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市台球厅内。
环境昏暗的室内, 三五个人围着台球桌,有两个人轮替着推球,也有几个在旁边围着起哄。
“嗳我草, 好球。”
“快快快,下一个该我了。”
邓星阳把球杆一撇递给其他人,眼神胡乱在室内扫视着, 最终在一处角落沙发那里找到沈惟江。
一般台球厅除了每个台球桌上装有一个小灯泡,其余位置都是借着小灯泡的微光才能看清。这里本就黑暗, 那人还专门坐在一个角落, 要不是手中握着的手机亮着微光他估计会直接略过那个地方。
“你们先玩着。”邓星阳跟这边人打个招呼,又去吧台拿了几样东西走过去,“怎么回事我的惟, 还扮演上颓废了。”
沈惟江坐姿懒散, 右腿架在另一只大腿上, 头上的暗色毛线帽盖住大半个额头, 皮肤本就白皙的他趁着打光和环境, 倒显得整个人特别娇嫩。
跟小姑娘似的。
他轻抬着眼皮, 看着来人没好气的骂了句:“滚蛋。”
邓星阳笑嘻嘻地坐在旁边揽着他,将刚刚从吧台拿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样, 要不要来一根?”
沈惟江眸色不动声色地暗了一度,嗓子瞬间变得沙哑不少,“你闲得?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别啊。”邓星阳一把拉住他, “我今天去你家睡,你现在回去我睡哪啊?惟哥~”
沈惟江不吃邓星阳这套, 冷着声音道:“我家门口有个垃圾桶, 你睡那。”
“……”邓星阳耷拉着眼皮, “行了行了,人于雾都不在了,你抽一根也没事。放心,深情人设不会崩塌。”
沈惟江睨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移动肘关节,“怎么说话呢?”
“嘶!真舍得下狠手。”邓星阳捂住侧腰,弓着身子道:“呸呸呸,于雾都去集训了,不在南安。这样行了吧。”
“嗯。”
“那来一根?”
“你闲不闲?”
邓星阳做戏似的望了眼身后,随后又揽着沈惟江,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阿惟…你该不是思春了吧?”
“……”
沈惟江这下连眼皮也没抬,竖起三根手指默默倒数。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邓星阳及时止住,他可打不过沈惟江,每次惹沈惟江生气,要么能把他冻死,要么能把他揍个半死。
周遭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沈惟江往下拉了下毛线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机屏幕。
一分钟后,邓星阳憋笑难受,又忍不住说道:“惟哥,你这是第一次追妹子吧?”
沈惟江拿着烟盒在手里把玩着,反问道:“你很有经验?”
“没。但追人家最起码让人知道你在追吧?”邓星阳试探性地问:“该不会,到现在没跟人家表达过心意吧?”
沈惟江轻“咳”一声,“昨晚的烟花不算?”
“算,朋友圈我没猜错的话也算。”邓星阳停顿一秒,瞄了眼他表情,说:“但是,你没有直接跟人家说,我喜欢你,我现在在追你什么的。女生都喜欢这种强势、大胆的爱情。”
“服了。”
沈惟江拿着外套朝门口走去,“出去等你。”
邓星阳说的那些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于雾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怕会吓着她。
邓星阳贱嗖嗖地挥着手,“惟哥,别冲动啊。”
天气转变很快,白天和夜晚的温度相差犹如两个季节更替。
夜晚刮着冷风,枯黄的树叶悬挂在树干上,风轻轻一刮便随之飘落,一脚踩上去还会发出清脆的‘咯吱’声。路边散步行人有的都换上了小袄,成群结队的初中生拥挤成一团走路。
昏暗的老式街道里,一位少年穿着宽松的黑色冲锋衣,头上一顶毛线帽完全遮住本该有的发型。他穿着素淡,慵懒地靠在没有路灯的小道旁,如果不仔细看,仿佛与黑色融为一体般。
好像除了父母提出要把他接走那次,许久以来,他从没有像那晚那样烦躁。
今天第一次。
他垂眸低声骂了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腹在屏幕上打来打去,最终删删减减成一个问号。
W:【?】
看着消息发过去,他自己也非常无语自己。
真服了。
晚风呼啸从耳边吹过,他握着手机屏幕关关开开。
没过几秒,手机猛然振动。
于雾:【?】
-
于雾收到消息心中猛然一惊,眨着眼睛看见孤零零躺在聊天框的问号,心里不由得又开始乱想。
思来想去,她躺在床上翻个身,同样也给他回了个问号。
聊天框上面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W:【今天卷子写了吗?】
“啊?试…试卷吗?”
于雾垂死病中惊坐起,坐在床上自言自语道。
于雾:【没,我刚睡醒。】
发完,她又匆忙补了句:【还做噩梦了。】
牙齿紧咬着嘴皮,她上下瞧着这几句话,莫名觉得最后一句有些矫情。
奈何二零一一年并没有撤回这个功能,于雾只能在床上后悔的咬手指。
她倚靠在墙面上,手机摊放在一旁的被子上,神色纠结的一直盯着屏幕,每当屏幕快灭时她总能碰到屏幕角落。
过了大概三分钟左右,就当于雾放弃准备下去做做拉伸等一系列动作。没想到灭掉的手机突然猛地振动,紧接着后面跟的是一阵有节奏的铃声。
匆忙之间一阵手忙脚乱,正当准备返回时却发现视频电话不知何时已被接通。
一时之间,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耳边除了两人轻微的喘息声,几乎什么也听不见。
视频对面光线昏暗,隐约只能看见男人脸颊轮廓。
于雾紧抿着唇,垂下头试图用耳边碎发挡着有些泛红的耳垂。拿出枕头下面缠绕的耳机,她说:“喂?沈、沈惟江?”
“嗯。”沈惟江喉结滚动,淡淡应道:“做什么梦了?”
于雾颤着睫毛,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扣着床单,轻声说:“就是之前电视剧里面的事情,还挺吓人的。”
她总不能说梦见我给你告白,然后你拒绝我的恐怖故事吧。
话筒里面传来男人阵阵轻笑声,随着轻微电流,给于雾一种就在耳边的感觉。
沈惟江咧着唇,拖着嗓音轻笑道:“胆子这么小啊。”
于雾红着脸反驳:“没有,我一般睡觉不做梦。这次可能是因为……”
她突然顿住,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
“嗯?”男人低哑的嗓音再次传来:“因为什么?”
“因为…”于雾紧张的指尖不停缠绕耳机线,磕磕绊绊道:“也有点水土不服的原因吧。”
“这样啊。”沈惟江闷声说:“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于雾下意识咬着唇,身体几乎僵在床上。
她生硬、甚至不太确定地重复着:“讲、讲故事吗?”
“嗯,为防止你再做噩梦。”
于雾抑住内心的激动,眼睛紧紧盯着视频里模糊的轮廓,微微点头轻声应着:“好。”
过了几秒,电话对面人突然张口叫道。
“于雾。”
“啊?”于雾疑惑地眨着眼睛。
黑夜里,沈惟江眸色更深。他捂嘴轻“咳”几声,仰头朝天上呼口气。
“你能不能别这么乖,我怕我会忍不住。”
于雾放轻呼吸,眼神里面布满了迷茫。“什么呀。”
沈惟江扯唇笑了声,“没什么,给你讲故事。”
于雾朦胧的眼神紧盯着屏幕,亮着微光的手机正好照着少年喉结,耳机里面的是他有些沉重的喘息声。
随着滋滋电流声音,少年低哑地声音渐渐传来。
“很久以前,远在寒国的地界有一个小乞丐,小乞丐从小没有父母,走在寒冷的雪地里经常被其他人嘲笑、扔雪球。但他从来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生活苦。因为他每次受委屈回家爷爷都会把他抱在怀里哄,直到他笑出来为止。
寒国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小乞丐几乎每天都会淌着快比他还厚的雪堆去捡柴火,因为那是能让他和爷爷唯一觉得暖和的东西。尽管生活再苦,小乞丐脸上每天都洋溢着笑容,他喜欢过这样的日子,他觉得呆在爷爷身边很幸福,因为爷爷是让他唯一能感受到爱有家的地方。
可有一天,寒国闯进一群恶人,他们将小乞丐家东西砸烂,让小乞丐被迫与爷爷分开。”
少年嗓音格外低沉,讲起故事很容易让人代入进去。
于雾手指一点一点扣着耳机线,哽着嗓子问:“后来呢?”
电话那面传来阵阵风声,沈惟江笑了声:“还想听?”
“嗯。”
沈惟江挑着唇,垂眸望着女孩严肃认真地表情,道:“后续是,那些恶人一直以爱的名义绑架着他,直到小乞丐长大成人,也不能回去找爷爷。”
他刚说完,耳边便传来女孩气愤地声音:“这群恶人太坏了。像这种恶人,就应该让他们也体会一下与爱人分开的感受。”
“于雾。”沈惟江张着干裂的喉咙。
“嗳?”
黑夜里,男人仰靠在墙上烦躁地扯着领口。茫然之间,于雾对上他耀黑的眼眸,听他说:
“给我一个机会。”
“追你的机会。”
于雾神情错愕,恍惚之间,仿佛心跳骤然停止,随后不到一秒,又开始猛烈狂跳。
心中埋藏许久的情愫都在此刻迸发,恨不得冲出外面摇旗呐喊。
白嫩的手掌放在胸口处,呆滞地眼神慢慢望向昏暗的屏幕。
她看不清。
指尖控制不住般地不停颤抖,于雾将镜头别过闭眼深吸一口气,尽管这样,说出的话还是带着颤音:“你…沈惟江,你今天喝酒了吗?”
没得到电话里面人答复,宿舍门突然被人推开。
这个校区宿舍环境不错,就是这个门是老式铁门,每次推开都会发出很大的“吱呀”声,尤为刺耳。
她下意识盖上手机屏幕,只见温诗文捂着耳朵站在门边。
看她看过来,温诗文冲她笑了笑,“吓着你了吗?这门主要太烂了,就咱宿舍是这样的。”
于雾抿着唇摇头,从床上下来,轻声说:“没有。”
注意到她耳朵上挂着的耳机,又瞥了眼绯红的脸颊。温诗文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行了,我不说话,你继续跟你男朋友打电话吧。”
“……”
于雾正朝阳台走路的脚步一顿,怔怔回眸,她捂住耳机听筒,红着脸小声反驳道:“不是,是我同学。”
“啊~”温诗文笑道:“行,同学。”
拿着手机一个人走到阳台,还好阳台没有灯,不然于雾通红的脸颊要被看个精光。
于雾戴上另一只耳机,小小一只蹲在栏杆那里望向天上悬挂着的月亮。
沈惟江仰头无奈地扯了下唇,说话的语气极为挫败:“我还挺失败,在你身边跟了这么久,只混个同学的名号。”
“不是。”于雾咬着唇,连忙说道。
沈惟江挑眉,又重回刚刚话题:“于雾,可以考虑下给我一个机会吗?”
耳边呼吸声很重,这一道又一道的声音,于雾仿佛都能感觉到男人在她耳边喷洒的热气。
这个机会,应该是他给她才对。
手指蜷缩又松开,她道:“你确定吗?今晚喝酒了吗?会不会明天醒来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忘掉。”
“沈惟江。”于雾声音很轻,又很冷静,“我不是刘圆圆,也不是齐晚晴。”
“我知道。”沈惟江喉结滚动,眼神坚定:“我没有喝酒,没有搞任何刺激神经的东西。我知道你不是其他人,你是于雾,你只是于雾。”
对啊,她是于雾。
-
电话挂断之后,于雾拍拍泛红的脸颊,推开阳台门走进去。
温诗文正把腿放在台阶上压着腿,看到她进来忍不住说道:“够甜蜜啊呀,你这男朋友还挺黏人。”
于雾解释道:“真不是男朋友,就是好朋友而已。”
“哎哟,刚刚是同学,一个电话就变成好朋友了?”温诗文打趣道:“不逗你了,见你一天没吃东西,我包里有吃的,你多少吃点?”
于雾摇头道谢:“不用,明天要上称,现在吃东西肯定要超。”
温诗文也没强求,耸耸肩继续压着腿。
干她们这行的,身材可比吃饭更重要,身材不达标,首先连老师这关都过不了。
收拾好东西,于雾便也加入其中。
两个女生在寝室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感觉时间过的很快。
“你是三中的?”温诗文说:“我之前经常去三中,我怎么没见过你。”
于雾说:“我高三才转来的。”
温诗文点点头,换个方向压腿,“这样啊,那你男、呸,你好朋友是你之前学校的还是三中的?”
“也是三中的。”
“我跟你说,你小心点,三中可多渣男了。那渣起来,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于雾紧抿着唇没说话,总感觉她说的就是沈惟江。
温诗文继续说着:“靠门边那女生,她好像是八中的。听说在她们学校谈了男朋友,那男的在她来这之后跟另一个女的好了,现在在别的寝室哭着呢。”
于雾张着嘴巴听着这些极为复杂的爱情伦理,不由得开始怀疑这真的是高中吗?
这边人都这么开放的吗?
温诗文笑了声,“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不瞒你说,我刚刚才去看回来,虽然有点损,但我这人真挺爱看热闹的。”
接下来两人没说几句,寝室门再次被推开,一位女生顶着哭红的双眼埋头进来直奔洗手间。
应该就是这个吧。
温诗文不喜欢这种比较压抑的气氛,和她说了声便又出门找人玩了。
于雾又独自练了下基本功,便拉开凳子坐在一旁翻着手机。
现在晚上快十点,也不知道莹莹睡了没。
不然先给她发过去,等她明天早上看好了。
-
另一边。
沈惟江自从挂了电话之后,嘴角笑意一直没下来过。
他挠着嗓子,摸了摸口袋里邓星阳刚给他塞的烟盒,最后又放了回去。
沿着路边走了几分钟找到一家小卖部,他进去买了一盒口香糖又站在路边开始傻笑起来。
胡同对面三个女生结伴而行,突然脚步顿住,三个人推推嚷嚷的像似在推让着什么。其中中间的女孩撩了下头发,走过来:“帅哥,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以后一起出来玩。”
沈惟江嚼着口香糖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
昏黄的路灯下,他站姿极为懒散,扯着唇笑说:“不是,刚给我女朋友打完电话,出去玩这种事还得经过她批准才行。”
那女生瞬间有些面红耳赤,这么明显的拒绝她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连忙道了声抱歉转身拉着同伴走。
“艹,阿惟你动作神速啊!”邓星阳不知道从哪个洞里面突然窜出来,“成了?”
他刚刚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沈惟江笑得又骚又嘚瑟,那副表情就差拿个喇叭喊了。
“成毛啊。”沈惟江推开他,眼底的笑意止不住:“别乱说话,还远着呢。”
邓星阳不敢置信地眼神盯着他。
是他乱说了吗?刚刚不是他本人在说吗?
“不是,没成你就说有女朋友了?”
沈惟江睨他一眼,将口袋里的一包烟扔给他,“那不然怎么办?于雾知道这件事生气你哄?”
邓星阳瞬间噎住。
就沈惟江现在这酸劲儿,他倒是想哄。就怕到时这人在旁边来一句:您配吗?
仰头望了眼天上的月亮,沈惟江突然嗤笑了声。
拍拍衣服上的灰,他独自朝前走着,“回去了。”
“等等我啊。”邓星阳来不及发呆,连忙跟上去:“你以后跟我出来别笑,也别穿的这么帅。每次跟你走一块,人妹子都不看我一眼。”
沈惟江没搭他话,踏着月光,心里暗暗回想着女孩的声音。
她声音很轻,说的话很笃定,只是一声“好”字。
让他干什么都行。
作者有话说:
沈惟江:服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