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 于雾总觉得周围气氛有点不对劲,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说不清是暧昧还是尴尬,又或许是, 尴尬中掺杂着暧昧?
总之,她和沈惟江自那次走廊结束,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天中午临近放学, 因着快要进行高三入学以来第一次大型考试,所有老师都去政务楼开会。班里虽说上着自习课, 但仍旧有同学在其中摸鱼偷玩。
夏飞莹也是其中一个, 她不知道从哪搞了一组积木,此时整个人都窝在桌子下面搭着。
于雾从一堆试卷里抬起头,奋力眨着眼睛望向窗外绿色树叶, 以此来缓解眼睛疲劳。
原以为之前的高三生活已经够累了, 没想到正式开学学校更是不把他们当人。
三天一小考, 一周一大考, 每个月月底还有月考, 每次月考还是全市排名, 这样的消息一放出,同学们也难免有些紧张。
之前在那个学校虽然没有上高三,但高三上下学时间和高一高二一模一样, 从来没有过要早上六点五十到校。
于雾小声打着哈欠,看着铺满桌子的试卷,无味地撇撇嘴。
这样的生活, 才过半个多月。
“嗳。”夏飞莹蹲在桌子下面拍她腿肚。
于雾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顺势往后靠,在臂弯中缝隙露出小半张脸, “怎么了?”
“牛不牛。”夏飞莹指着下面刚搭好的积木, 嘚瑟道:“他们两节课都没搞好, 我不到一节课就搭好了。”
“那是你不学无数,人家几个一边写作业一边搭。”邓星阳百忙中抽出几秒转过身来怼她几句。
夏飞莹恶狠狠地瞪着他,“邓星阳,你在多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她搭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埋在桌子下面,积木越搭越靠前,此时几乎被整个桌面遮挡住般。
于雾看的有些吃力,但不能看出成品是一座小型城堡,更像古代战场上的碉堡。
“真厉害。”她竖起大拇指说道。
“那你说。”夏飞莹眼里藏不住的得意,“我虽然学习不行,但动手能力不差,不然我也不会选理科。”
于雾随意应着她的话,随后又跟泄了气般地趴到桌子上去。
她身边认识的艺术生一般选择的都是文科,或者直接呆在艺术班,根本不会像她那样,非但选了理科,还呆在A班。
前几次小考虽没有排名,但她的成绩自己心里清楚,算不上最后一名,但和最后一名没什么区别。
“还有一分钟下课!”夏飞莹又把积木全部拆除放到一个盒子里,坐到凳子上,将桌面上闲杂东西一股脑全塞抽屉里,“今天食堂有红烧肉!我们去吃食堂吧!”
“嗯,好。”对于她来说,一分钟在学习上什么也干不了,但要是在跳舞上面,她可以连续做好几个动作,不停地转圈圈。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人手里握着一张饭卡,只要下课铃打响,随时准备冲出教室。
看她这副没精打采地模样,夏飞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从早上就一直垂头丧气。”说着,她像是嗅到了一条重大八卦,凑过来说:“你该不会昨晚做梦梦到不该梦的东西吧?”
“哪有。”她下半张脸埋在臂弯下,闷声说道:“就是想要过几天要考试,心里有点紧张。”
等过了这个月,高三上半年她都要忙碌起来,暑期的集训因为于永言工作原因她只赶上一半,这次集训如果还不能去的话,那她冬日时校考可能就悬了。
“哎呀没事,你爸不是还给你请了家教吗,肯定没事,我们几个可是要上一个学校的。”
回味着刚刚那句话,于雾缓缓看向她。
是她失忆了吗?她们什么时候商量过要报考同一个学校了?
高三大部分都在二楼,三楼只有五个班级是高三,其余的全是高二。
此时她们下了课,而高二的正在上课,上下楼不免放低脚步,也有的同学惯于嘚瑟,故意发出很大声音。
于雾随着夏飞莹走在人群中,到了楼梯拐角时,人慢慢变得多了起来,所有人都堆积压这里,以龟速向前行驶。
天气本就闷热,没过几分钟身上便泛起一层薄汗。
夏飞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扇疯狂扇着,嘴里也不空着朝下面喊道:“能不能别挤了啊?都没吃过饭还怎么着?你们那一列往墙边靠靠,让上来的人上去不就行了,真费劲。”
青春期的同学都好面子,自尊心往往在很奇怪的地方变得异常强大,此时她话一出,前面那些吵得脸通红的人默默往旁边跨一步。
“那女的谁啊,咋看着这么眼熟。”
“理A的,跟沈惟江他们一伙,经常能在篮球场上看见她。”
“她就是夏飞莹啊,果然彪悍。”
接着便是一团哄笑。
听着这些言论,于雾下意识蹙眉瞥了眼后面,发现魏明澄就在她们不远处站着,她回头的同一时间,他正好别过身与同伴说话。
于雾只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又看向一旁安静的同伴。
发现她根本不在意,看似安静的嘴里面正一直嘀咕三个字:“红烧肉!红烧肉!红烧肉!”
“……”
是她多虑了。
许是因为在楼梯那里浪费了太多时间,她们过去的时候红烧肉已经卖完了,无奈两人只能跑去其他窗口买饭。
“邓星阳有肉吃!”夏飞莹一把拉过她朝他们位置走去,“走走走,抢肉吃抢肉吃。”
邓星阳看到她们过来,直接伸出胳膊护住餐盘,警觉道:“夏飞莹!你一边呆着去,别想抢我东西吃。”
“不吃就不吃。”夏飞莹扁着嘴巴耸肩说道:“不就是一块肉吗?瞧你抠的,回家我找邓叔带去吃。”
邓星阳乐了,“你没事老让我爸妈带你吃东西干嘛?”
耳边嘈杂声不断,于雾埋头一小口一小口扒着饭,尽量忽略对面人强大气场。
自从那天过后,她只要碰见沈惟江,手脚就好像不是自己的那般。
沈惟江抬眸看向她,淡淡道:“在减肥?”
手上动作一顿,她下意思抬头望了他一眼,两腮塞满食物变得鼓囊囊地,像个小仓鼠似的。
望着这一景象,沈惟江没忍住闷笑了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抬手点了下自己脸颊。
于雾眨着眼睛,面色顿时染上一抹红。原本想说不是,可看见餐盘里清淡的素菜,缓缓点头,“要控制体重,过段时间老师就要查了。”
夏飞莹闻言捏着她脸颊,“瞧你这小脸,都没多少肉。”她顿了一秒,又问:“对了,你们志愿要报哪个大学,我们争取一起啊。”
邓星阳耸耸肩说:“阿惟还用说?估计要被保送华清了,我努努力,也考那里吧。”
华清……
那绝对是高三学子都非常向往的一所学校,也是特别难考的一所学校。
于雾楞楞地看向他,少年面上随意散漫的神情好像对这所学校并不满意,一时间想到自己成绩,心里不难泛起一丝苦涩。
喜欢的人这么优秀,她该如何追赶他的脚步。
“嘁,你装什么啊?”夏飞莹瞥她一眼,又戳了戳于雾,“你呢?你准备考哪所学校。”
于雾摇摇头,抿着嘴唇轻声道:“南艺吧,北舞我可能考不上。”
“啊?”夏飞莹遗憾了一秒,又振作起起来:“没事,这一年就让这两个人疯狂给我们补习,到时候管她什么南艺北艺的,咱就上北舞。”
“对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夏飞莹又道:“我突然想起你是艺术生,我们还没看过你跳舞,什么时候给我们跳一个啊?”
“魏明澄!”邓星阳突然站起来使劲挥手,“放学打篮球,去不去。”
一直提着的心忽地坠落下来,于雾悄悄舒口长气。
不知为何,刚刚夏飞莹的话让她有种过年家里聚会,家长非得让表演才艺的感觉。
魏明澄站在远处摆手,“这几天要补习。”
霎时间,邓星阳像听到一条天大笑话般,“得了吧,谁不知道你最爱打篮球啊。”
于雾是背对着他们的,此时听见他们谈话,好奇地转过身看了眼。
这一眼,便让魏明澄话都来不及说就跑了。
?
她张了张嘴巴又闭上,喃喃开口道:“他怎么了?”
要说最近与沈惟江接触少,那与魏明澄更是连接触都没有。仔细想想,好像也是那天过后的事情。
又想起中午放学在楼梯上的场景,他这是在躲着她吗?
她问:“他这是在躲着我吗?”
邓星阳从始至终憋着笑,手心没轻没重地一直拍着旁边人肩膀,“他不是在躲你,他那是在躲这位神仙。”
沈惟江不耐地睨他一眼,拿着筷子另一头把放在他肩上那只手挑开。
于雾看了一眼忙别过视线,听着邓星阳继续说。
“这小子贼特码喜欢打球,但技术不怎么样,一直跟刚学的新手一样。”说着,他像是终于忍不住般,蓦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前几天我们都在球馆打球,他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跟阿惟比一下。当时我们劝都劝不住啊,死活要比。”
“然后呢?”夏飞莹于雾齐说。
“然后?”邓星阳耸耸肩,目光看向距离他们很远的魏明澄,“然后就那样了,哈哈哈。”
说着,他话锋一转,“嗳,人魏明澄挺单纯一孩子,我怎么不记得你俩有过节。”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邓星阳说话时的眼神时不时瞟向她,就好像是在故意点她。
沈惟江放下筷子,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语气十分寡淡,“我怎么知道。”
-
自从正式开学后,学校又额外破例给高三加了一节晚自习。
原先本来就有一节晚自习的,走读生上一节,住校生上两节。现在又额外加一节,就以此类推,最难得还是住校生。
于雾一开始是有住校这个打算的,可连莉和于永言那边一直不松口。而自从这一政策出来时,身边朋友都在庆幸自己还好是走读生。
可于雾不是,尽管这样,她还是想留在学校。
“能不能过了!?不能过就离婚!”隔着一层墙壁,连莉在声嘶力竭大喊着,“我告诉你于永言,我不欠你们于家的,我连莉嫁到你们家,当牛做马伺候你们一家老小。这么多年,我说过什么没有?”
“你倒好,在外面有点屁大点能耐就回家摆领导架子,你是把家当公司了还是把我和孩子当你员工了?”连莉每次大声说话总是眼泪比声音先出来,她哽着嗓子,说:“我真讨厌你这副模样,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嫁给我怎么了?”一直沉默的于永言将手里的水杯重重放在桌面上,扯着嗓子大声道:“我没有给你和孩子好的生活吗?什么时候不是你要什么我立马去买?小清就不说了,这孩子长大了。那小乌呢?啊?我在她身上投的精力还不够吗?我给她摆什么架子了?再说了,我是她爹,摆架子又怎么了?”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连莉剧烈喘气,眼泪如一滴一滴跌落,恶狠狠地瞪着坐在沙发上的于永言。
“啪!”
她像是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抡圆手臂就是一巴掌,扯着嗓子几乎破音,“你给小乌关心什么了?你逼她逼得还不够吗?啊?于永言,我差点忘了,你可真是你妈的好儿子……”
门外,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月光照着高大树枝,余影斑驳地撒在地面。
于雾手抵在门把手上,垂落的拳头渐渐攥紧又松口,给粉嫩的手心留下一排深深的指甲印。
微风拂过,耳边不断传来刺耳不堪的言论,她堵着耳朵,一步一步往后退着,直到退出院子背著书包朝远处跑去。
天色已完全落黑,微黄的路灯照着漆黑的地面,给冰冷的夜晚又增添一份无形地亮光。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脚尖时不时踢下路边小石子。
这种争吵从小到大她已经见过无数次,小时候偶然见听到她那时会趴在门缝上偷偷望着,看着父母二人如仇人般争吵她也会被吓哭。慢慢地再遇到这种场面,她会选择窝在床上睡觉当做听不见。
她也尝试过阻止两人不再吵架,但两人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当着她的面吵得更凶。
于永言经常会在生气时对她说一些贬低的话,连莉阻止不了,每次都气急败坏地撕打起来。
她先前看过连莉年轻时的照片,身材姣好,长相也是极为惹眼,脸上的野心与朝气蓬勃一眼便能看出来。
看到照片的时候,她实在不敢将这张照片与现在的连莉作对比。
虽说连莉更多时候举止都非常优雅,说话轻柔,但每回与于永言争吵的时候,都会拿出埋藏最深的一面。
“快来快来,这里有知了。”前面一个小男孩一手拉着大人,一手拿着紫外线灯照着树上枝干。男孩玩性大,风风火火地路过她,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快来我勾不到。”
男孩父亲跟在身后,不好意思地朝她致歉,于雾朝他笑笑没说什么。
不过是小孩子不小心碰了下。
回头望了眼身后父子身影,这是她小时候没经历过的场面,也是时常羡慕他人的画面。
前面不远有着不少摊贩,摊贩的身后正是一所小学。
她没来过这边,对这边每个地方都充满不少好奇心。
夜晚黑沉,学校此时无一人停留,只有门卫房间那里拉着厚重的窗帘,亮着微弱的光。
半眯着眼看着学校外面牌匾:南安大学附属小学。
突然想起于清那天跟她说的话,那她小学不也是在这里上的吗?
刚想凑过去仔细看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传来像是玻璃碎裂般刺耳地声音。
于雾下意识回头望去,发现刚刚她路过那家夜市一群人正撕打起来。
她不是爱看热闹的,而且小时候也见过醉汉打架,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没有过多停留,正好旁边有一条小胡同,转身便走进。
好像每座城市里都有一条这样年代已久的胡同,胡同里面住着爷爷奶奶,每当放假时这条路里面全是小孩奔跑地身影。
胡同里的墙壁爬满藤枝,每个家户都及有默契地在家门口点着一盏小灯。
她很久没回过老家了,来南安这么久爸妈也没带她回过爷爷奶奶家,此时看到这些场景心中难免有些触情。
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刚塞进嘴巴里,便听见前面家户传来一道老爷爷声音。
老人家声音雄厚,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小惟,我车好像坏了,你快去给我看看。”
“行。”紧接着一道慵懒地男声传来,“您先歇着,也别忙活了,我出去看看。”
于雾蹙着眉听着,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有点像沈惟江。
而后下一秒,一道身材颀长地身影从院子里走出来。
微弱地暖灯下,少年戴着一顶深色鸭舌帽,穿着一件黑色普通的无袖衫,松松垮垮的款式一抬胳膊便能看见里面别样风景,下面同样穿着黑色宽松长裤,微风从胡同吹过,带动衣角。
他鸭舌帽压的很深,从她这个视角只能看见高挺的鼻子和薄唇。手上提着工具箱,另一只拿着一把扳手,裤子膝盖上有一抹褐色,像是机油。
于雾呼吸顿住,眼神定定地看向他。平常他都是穿着虽然也很素,但不似今晚这样素。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副装扮,身上本就有的桀骜之意气质在这一刻完全展现出来,这时的他,像是生活在野外的猎豹,莫名有着一股狠劲儿。
还夹带着一丝男性荷尔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