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达突然就不敢蹦跶了。
其他人尚且不知情,还在一旁起哄,齐声给徐光达打气。
“喝!喝!喝!”
他们都有些上头,而且在他们看来,徐光达分明就要赢下唐牛儿了。
徐光达一张老脸憋成了猪肝色,一面是气恼斗不过唐牛儿,另一面又气恼这些人没眼力,这节骨眼都不知道帮他解围。
“唉,关键时刻,还得你唐爷给你放放水了……”
心中如此想着,唐牛儿本来就不是很干净的小手,又往“妈妈”身上摸了一把,后者顿时又跳了起来。
“唐二哥你就别摸了,喝会儿酒吧,再摸下去皮都让你磨破了。”
“唐二我就是想跟妈妈亲近亲近嘛,不摸也成,先嘴一个!”唐牛儿嘿嘿坏笑,撅起嘴就凑了过去。
妈妈毕竟是妈妈,那可是欢场老人了,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唐牛儿虽然毛手毛脚,一副急色鬼的姿态,但他的眼神是干净的,作为阅人无数的老鸨,妈妈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此刻,唐牛儿突然要亲嘴儿,她一下就明白了唐牛儿的用意。
如果说此刻宴席间还有人能清楚地看到徐光达的窘迫,那只能是这位妈妈。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唐牛儿会主动替徐光达解围,在她看来,欢场本来就是争风吃醋的地方,又岂有主动替对手解围的道理?
更何况,徐光达逼迫唐牛儿之时,可没有半点留手。
或许这就是唐牛儿能成为都头,几天内名噪郓城的原因?
莫不成这泼皮真就开了窍?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但妈妈最懂逢场作戏,当即推开唐牛儿,欲拒还迎之时,两人滚作一处,妈妈一脚踢出去,竟是将酒桶打翻了,酒水溅了徐光达一身!
酒水汩汩四处流淌,众人尽皆惊呼,徐光达却是大松一口气。
“你两个发骚的胡闹个甚!这酒还怎么喝!”徐光达将酒碗一摔,气鼓鼓地踢了妈妈一脚。
“相公别动怒,是奴家不好,请相公随我去换身衣服!”
这大宋朝的相公可不是指丈夫,是对士大夫阶级或者一些官员的尊称,比如很多人也把知县尊称为相公,这个相是宰相的相。
妈妈如此一说,便将徐光达拉进了内屋,后者直奔角落,抱着溺桶就哇哇大吐,空气中满是酸臭味。
“呼……这唐牛儿中了什么邪,竟有此等酒力……”
徐光达靠在墙上,总算是缓了过来。
“得亏你是个有眼力的老人,否则本官今夜就要闹笑话了……”
徐光达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了妈妈。
“赏你的!”
妈妈捡起碎银,眉开眼笑,取来帕子给徐光达擦拭,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劝一劝。
“相公,那唐牛儿虽是泼皮出身,但似乎还有点眼力,适才他应该是故意挑逗奴家,提醒奴家给相公圆场……”
“你说是唐牛儿教你这么做的?”徐光达眉头皱了起来。
“是,奴家不敢说阅人无数,但眼力还是有的,这唐牛儿实在不像没头没脑的憨货,反倒有些机灵劲儿,若没甚大过节,倒是个可用之人……”
徐光达恼怒起来:“没大过节?老子这身伤就是他打的,这个仇老子若不报,誓不为人!”
“甚……甚么?他打的?!!!”
妈妈早知道徐光达身上带着鞭伤,万万没想到会是唐牛儿动的手。
他唐牛儿虽然短短半个月就发迹起来,可撑死了也是个都头,谁敢打堂堂县尉?
原本想要再劝一劝,此时的妈妈却是懊悔不已,早知唐牛儿把徐光达得罪死了,她又何必开这个口!
徐光达也不以为然:“哼!这泼皮该是感受到本官的怒火了,想要献殷勤?晚了!本官今夜定然叫他好看!”
又吐了一场,徐光达换了衣服,抖擞精神,又走出了大堂来。
此时再看,那木桶里又倒满了酒,唐牛儿无事人也似地与其他人喝酒,他竟是坐庄开赌,无论胥吏还是公人,此时都杀得双眼通红,因为唐牛儿一直在输钱!
“好个泼皮,果然有些手段!”
不得不说,唐牛儿的“大撒币”策略实在太对胃口,毕竟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在众人看来,唐牛儿就是个活脱脱的冤大头。
不过这也很符合他的人设,毕竟身体原主就是流连赌坊,时常输得光溜溜。
“快!快!快!”
“叉!叉!叉!”
众人的叫唤之中,唐牛儿又博了一把,将头钱掷下,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唯有少数个捶胸顿足,一脸懊丧。
宋人将赌钱称为“关扑”,此时他们赌的是“头钱”。
“头钱”其实就是铜钱,一共六枚,以投掷出铜钱的正背面多少来决定胜负。
头钱的正面叫“字”,背面则叫“镘”,投出来背面的铜钱越多,赢面就越大,如果五枚或者以上都是背面,就叫做“快”,只有一枚是背面,则叫做“叉”。
如果你扔出“快”,那对方就不用再投,直接赔钱,而投出“叉”,对方同样不用投,直接收钱就行。
至于旁边的人,可以跟着押注,这叫“傍猜”,别人掷头钱,你把赌注押在他的身上,赢了跟着赢,输了跟着输,规则倒也简单。
此时跟唐牛儿对掷头钱的正是张文远。
这家伙是把好手,诸多胥吏都跟着他傍猜,唐牛儿接连投出“叉”,手气和技术都烂得一塌糊涂。
徐光达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便知道唐牛儿是个妥妥的“散财童子”,就这么个输法,今夜怕不是连他那小媳妇儿都输出去!
“尔等好胆!知不知道我朝律例,诸博戏财物者各杖一百,赃重者各依己分,准盗论!尔等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徐光达一嗓子喊出来,众人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照着大宋的《宋刑统》,只要抓住赌博的,打一百杀威棒,如果赌资巨大,还会按盗窃罪从重处罚。
大宋朝文娱行业发达,所以法外有恩,每逢春节、寒食节或者冬至等节日,大宋朝廷会开放禁赌三天,任由百姓耍乐子。
只是今夜可不是什么节日,虽然平时大家也会赌钱,连徐光达自己都赌,无论地方官府还是军中,赌钱那是家常便饭一样的娱乐活动。
可徐光达毕竟是县尉,他管的就是这个,他若真计较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为了制裁唐牛儿,徐县尉怕是真的连吾等都一并豁出去了!”
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众人都直冒冷汗。
今夜算是让唐牛儿给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