了闭双眼,转身跑了。
病房内,张文倩喘着粗气,浑身力气撑着身子到沈惟江耳边,说:“阿惟哥,你是不是特别恨我?特别想让我死?”
沈惟江面无表情看着病房身后白墙,冷淡道:“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可是……”张文倩现在的身子,几乎说几个字要大声喘口气,“阿惟哥,我喜欢你啊,你知道的。”
说完,她不等沈惟江反应过来,转过头闭眼就要送上双唇。
沈惟江发觉她要干嘛,顾不上她的身子连忙推开了她。
接着,门外便传来一阵骚动,他在抬头看的时候,只看到女孩悲伤难过的背影。
他连忙迈着长腿拉开门,而此时早已看不到女孩身影,他问沈明海,“她看到了什么?”
“都看到了。”沈明海重重“哼”一声,“既然你刚开始对人家没意思,何必招惹人家搞这一出。”
“闭嘴!”沈惟江望着前方人群低吼道:“你怎么知道我对她没意思?你知道我多想娶她吗?”
说完,他转身就朝人群中跑去。
沈明海看着儿子冲动的身影,刚想在说点什么,却又听到病房里的动静,回头看了眼,连忙喊道:“医生!医生!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