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沂的笑僵在脸上,手也顿在半空中。
摸空的指尖微颤时藏着连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慌乱和失意。
旋即,眸中划过一抹怒愕与不满,是不是她全都想起来了?故而抗拒他的亲近。
司沂心头无端的不知所措一阵,又很快被他的怒气和胜券在握的理智给镇压。
唐舒窈的寒毒已经彻底根除,这段时日也养得差不多,邺襄女就算想起来了全部,对他也没有威胁。
左不过就是那一身血肉再不能为他所用。
如今她孤苦无依,别说能不能逃离他的这块地方,就算逃,又能去哪?
若是她真的想起来,那就将她永世囚在他的身边,总之小药奴手无缚鸡之力,是无法与他抗衡的。
思及此,司沂心头略松。
邺襄女的这一身血肉纵然不能够为他所用,也绝不能到别人的手里为别人助力,所以即使她想起来了,也不能走。
可看她的样子,和之前也没有分差。
比起想起来全部,更像是前几番尚且沉浸在梦魇所带来的惊惧当中,没有回神。
瘦弱的肩骨很是单薄,仰头用一双汪汪的眸子怔看他,脸蛋又小,纤长的睫毛沾了冷汗在颤抖。
端着孤弱无依的款儿,骤然叫司沂的心中一疼。
明明目的达到,太子已经不用再曲意哄着芙潼了,可手比思绪更快一步,将芙潼给拢抱住,又一次轻问她怎么了?
好在这一次,小姑娘没有再拒绝他的亲近。
将芙潼揽到怀里,司沂用行动隔断她与梦境的联系,轻吻在她的额面,温声细语。
“你睡了很久不醒,我担心坏了,若是你一梦不醒,真出了事,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虽然是谎话,不知道为什么,司沂却觉得说出了他的心声。
难不成果真如林简所说。戏做久了?他也沉迷戏中了,假戏真做?
大掌包住小姑娘的后脑勺,将她按在肩窝。感受她气息的鲜活。
芙潼闭上眼深呼吸,堪堪醒神。
乍然从梦里抽身,她整个人还是痴愣的,闭眼休憩很久,才慢慢从急急喘息当中渐渐的平静。
芙潼自晕过去后,又陷入了梦中。这次开始的梦很长,开始是非常美好的。
芙潼看到一个缩小的自己,手里捏着纸鸢的线,在一片满是花海的宫殿里穿梭奔跑游玩,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宫殿和司沂带她来的宫殿比起来要小很多,在芙潼的眼里比这里更让她觉得亲切温暖。
那种感觉,就像是家。
她的身后跟着很多婢女,追逐着她,护着她,唤她小公主,让她慢一点,别摔了。
终于玩累了,小芙潼跑上宫殿的高台,赖到雍容华贵的美妇怀中,叫她母妃,蹭着她撒娇。
旁边还站着一个慈祥和蔼的男人,揉着她的脑袋对着她笑,是小芙潼的父皇。
小芙潼好调皮,不是在花海里穿梭跳舞,便是在宫殿里奔跑嬉闹,她总不正经坐着,婢女们总是追不上她。
她调皮捣蛋十足孩子气,做了错事也没有人责罚,所有人都宠着她。
上书院时,她不听话,答不出来夫子问的问题,有一个很漂亮温和的大哥哥,他总是给芙潼解围,帮芙潼撑腰。
日子就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下去,芙潼快要沉睡在梦里了。
寻常的一日有人进献了一株漂亮的花草。
芙潼躲在屏风后偷看偷听。
进献的人说这是一株神药,能救活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父皇母妃听了并不开心,看着神药,仿佛它是洪水猛兽,是灾祸。
也的确是灾祸,上门求药换药的人越来越多,父皇母妃不仅没没时间陪芙潼玩耍,更不准芙潼再出宫殿门。
芙潼偷偷地想要将祸害人的药材丢掉。
没有等到芙潼的计划实施,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尖叫声又出现了,伴随着呜鸣的号角声,还有刀枪剑戟碰撞声。
四面八方,梦里的宫殿在坍塌,漂亮的花海被人践踏踩烂。
打进来的士兵,身上穿着的服饰,和林简身上穿的有些相似。
芙潼被拽藏起来之前,晃眼见到带兵打进来的那个领头男子,他的面容跟司沂好像,只是泪水模糊了眼睛,隔得远,实在无法确认。
再然后就是之前重复出现过的梦境,母妃将她藏匿,那株药材不知何时被制成了药丸,
芙潼摇头不吃,她太想动了,怎么都动不了。
她不想吃这颗药,也想起身去看刚刚晃眼见到领头人究竟是不是司沂。
......
重复之时,第二次在梦里,芙潼又听到了那道发号施令的声音,和司沂的声音,真的太像了。
这会是巧合吗?
真的有那么多巧合吗?还只是芙潼的胡思乱想形成的梦,未免太真实了些。
脑子里好乱。
所以在芙潼骤然醒过来的时候,见到司沂的脸,见到他伸过来的手,才会下意识的避开。
如今又听到耳边男人轻哄的声音,芙潼的鼻酸莫名的酸涩,有些想哭。
司沂曾经都说了,梦里的一切和她没有干系。梦而已,未免太荒唐了。
荒唐归荒唐,一切又真实到仿佛真的发生过,这还是第一次芙潼开始新生怀疑,那些梦境里的画面,会不会就是芙潼的过去?
“你又做梦了。”
芙潼点头,虚弱呜咽一声应嗯。
司沂抚着她汗津津的后背,“别害怕,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刚要张口照旧回答司沂的提问,芙潼睁开眼,视线看到手腕上取血的划痕。
“……”
想到梦里进献神药那个人说这株药材的神用,若真如梦里芙潼吃了这株药。
那么芙潼能够救活司沂的妹妹就不是偶然,不是司沂所说的因为她的生辰八字。
话到嘴边,噎了回去,脑子乱麻麻的芙潼敛下睫,就没有据实回答。
她也害怕说出梦里的一切,让司沂与她生了嫌隙。
只说和之前一样,有很多人在哭喊着救命。
司沂眯眼说,“你昏迷了很久,就一直在重复梦到这些吗?”刚刚她避开了亲近。
芙潼点头,扑到他的怀里,抱得很紧,“司沂...梦里太吓人了。”
司沂的怀疑被小姑娘的哭声和紧紧攀附的绵软打岔,应当是多心了,她只怕是被吓怕了。
司沂给芙潼换了安神的药,让她少出门,芙潼显然是真的被梦魇吓狠了,时常自己坐着发呆,也不如之前好动。
看她呆焉焉的没有了生气,司沂做了很多吃食给她也没有见她笑,有心想带她去散散心,却也不行。
婚期逼近,转眼就到了成亲当日。
因为是打着给皇帝冲喜的名头,亲事选在宫内永延殿办,没有在东宫。
前一夜便锣鼓喧天了,芙潼夜半问司沂是什么声音,起身要看,被司沂捞了回来。
司沂跟她说,“宫内今天有喜事。”具体没说是什么喜事。
芙潼想起来那日看到的婚服,猜测是唐舒窈的亲事。
芙潼抿唇浅笑,司沂的妹妹终于嫁了,那司沂和芙潼的事情也快了呀。
只是司沂为什么还不跟她说呢?
这还是这么多天,司沂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笑容,看到小姑娘浅笑,太子心里也惬适。
低头亲吻她的唇角,端来安神药。
“喝了早点休息吧。”
他吩咐太医在药里下了很重的迷药,确保在成亲的,一天一夜都叫她无法清醒。
芙潼睡后,司沂摇晃叫了她几下,都没有叫醒,确定药起用了,司沂起身出门。
这一天足够忙碌,在皇宫正殿走完冗长的仪式,辗转忙碌至天黑,司沂牵着唐舒窈进永延殿时。
尽管小姑娘藏得好。
刚进门,他还是一眼看到了。
在一根红柱后面,本该昏睡的小姑娘,站在那。
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僵笑凝固在脸上,就这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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