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元夏踩着点赶到餐厅。
包厢门口,元母双手环胸来回踱步,表情严肃。
元夏心里大喊不好,赶忙小跑过去,小声喊:“妈——”
“你怎么回事!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迟到,你倒好,让一桌子人等你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元夏是什么上市公司老总!”元母见到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元夏撇嘴,咕哝道:“是你自己说七点才开始。”
“嘀咕什么呢!”
这是母女俩自上次大吵后第一次说话,元夏不想闹得太难看,尤其还有亲戚在场。了解元母的性子,也知道怎么给她顺毛,于是垂下肩,低头认错:“店里碰巧有点事,下次我会注意的。”
元母没再多说,转身走进包厢。
她连忙跟上。
包厢里一片热闹,几个长辈正聊着。
元夏进去后,一个个乖巧地喊过去:“二叔,二婶,小姑,小姑父......”
喊到一半时突然一顿,僵在原地,仿佛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久久说不出话。
“愣着干嘛,还不快打招呼。”元母上前碰了碰她。
圆桌对面,林皓率先起身,西装革履,举止得体:“好久不见,元夏。”
元夏反应过来,一阵恶寒,干笑着扯了句,“好久不见。”
所有人都落座后,元母终于不卖关子,介绍起林皓的身份。
“林皓是我好姐妹的儿子,和元夏还是一个大学的。年纪轻轻已经是合伙人了,当初要不是他,我们元夏哪能进得了普华资本。来元夏,敬林皓一杯,人好歹是你的领导。”
“我已经从普华辞职了。”元夏的拒绝之意很明显。
元母的脸色微变,举起的酒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这样吧,”元夏退了一步,朝林皓举起茶杯,“林总,我以茶代酒,也算是感谢您三年的教导。”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仰头一口气喝完。
席上的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一瞬间尴尬。
元父及时出来打圆场,“茶也没事,女孩子嘛,少喝点酒比较好。”
碍于外人在场,元母不好发作,只好笑笑顺着元父的台阶接下去,落座时眼神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元夏低头装作没看见。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期间元母还时不时地提她和林皓过去的事,元夏觉得胸闷,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包厢。
楼梯口,她屈膝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没多久眼前一个黑影落下,那人站定,俯身靠近,轻佻地在她耳边说:“夏夏,你就这么怕我?”
元夏睫毛一颤,睁开眼警惕地看着他,眼里的厌恶遮也遮不住。
眼前的男人衬衫西裤,头发梳成背头,那双风流成性的眼睛里藏匿着狠厉,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元夏躲开,冷冷地说:“林总,请你自重。”
“自重?”林皓扯了扯领带,冷笑一声,轻蔑道:“元夏,当初是谁跟在我后面一口一个林学长的叫着?”
他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强迫着她看着自己,“怎么?现在离开普华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元夏被迫抬起头,凶狠地瞪着他。下一秒,丝毫不心软地往他裆部一踢,果断又用力。
林皓吃痛,松开了手。
没了桎梏,元夏往后退了两步。
“林皓,当初我离开公司不举报你,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你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当然,也怪我当年眼瞎,以为你在大学里照顾我,招我进普华是看在了我妈和你妈多年的姐妹情分上,我甚至...”
想起自己过去干的蠢事,元夏自嘲地笑了笑,“我以前是傻,可不代表软柿子就只能任人揉捏。”
她说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脸,紧接着狠狠地甩上一巴掌,声音狠绝:“这一巴掌就当是还了你当年对我做的那些事。”
林皓弯着腰没站稳,一个踉跄,狼狈地扑在地上,表情狰狞带着一股子戾气,“元夏!”
手掌心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元夏却从来没觉得这么畅快过。
她低头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林总,送你一句忠告,管好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脚步却蓦的一顿。
走廊不远处,江行舟静静地站着,眼里闪着复杂的情绪。
元夏心里一阵慌乱,不确定他听到或者看到了多少,无力地张了张嘴,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皓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看到他们,嘴角勾了勾,故意凑到她耳边,伸手要去揽她的腰。
江行舟快步上前将她拉到身后,皱眉道:“公共场所骚扰女性,先生,我已经报警了。”
有一个包厢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林皓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也知道自己现在人少势弱,逞一时之强未必有结果,扔下一句“元夏,你给老子等着”,便一瘸一拐匆匆离开了。
楼梯口剩下元夏和江行舟两人静默着。
元夏难堪地别过头,“你都看到了?”
江行舟不说话。
鼻子突然一酸,一晚上所有的委屈和不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元夏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头一次遇到这样场景的江行舟也慌了,手忙脚乱地蹲下来安慰她,举起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元夏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江行舟被她看得心底一软,柔声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夜晚十点的浔江边上,凉风习习。
元夏身上披着江行舟的外套,两人坐在长条石凳上望着江上夜景。
“你是不是对我很意外?”她鼓起勇气问道。
江行舟没否认。
“我就知道。”她泄气地垂下头,连解释都显得苍白起来,“其实这样的我才是最真实的......”
江潮不停地拍打岸边,豪华游船上灯光明亮,载歌载舞。
元夏吸了吸鼻子,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江行舟看出她的为难,并没有逼她,只说:“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的过去,那是属于你的记忆,无人有权力窥探。”
晚饭的时候,元夏喝了点酒,不多,但这会儿冷风一吹,异常上头。
大概是这二十五年来活得太循规蹈矩,又或者是压抑了太久,只能趁着现在借着酒胆把不甘和烦闷倒了个干净。
寂静的夜里,江行舟听到她说:
“从小到大,我的人生仿佛就被安排好了一样,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学习,就连工作也只能顺从父母的意愿。”
她自顾自地说着:“刚刚那个人,你看到了吧。他是我妈闺蜜的儿子,看着挺人模狗样的吧,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的。当初我妈偷偷改了我的高考志愿,我被逼无奈下只好学了金融,恰巧他是我的学长。说实话那个时候要不是他,我真不知道这四年大学要怎么撑下来,再后来,我大学毕业,在他的帮忙下顺利进了普华资本。怎么说呢,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邻家哥哥,对方对你体贴到无微不至,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点心动。”
说到一半,她顿了顿,沉吸了一口气:
“直到有一次我和他一起从外省出差回来,公司里就莫名其妙地传出我们俩的绯闻,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有女朋友,而且对方还是董事长的女儿,而且他又正好在竞选高级合伙人的职位,绯闻的事情一出后,自然而然我就成了替罪羔羊,那段时间我在公司的处境就很尴尬,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不要脸,知三当三,后来我实在是待不下去就辞职了。”
年少青春,识人不清。
元夏只能用这么一句话来概括当初那一场于她而言无疾而终的心动,她轻轻叹了一声:“本来这事也就那样过了,反正我也不会再干投行了,就当自己是被狗咬了一口,偏偏他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从我妈那里拿到了我的号码,我妈这个人好面子,当初我从普华辞职她生了好久的气,现在还想法设法地想把我弄进去。”
她的声音随着浪潮慢慢褪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在风里飘散。
元夏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引起他的误会,急急解释:“虽然里面有夸大的成分,但我要说明,我绝对没有破坏别人感情。如果我知道他有女朋友,一定不会动那样的心思......”
她懊悔地低着头。
江行舟沉默地听她讲完,眼里心里涌出了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心疼,难过,愤怒,以及为她感到不值。
这中间还夹杂着那么一丝丝庆幸。
他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下次不要那么冲动,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听到了吗?”
大概是他的举动太过于温柔,元夏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又轻轻掐了下她的脸,声音依旧温和:“听到了吗?”
元夏缓过神,重重地点点头:“听到了。”
月光皎皎,繁星闪烁,喧嚣声忽远忽近,江行舟看着她笑了笑。
“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感受自由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