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在郓城县也算得上牌面,宋江所杀的妾室阎惜娇,曾经就是天香楼的头牌。
县衙里那些个公人平日里怕也没什么机会能进来吃花酒,唐牛儿这一手宴请也算是办得漂亮。
天香楼地处十字街繁华地带,颇有些明目张胆,此时已经灯火通明,楼前的大红灯楼使得整栋楼弥散着一股子暧昧的氛围,就如同后世洗头房的粉色灯光。
见得这光亮,唐牛儿恍如隔世,仿佛一下就回到了文明世界,整个人都有些雀跃起来。
带着时迁来到大门前,按说龟奴该早早迎上来讨赏。
可那小厮却一脸冷漠,颇有些趾高气扬,拦住了唐牛儿。
“唐二哥,天香楼今夜是进不去了,唐二哥且回吧!”
他唐牛儿在郓城还是有些“名气”的,且不管是美名还是臭名,起码大家都认得。
唐牛儿当上了都头,打败了人间太岁武松,抓了前任押司宋江,一出手就给同僚每人一个银锭的见面礼,这种事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按说这小厮不该这般不识趣才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哦?怎么就进不去?”
唐牛儿也不慌,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袖手看着这小厮。
龟奴昂起头来,哼哼道:“今夜县尉徐光达包了场子,宴请县衙诸多公人吃酒,闲杂人等自是不得进去,哦对了,徐县尉特意吩咐,让唐都头到别处去快活!”
唐牛儿恍然大悟。
他心里是清楚的,这大宋朝是吏强官弱的态势,这胥吏集团世代居住本地,早已形成密不透风的关系网。
照着大宋官制,上万户的大县,除了知县,还设置县丞或者主簿这样的二把手。
而郓城并不大,只有知县这么个一把手,本该由主簿来负责收缴赋税的差事,就交给了县尉,所以徐光达算是县尉兼任主簿,妥妥的县衙二把手。
如今唐牛儿要把宋江弄死,当上了都头,就想讨好同僚,徐光达自是感受到了威胁。
他这是要给唐牛儿一个下马威,刹住唐牛儿的势头,以免唐牛儿插足胥吏集团来分一杯羹。
“原来是徐县尉出钱,那就更好了,我正好进去讨杯酒吃,我唐牛儿好歹也是县衙的一份子,搞团建怎么少得了我?”
“什么团建?”龟奴早听说唐牛儿被打傻之后,经常胡言乱语,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团建嘛,就是大家一起快活。”
唐牛儿嘿嘿一笑,推开龟奴就要进去,后者自是阻拦。
唐牛儿使了个眼色,身后的时迁便站了出来,一巴掌将龟奴打得天旋地转。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含鸟的小猢狲,也敢阻三阻四,滚开!”
时迁虽然擅长偷盗,长得迷你版霍建华也似,但收拾一个龟奴可不要太轻松。
那龟奴鼻子飙血,瞬间跳脚骂起街来,立刻惊动了里头的人。
“吵嚷个甚!哪个畜生不长眼,敢来吵闹!”
徐光达被两名小姐搀扶着,一脸怒容地走了出来。
没错,在大宋可不要顺便把妹纸称呼为小姐,因为小姐特指失足姐妹。
他身为县尉,被唐牛儿暴揍,连竹条都打断,这可是奇耻大辱,梁子早就结死了的。
虽然唐牛儿势头很猛,接连立下大功,又得时文彬赏识重用,但在他徐光达看来,唐牛儿迟早要死在他的手里。
别看时文彬现在又是抓了宋江,又要告张继的状。
但徐光达心里清楚,张继必然会把时文彬所有的功劳都抢过去,他时文彬连一口热乎屎都蹭不上。
时文彬任期将满,只能无功而返,能保住乌纱帽就已经谢天谢地,还想保住唐牛儿?
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旁人给时文彬三分薄面,徐光达可不吃这一套!
“原来是徐局长,屁股养好了?”
“局长?什么局长?”
徐光达一脸懵逼,唐牛儿却一脸笑容。
“又说甚么疯话!今日这天香楼,没有你唐牛儿的座次,也不是你这等破落户该来的地方,莫以为当上了都头便出人头地,你还不配!”
徐光达满目喷火,若不是唐牛儿有都头的身份,他早就让人动手了,又何必跟他瞎吵吵。
此时楼里的人也全都出来凑热闹。
唐牛儿放眼一扫,全都是拿了他好处的那些公人。
莫看郓城只是个小县,可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胥吏可是一个都不少,什么押司,录事,手分,贴司、手力和厅子等算是文化人。
除此之外,还有弓手、解子、脚力等一众杂职公人和闲汉,少说也有大大几十号人。
此时张文远躲在人群之中,也是左右为难。
若没有唐牛儿,他也没法起势,更没法在胥吏集团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只是他也不敢惹徐光达,此刻也只能躲着明哲保身了。
这些人站在徐光达的身边,仿佛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将唐牛儿排除在外,姿态就表明了一切。
“啧啧啧,没想到徐县尉这么怕我唐二哥,也罢也罢,我还是换个地方潇洒吧。”
唐牛儿虽然是对着时迁说的,但毫不掩饰嘲讽,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所有人听在耳中,都觉得脸上无光。
“这节骨眼上还敢招惹徐县尉,这唐牛儿好大的胆子!”
“谁说不是,不过一顿花酒,不吃也就不吃,果真留下来,怕不是酒吃不上,还得掉层皮!”
众人议论纷纷,徐光达却都听在了耳中。
“好!本县尉本想放过你,你倒是送上门来,那就怪不得俺了!来人,给俺们唐二哥让个座!”
徐光达原本只是想抢唐牛儿的风头,让他无法染指这些公人同僚,以后等时文彬离任了再好好教训唐牛儿。
没想到这短命鬼嫌命长,今晚就迫不及待送上门来,他自然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唐牛儿却是大大方方抱了抱拳:“那就谢谢徐县尉赏脸了。”
唐牛儿一脸猥琐样,搓着双手就走了进去,一股子劣质脂粉味瞬间扑鼻而入,唐牛儿略略抬头,陶醉地深深吸气。
“这就是窑子的味道,我喜欢!”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大步走进去,看着那堆慵懒的窑姐儿,目光很快就被其中一人吸引,大咧咧就坐到了她的旁边。
“姐姐怎么称呼?有没有人夸过你天赋异禀?”
唐牛儿双眸放光,眼眸中的倒影白花花一片,如果胸大无脑真的成立,那此女应该是一点点脑子都没剩下,营养全集中一处去了。
“姐姐?我可是妈妈!挨这么近想讨口奶吃么,死一边去!”
在大宋朝,青楼老鸨,哦不,老板娘还真叫“妈妈”。
这妈妈破口大骂,众人顿时笑了。
来吃花酒,谁会挑妈妈啊!
彼时的审美与后世颇有些不同,“扬州瘦马”才是男人们的心头肉,比如小翘儿这样的搓衣板身材,那可是标准的美人坯。
也难怪众人要笑话唐牛儿,这妈妈虽然年级不算太大,而且颜值极佳,但胸前那快撑爆衣物的玩意儿可不是优势,而是劣势!
“笑?一群不识货的狗东西,真是暴殄天物!”
唐牛儿心中嘲讽,又死皮赖脸地凑到了妈妈的身边来,正要调戏两句,徐光达已经带着众人落座。
“唐牛儿你好胃口,既是如此,那咱们可就玩耍起来了……”
他的目光满是杀气,显然没憋什么好屁。
唐牛儿也不在乎,在妈妈身上蹭了蹭,露出一口白牙来。
“小弟自是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