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日回应

那天过后, 于雾总觉得周围气氛有点不对劲,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说不清是暧昧还是尴尬,又或许是, 尴尬中掺杂着暧昧?

总之,她和沈惟江自那次走廊结束,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天中午临近放学, 因着快要进行高三入学以来第一次大型考试,所有老师都去政务楼开会。班里虽说上着自习课, 但仍旧有同学在其中摸鱼偷玩。

夏飞莹也是其中一个, 她不知道从哪搞了一组积木,此时整个人都窝在桌子下面搭着。

于雾从一堆试卷里抬起头,奋力眨着眼睛望向窗外绿色树叶, 以此来缓解眼睛疲劳。

原以为之前的高三生活已经够累了, 没想到正式开学学校更是不把他们当人。

三天一小考, 一周一大考, 每个月月底还有月考, 每次月考还是全市排名, 这样的消息一放出,同学们也难免有些紧张。

之前在那个学校虽然没有上高三,但高三上下学时间和高一高二一模一样, 从来没有过要早上六点五十到校。

于雾小声打着哈欠,看着铺满桌子的试卷,无味地撇撇嘴。

这样的生活, 才过半个多月。

“嗳。”夏飞莹蹲在桌子下面拍她腿肚。

于雾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顺势往后靠,在臂弯中缝隙露出小半张脸, “怎么了?”

“牛不牛。”夏飞莹指着下面刚搭好的积木, 嘚瑟道:“他们两节课都没搞好, 我不到一节课就搭好了。”

“那是你不学无数,人家几个一边写作业一边搭。”邓星阳百忙中抽出几秒转过身来怼她几句。

夏飞莹恶狠狠地瞪着他,“邓星阳,你在多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她搭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埋在桌子下面,积木越搭越靠前,此时几乎被整个桌面遮挡住般。

于雾看的有些吃力,但不能看出成品是一座小型城堡,更像古代战场上的碉堡。

“真厉害。”她竖起大拇指说道。

“那你说。”夏飞莹眼里藏不住的得意,“我虽然学习不行,但动手能力不差,不然我也不会选理科。”

于雾随意应着她的话,随后又跟泄了气般地趴到桌子上去。

她身边认识的艺术生一般选择的都是文科,或者直接呆在艺术班,根本不会像她那样,非但选了理科,还呆在A班。

前几次小考虽没有排名,但她的成绩自己心里清楚,算不上最后一名,但和最后一名没什么区别。

“还有一分钟下课!”夏飞莹又把积木全部拆除放到一个盒子里,坐到凳子上,将桌面上闲杂东西一股脑全塞抽屉里,“今天食堂有红烧肉!我们去吃食堂吧!”

“嗯,好。”对于她来说,一分钟在学习上什么也干不了,但要是在跳舞上面,她可以连续做好几个动作,不停地转圈圈。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人手里握着一张饭卡,只要下课铃打响,随时准备冲出教室。

看她这副没精打采地模样,夏飞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从早上就一直垂头丧气。”说着,她像是嗅到了一条重大八卦,凑过来说:“你该不会昨晚做梦梦到不该梦的东西吧?”

“哪有。”她下半张脸埋在臂弯下,闷声说道:“就是想要过几天要考试,心里有点紧张。”

等过了这个月,高三上半年她都要忙碌起来,暑期的集训因为于永言工作原因她只赶上一半,这次集训如果还不能去的话,那她冬日时校考可能就悬了。

“哎呀没事,你爸不是还给你请了家教吗,肯定没事,我们几个可是要上一个学校的。”

回味着刚刚那句话,于雾缓缓看向她。

是她失忆了吗?她们什么时候商量过要报考同一个学校了?

高三大部分都在二楼,三楼只有五个班级是高三,其余的全是高二。

此时她们下了课,而高二的正在上课,上下楼不免放低脚步,也有的同学惯于嘚瑟,故意发出很大声音。

于雾随着夏飞莹走在人群中,到了楼梯拐角时,人慢慢变得多了起来,所有人都堆积压这里,以龟速向前行驶。

天气本就闷热,没过几分钟身上便泛起一层薄汗。

夏飞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扇疯狂扇着,嘴里也不空着朝下面喊道:“能不能别挤了啊?都没吃过饭还怎么着?你们那一列往墙边靠靠,让上来的人上去不就行了,真费劲。”

青春期的同学都好面子,自尊心往往在很奇怪的地方变得异常强大,此时她话一出,前面那些吵得脸通红的人默默往旁边跨一步。

“那女的谁啊,咋看着这么眼熟。”

“理A的,跟沈惟江他们一伙,经常能在篮球场上看见她。”

“她就是夏飞莹啊,果然彪悍。”

接着便是一团哄笑。

听着这些言论,于雾下意识蹙眉瞥了眼后面,发现魏明澄就在她们不远处站着,她回头的同一时间,他正好别过身与同伴说话。

于雾只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又看向一旁安静的同伴。

发现她根本不在意,看似安静的嘴里面正一直嘀咕三个字:“红烧肉!红烧肉!红烧肉!”

“……”

是她多虑了。

许是因为在楼梯那里浪费了太多时间,她们过去的时候红烧肉已经卖完了,无奈两人只能跑去其他窗口买饭。

“邓星阳有肉吃!”夏飞莹一把拉过她朝他们位置走去,“走走走,抢肉吃抢肉吃。”

邓星阳看到她们过来,直接伸出胳膊护住餐盘,警觉道:“夏飞莹!你一边呆着去,别想抢我东西吃。”

“不吃就不吃。”夏飞莹扁着嘴巴耸肩说道:“不就是一块肉吗?瞧你抠的,回家我找邓叔带去吃。”

邓星阳乐了,“你没事老让我爸妈带你吃东西干嘛?”

耳边嘈杂声不断,于雾埋头一小口一小口扒着饭,尽量忽略对面人强大气场。

自从那天过后,她只要碰见沈惟江,手脚就好像不是自己的那般。

沈惟江抬眸看向她,淡淡道:“在减肥?”

手上动作一顿,她下意思抬头望了他一眼,两腮塞满食物变得鼓囊囊地,像个小仓鼠似的。

望着这一景象,沈惟江没忍住闷笑了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抬手点了下自己脸颊。

于雾眨着眼睛,面色顿时染上一抹红。原本想说不是,可看见餐盘里清淡的素菜,缓缓点头,“要控制体重,过段时间老师就要查了。”

夏飞莹闻言捏着她脸颊,“瞧你这小脸,都没多少肉。”她顿了一秒,又问:“对了,你们志愿要报哪个大学,我们争取一起啊。”

邓星阳耸耸肩说:“阿惟还用说?估计要被保送华清了,我努努力,也考那里吧。”

华清……

那绝对是高三学子都非常向往的一所学校,也是特别难考的一所学校。

于雾楞楞地看向他,少年面上随意散漫的神情好像对这所学校并不满意,一时间想到自己成绩,心里不难泛起一丝苦涩。

喜欢的人这么优秀,她该如何追赶他的脚步。

“嘁,你装什么啊?”夏飞莹瞥她一眼,又戳了戳于雾,“你呢?你准备考哪所学校。”

于雾摇摇头,抿着嘴唇轻声道:“南艺吧,北舞我可能考不上。”

“啊?”夏飞莹遗憾了一秒,又振作起起来:“没事,这一年就让这两个人疯狂给我们补习,到时候管她什么南艺北艺的,咱就上北舞。”

“对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夏飞莹又道:“我突然想起你是艺术生,我们还没看过你跳舞,什么时候给我们跳一个啊?”

“魏明澄!”邓星阳突然站起来使劲挥手,“放学打篮球,去不去。”

一直提着的心忽地坠落下来,于雾悄悄舒口长气。

不知为何,刚刚夏飞莹的话让她有种过年家里聚会,家长非得让表演才艺的感觉。

魏明澄站在远处摆手,“这几天要补习。”

霎时间,邓星阳像听到一条天大笑话般,“得了吧,谁不知道你最爱打篮球啊。”

于雾是背对着他们的,此时听见他们谈话,好奇地转过身看了眼。

这一眼,便让魏明澄话都来不及说就跑了。

她张了张嘴巴又闭上,喃喃开口道:“他怎么了?”

要说最近与沈惟江接触少,那与魏明澄更是连接触都没有。仔细想想,好像也是那天过后的事情。

又想起中午放学在楼梯上的场景,他这是在躲着她吗?

她问:“他这是在躲着我吗?”

邓星阳从始至终憋着笑,手心没轻没重地一直拍着旁边人肩膀,“他不是在躲你,他那是在躲这位神仙。”

沈惟江不耐地睨他一眼,拿着筷子另一头把放在他肩上那只手挑开。

于雾看了一眼忙别过视线,听着邓星阳继续说。

“这小子贼特码喜欢打球,但技术不怎么样,一直跟刚学的新手一样。”说着,他像是终于忍不住般,蓦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前几天我们都在球馆打球,他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跟阿惟比一下。当时我们劝都劝不住啊,死活要比。”

“然后呢?”夏飞莹于雾齐说。

“然后?”邓星阳耸耸肩,目光看向距离他们很远的魏明澄,“然后就那样了,哈哈哈。”

说着,他话锋一转,“嗳,人魏明澄挺单纯一孩子,我怎么不记得你俩有过节。”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邓星阳说话时的眼神时不时瞟向她,就好像是在故意点她。

沈惟江放下筷子,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语气十分寡淡,“我怎么知道。”

-

自从正式开学后,学校又额外破例给高三加了一节晚自习。

原先本来就有一节晚自习的,走读生上一节,住校生上两节。现在又额外加一节,就以此类推,最难得还是住校生。

于雾一开始是有住校这个打算的,可连莉和于永言那边一直不松口。而自从这一政策出来时,身边朋友都在庆幸自己还好是走读生。

可于雾不是,尽管这样,她还是想留在学校。

“能不能过了!?不能过就离婚!”隔着一层墙壁,连莉在声嘶力竭大喊着,“我告诉你于永言,我不欠你们于家的,我连莉嫁到你们家,当牛做马伺候你们一家老小。这么多年,我说过什么没有?”

“你倒好,在外面有点屁大点能耐就回家摆领导架子,你是把家当公司了还是把我和孩子当你员工了?”连莉每次大声说话总是眼泪比声音先出来,她哽着嗓子,说:“我真讨厌你这副模样,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嫁给我怎么了?”一直沉默的于永言将手里的水杯重重放在桌面上,扯着嗓子大声道:“我没有给你和孩子好的生活吗?什么时候不是你要什么我立马去买?小清就不说了,这孩子长大了。那小乌呢?啊?我在她身上投的精力还不够吗?我给她摆什么架子了?再说了,我是她爹,摆架子又怎么了?”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连莉剧烈喘气,眼泪如一滴一滴跌落,恶狠狠地瞪着坐在沙发上的于永言。

“啪!”

她像是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抡圆手臂就是一巴掌,扯着嗓子几乎破音,“你给小乌关心什么了?你逼她逼得还不够吗?啊?于永言,我差点忘了,你可真是你妈的好儿子……”

门外,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月光照着高大树枝,余影斑驳地撒在地面。

于雾手抵在门把手上,垂落的拳头渐渐攥紧又松口,给粉嫩的手心留下一排深深的指甲印。

微风拂过,耳边不断传来刺耳不堪的言论,她堵着耳朵,一步一步往后退着,直到退出院子背著书包朝远处跑去。

天色已完全落黑,微黄的路灯照着漆黑的地面,给冰冷的夜晚又增添一份无形地亮光。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脚尖时不时踢下路边小石子。

这种争吵从小到大她已经见过无数次,小时候偶然见听到她那时会趴在门缝上偷偷望着,看着父母二人如仇人般争吵她也会被吓哭。慢慢地再遇到这种场面,她会选择窝在床上睡觉当做听不见。

她也尝试过阻止两人不再吵架,但两人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当着她的面吵得更凶。

于永言经常会在生气时对她说一些贬低的话,连莉阻止不了,每次都气急败坏地撕打起来。

她先前看过连莉年轻时的照片,身材姣好,长相也是极为惹眼,脸上的野心与朝气蓬勃一眼便能看出来。

看到照片的时候,她实在不敢将这张照片与现在的连莉作对比。

虽说连莉更多时候举止都非常优雅,说话轻柔,但每回与于永言争吵的时候,都会拿出埋藏最深的一面。

“快来快来,这里有知了。”前面一个小男孩一手拉着大人,一手拿着紫外线灯照着树上枝干。男孩玩性大,风风火火地路过她,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快来我勾不到。”

男孩父亲跟在身后,不好意思地朝她致歉,于雾朝他笑笑没说什么。

不过是小孩子不小心碰了下。

回头望了眼身后父子身影,这是她小时候没经历过的场面,也是时常羡慕他人的画面。

前面不远有着不少摊贩,摊贩的身后正是一所小学。

她没来过这边,对这边每个地方都充满不少好奇心。

夜晚黑沉,学校此时无一人停留,只有门卫房间那里拉着厚重的窗帘,亮着微弱的光。

半眯着眼看着学校外面牌匾:南安大学附属小学。

突然想起于清那天跟她说的话,那她小学不也是在这里上的吗?

刚想凑过去仔细看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传来像是玻璃碎裂般刺耳地声音。

于雾下意识回头望去,发现刚刚她路过那家夜市一群人正撕打起来。

她不是爱看热闹的,而且小时候也见过醉汉打架,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没有过多停留,正好旁边有一条小胡同,转身便走进。

好像每座城市里都有一条这样年代已久的胡同,胡同里面住着爷爷奶奶,每当放假时这条路里面全是小孩奔跑地身影。

胡同里的墙壁爬满藤枝,每个家户都及有默契地在家门口点着一盏小灯。

她很久没回过老家了,来南安这么久爸妈也没带她回过爷爷奶奶家,此时看到这些场景心中难免有些触情。

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刚塞进嘴巴里,便听见前面家户传来一道老爷爷声音。

老人家声音雄厚,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小惟,我车好像坏了,你快去给我看看。”

“行。”紧接着一道慵懒地男声传来,“您先歇着,也别忙活了,我出去看看。”

于雾蹙着眉听着,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有点像沈惟江。

而后下一秒,一道身材颀长地身影从院子里走出来。

微弱地暖灯下,少年戴着一顶深色鸭舌帽,穿着一件黑色普通的无袖衫,松松垮垮的款式一抬胳膊便能看见里面别样风景,下面同样穿着黑色宽松长裤,微风从胡同吹过,带动衣角。

他鸭舌帽压的很深,从她这个视角只能看见高挺的鼻子和薄唇。手上提着工具箱,另一只拿着一把扳手,裤子膝盖上有一抹褐色,像是机油。

于雾呼吸顿住,眼神定定地看向他。平常他都是穿着虽然也很素,但不似今晚这样素。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副装扮,身上本就有的桀骜之意气质在这一刻完全展现出来,这时的他,像是生活在野外的猎豹,莫名有着一股狠劲儿。

还夹带着一丝男性荷尔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