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草丛里藏着不少虫子, 一到晚上蝉鸣叫的比以往都要聒噪，周遭全是望不到尽头的草丛。
只记得那晚夜色很暗，天上悬挂的星星很亮, 但这些都没有于雾心中的烟火明亮。
男人宽大的外套平铺在地面上，两人并肩躺在草地上望天，耳边是对方细细的喘息声, 隔着单薄衣物传来的是对方炙热的温度。
于雾手指轻轻触动，歪过头看向躺在她身边的少年。
他紧闭着的双眼像是在假寐。
于雾发现, 这人就算睡觉也会觉得很拽, 只不过与醒着不同的是身上桀骜的气质全无。
她抿了下唇，随着蝉鸣声音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
脸颊埋在圈起来的臂弯之间，只露出一只氤氲地眼眸, 她眨着眼睛细细望着少年, 仿佛每眨下眼睛就会生成照片定格那般。
淡淡斑驳的光影斜射而来, 将少年的侧脸倒映在不远处支起来的米白色帐篷, 那道影子, 将他身上优越的每一点全都体现出来。
牙齿紧咬着嘴巴细肉, 于雾深吸一口气，缓慢抬起一根手指，随着光线的照耀, 她那根手指的影子也出现在帐篷身上。
她缓缓往下，两个影子相撞，触碰到少年的眼睫、鼻尖、嘴巴。
突然, 一直假寐的男人突然睁开双眼，沙哑低沉的嗓音说道：
“想占我便宜？”
在这寂静而又显得嘈杂的夜晚, 男人的声音仿佛如寺庙里的鸣钟。
于雾心中一惊, 刚想把手收回来, 没想到却被人一把抓住。她下意识想松开，没想到被男人抓的更紧。
男人宽大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她，指腹似有若无地刮着手心。冷与热的交替碰撞，惹得于雾心里引起渐渐激荡。
她艰难吞咽着，刚准备说话，耳边便又传来男人懒洋洋地声音。
沈惟江面上带着莫名痞气的笑，拉着女孩的手心放进衣服口袋里，说话语气也不太正经：“那就光明正大的来。”
于雾心中一顿，再次望向男人时发现他又闭上了双眼。
这次知道他没有睡，她也随他一样，闭上眼睛，轻声道：“你大学要去华清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蝉鸣瞬间叫的比刚刚还要聒噪，同时带动的还有于雾浮躁的内心。
夜晚的风很凉，过了很久，只听见少年格外撩人的嗓音：
“不一定，但可能会是。”
于雾闷声“噢”了声，小幅度点点头。
“你想去哪里？”沈惟江又问。
于雾顿了片刻。
先前她的yihua目标很明显，南艺。可现在不知为何，她想去北舞。
扁着小嘴，她哑着声音，“我的分数只能够得上南艺。”
“你还有我。”沈惟江侧过身紧紧盯着她，“想去哪里，我会帮你。”
于雾看着近在咫尺的喉结，昏暗的环境下，那颗痣若隐若现，突然如鬼迷心窍了般。
她点头，声音忍不住发颤，“好。”
沈惟江单手拿着手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给人的感觉异常忙碌。
于雾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十分了。
还有几分钟。
望着少年宽阔的背影，他肩宽腰细。风一吹，松垮挂在身上的衣服便会紧贴着肌肤。
于雾抿了下唇，将手机调成静音，趁着风和蝉不注意时，偷偷拍下一张。
沈惟江收起手机，问：“什么时候走？”
于雾刚准备说等会，微信却突然跳出来于清的消息。
她张了张嘴巴，垂眸道：“现在。”
沈惟江有些烦躁地揉搓着头发，低哑的声音夹带着一丝试探的气息：“不能等会？”
于清连着给她发了无数条消息，每发一条手机便跟着振动一下，这每一下都像似在提醒着她。
“要赶飞机。”她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挣扎了下没挣扎开，小声道：“手……”
沈惟江低骂一句，拉着她起身：“我送你过去。”
于清的车就酒店门口，从山坡这里直线下去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两人步伐频率相同，每走一步肩膀总会不经意间碰在一起。于雾抑住狂跳的心，垂眸看向两人还拉在一起的双手。
他指腹靠近指甲那里有茧，刮一下手心会给她带来别样的触感。
快走到于清车前，于雾突然清醒过来，来不及反应，猛地将自己手抽开背在身后。
沈惟江停下脚步，眼神平淡，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我…我哥来了。”于雾不敢与他对视。
沈惟江舌尖顶着左颊，“真当我没脾气？”
于雾诧异地抬眸望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笑了声又说道：
“在你面前确实没脾气。”
知道女孩不想让他上前，是怕哥哥误会。
沈惟江勾唇笑了笑，突然说道：“下山的时候记得抬头看。”
？
于雾问：“看什么？”
沈惟江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小乌。”于清在车上等了半天都不见人过来，只能放下窗户叫她。
“来了。”于雾应道，又抬眸恋恋不舍地看向眼前少年，轻声道：“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
许是天黑的原因，下山路比上山路要慢上许多。
层层叠峦的盘山路，尽管在这个时候，还有不少人开着车上山。
于清推了下眼镜，望着前面五六个上山车辆，不由得靠边让行，“怎么晚上这么多人上山。”
于雾额头抵着窗户，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回应着：“我也不知道。”
意识到妹妹情绪有些不对，于清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又道：“怎么不高兴？是玩的不开心吗？”
“不是。”于雾摇摇头撇着嘴巴，“很开心。”
话音落，山里突然一声闷响，紧接着无数种绚丽的颜色在空中迸发，照亮整片山间。
原本寂静的山林，因为烟花爆开发出的巨响，让整片山林都变得热闹起来。
一支接着一支的烟花窜到天上，一片又一片的烟花瀑布绽开，给天上的银河又增添一丝光彩。
漫山遍野绽放的烟花，是某人心中无尽的思念。
五彩斑斓的颜色透过玻璃印在脸颊上，于雾连忙把窗户打开，看着天上颜色各异的烟火，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拿出手机对着烟花拍了张照片，同一时间，一条消息也随着弹了出来。
W：【看见了吗？】
于雾抬眸望了眼还在不停绽放的烟花，虽然是转瞬即逝，但后面不断，天空便一直是彩色的。
于雾：【嗯。】
于清瞄了眼天上放着的烟花，心情也好了不少，打开车载音乐，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谁放的，可真好看。”
手机再次振动，于雾低眸看了眼。
呼吸一滞。
W：【那是属于你的。】
W：【等你回来。】
耳边烟花燃爆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多的花样在空中绽放，山腰间来来往往的车辆也有不少打开车窗对着烟花欢呼。
于雾内心埋藏的悸动越来越明显。
脑海里瞬间响起草丛上，少年试探的语气：“不能等会吗？”
原来他早有打算。
算了，忍不了了。
“哥。”她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我要上北舞。”
于清心里虽然有些诧异，但看看妹妹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眼还在持续放的烟花，突然笑了起来，“行，哥支持你。”
-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时间正好是凌晨四点。
梁州属于南方，湿冷的温度是直接透过衣服穿进骨子里的。
等待校车来接的时候，她先去角落打开行李箱拿件厚外套，又把关机的手机打开。
刚打开连上网，一条消息蓦地跳出来。
是沈惟江。
于雾愣了一秒，看了眼时间。
4:16
而这条消息传来的时间，正好是4:16。
W：【到了吗？】
于雾：【刚到。】
于雾：【你没睡吗？】
W：【嗯，现在睡。】
单是看着这几个字，脑海里便已经想到他说话慵懒地语气。
于雾摇头笑了笑，指尖在手机上划来划去。
【好，晚安。】
接着，又弹来一条语音。
随着手机铃声响起，于雾的心情也变得十分紧张。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点开那条语音。
夜晚机场没有多少人，不少人一下飞机就被家人接走。
在这空荡寂静的大厅里，唯有少年低沉的嗓音穿过电流陪着她。
“嗯……那晚安，醒来说。”
于雾抱着手机，心里回应道：
好，晚安。
退出聊天框，同样给她发消息的还有夏飞莹。
发的时间正好是她登机之前手机刚好关机。
莹莹：【啊啊啊！快看沈惟江朋友圈！】
莹莹：【是不是和你有关！！快快快，告诉我！】
莹莹：【快说，你俩是不是谈了？】
于雾收拾好东西靠在身后大圆柱，捧着手机回夏飞莹消息：【你在说什么？】
发完之后她退出聊天框，找到刚刚与她说晚安那人，还没点开朋友圈夏飞莹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她手机铃声开的并不高，可在此时没多少人的机场大厅内显得无比洪亮。
连忙从书包里拿出耳机插上，刚接听电话耳机里面便出来夏飞莹兴奋怒吼的声音：
“啊！什么情况，快告诉我，不然我今晚睡不着！”
于雾默默取下一只耳机，捂着听筒轻声道：“我还没看。”
“啊？不是吧？”夏飞莹瞬间跟蔫了似的，“那你快去看。”
她说话的同时，于雾刚好点开沈惟江名片。
于雾这才发现，沈惟江微信头像是一张漆黑的照片，如果不点开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照片右角上隐约存在的几颗星星。
她记得这几颗星星，在一群闪闪发亮的星星中，只有这几颗黯淡亮着微光。
这是今晚他们一起看过的星星。
当时秋风吹来，两人平躺在草丛上，望着天上繁星点翠，她说：“我就像这几颗星星一样，拼尽全力发光发亮，却还是不如他人。”
她牙齿紧紧咬着嘴巴，明亮地双眸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染上一层水雾。
耳边再次传来夏飞莹催促地声音：“看了吗看了吗？”
“还没。”于雾声音发颤，点进朋友圈，“现在看。”
如果说山间的绽放的烟花如秋日繁茂的山林，那她此刻心里被烟火全然弥漫。
简洁的背景下，少年的朋友圈孤单单只躺着一条动态。
一个字，和一张图。
于雾点开那张图，指腹覆在屏幕上忍不住将照片放大。
夜晚昏暗的山间里，天空被各种颜色的烟火全然点亮，偌大的烟火下，仿佛在倒映着少年孤寂懒散的背影。
他只配了一个字。
“等.”
眼眶被眼泪慢慢涌上来，指尖控制不住般的颤抖着。
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仰靠在圆柱上，听着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说着，她又看着那条朋友圈，默默点了赞。
因为他们两人的共同好友只有夏飞莹一个人，所以现在她能看见的只有夏飞莹也点赞了那条朋友圈。
“啊？”夏飞莹：“不是，今天氛围那么好，你俩都没发生点什么？”
于雾靠着墙，面色有些无助，“莹莹，我觉得我太胆小了。”
夏飞莹那边也明显顿住。
过了会，她叹口气，“也不是你胆小，毕竟那个人是沈惟江，南安三中最闪耀的人。”
对啊，那可是南安三中最闪耀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于雾抿着唇没说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一旁圆柱。
夏飞莹又说：“说真的小乌，先前我看你俩相处我怕他又起玩心伤了你。但这几天我观察发现——”
于雾正在静静听她说话，却发现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后语，问：“发现什么？”
夏飞莹：“我觉得这次沈惟江是动真格了。”
她顿了一秒，接着说：“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他会这么细心给女孩子讲题，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教婴儿学走路，一步一步，生怕错了。而且，他今天还放那么多烟花，虽然没说咋回事吧，但我和邓星阳都感觉是为了你。”
本就杂乱的心思此时被她一说更是浮躁。
于雾心思飘忽不定，一颗怦怦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莹莹说的这些，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可这一切好的有点太不真实，她不敢，她怕捅破这层窗户纸后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又等了不到二十分钟，校区派了一辆校车来接。此次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几个学校的人，那几个人像是互相认识般，从一开始候机时便凑在一起不停地聊。
公交车晃来晃去，等到校区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
分配了宿舍，收拾好东西，于雾也顾不上想其他的，倒在床上便熟睡了。
这一睡，还使她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梦里的昨晚，她没有走，而是留下来与他一起放烟花。
他们两人结伴站在绚丽的烟花下，眼睛里倒映的全是彼此身影以及渗进的光线。
梦里的烟花很美，梦里的她也很勇敢，对他说出了现实一直没能说出的话。
随后沈惟江表情骤变，他漫不经心的勾着唇，眼里充满讥讽：“啧，还真当真了？你也不怎么样啊。”
梦截止到这里。
于雾猛然睁眼，她大口喘着气，回想着刚刚梦境就好像有什么在压着她，一直喘不上气。
“你怎么了？”对面床一个女生问：“不舒服吗？是不是水土不服？”
她叫温诗文，长得很漂亮，是南安六中的。
于雾摇摇头，扯起嘴角，“没事，做了个梦。”
温诗文耸肩笑笑，“你是睡眠不好吗？我这里有助眠药，下次在做梦可以吃一下试试。”
“谢谢你。”于雾细细点头，晃动着胳膊感觉身上黏腻腻的，想来是刚刚做梦出了一层虚汗。她抿着唇，看向洗手间，发现里面灯还亮着，问：“里面有人吗？”
“没。”温诗文说：“刚刚她们出去吃饭，忘记关灯了。”
于雾点头，从床上下来收拾好洗漱的东西便进去冲澡。
等她在出来的时候，原本在床上追剧的温诗文此时也没了踪影，整个寝室就只剩她一个人。
外面天色漆黑，这所学校是在梁州郊区建造的，学校周围没有小吃，要吃东西除非去超市买点高热量大卡，或者去食堂简单吃点。
按照老师说的时间，现在这个点食堂已经没饭了，而超市那些东西……
算了，明天还要上称，不吃好了。
从新回到床上，她一个人无聊的翻着手机，突然间又响起昨天那场梦。
于雾有些烦躁的发消息给夏飞莹：【你们回去了吗？】
夏飞莹估计也正好再刷手机，几乎秒回她。
莹莹：【中午就回来啦，你训练完了？】
于雾：【没，刚睡醒。】
莹莹：【噢噢，怎么样，今天你们两个说话了吗？】
醒来时手机空空的，除了扣费短信和于清，便没有人再给她发消息。
于雾：【没。我刚刚睡觉做了场噩梦。】
莹莹：【说来听听/坏笑如果是少儿不宜的就算了，虽然我刚过十九岁。】
于雾脸颊瞬间变得通红，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划动：【不是，我梦见我跟他告白了，只不过他拒绝了。】
夏飞莹许是觉得打字麻烦，直接发了十几秒语音过来：“要我是你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何况，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他绝逼会同意。”
于雾听完语音，紧接着又弹出一张图片。
是沈惟江昨天发的那条朋友圈评论截图。
邓星阳：【还得是我惟哥，又骚又浪漫，撩妹高手。】
魏明澄：【？？这烟花是惟哥自己放的吗？】
剩下的几乎是些陌生的名字，于雾听也没听过。
A：【卧槽卧槽，邓星阳没骗人？惟哥这次真栽了？】
B：【艹，惟哥求你收我为徒。】
C：【求一线消息，这次又是哪个妹子，让惟哥大动干戈。】
D：【专门建了微信，就为了看浪子回头。】
“……”
评论的人有很多，但沈惟江只回复了魏明澄。
W：【嗯。】
聊天框里夏飞莹还在不停地说着：【啧，这次阵仗真的很大，比我零点放的烟花还要大。】
莹莹：【原本他们都以为这是我零点放的，可发现时间对不上，又想起八点多那场烟花，场面瞬间都炸了。】
莹莹：【你都不知道刘圆圆和齐晚晴，脸色跟吃屎了一样，哈哈哈哈。】
于雾默默将照片截图保存，指腹抵在图中的小细节。
莹莹：【不会真思春了吧？别介啊，这种事咱回来对着真人。】
于雾：【……别乱说】
莹莹：【嘿嘿，本来我昨天晚上有点怀疑，晚上看到这条朋友圈瞬间不怀疑，现在又看到评论，我嘴角已经咧到后脑勺了。】
莹莹：【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爸让我交手机。】
于雾：【嗯，晚安。】
说完她收起手机准备也再睡上一觉，可刚关静音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一条消息蓦地弹出来。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