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庄外五里亭,说是亭,其实就是个草棚。
旁边有一座土砖垒起来的小庙,活像一个草顶的狗窝,里面供奉着庇佑旅人的行脚神亦或者土地公之类的山野小神。
张继领着人马包围了宋家庄周遭,时文彬则带人埋伏在乡道两侧的密林之中。
这也是他与张继的君子之约。
等徐光达杀出,若宋江逃回家,那便交给张继的人马来拘拿,若他往外边逃,就算到时文彬这边。
时文彬自认与宋江相交甚笃,对他知根知底。
宋江就是个伪君子,生死危机,他不可能逃回家里,否则他逃去柴家庄的时候,为何没带上宋太公,还不是嫌弃宋太公是个累赘?
而张继则从他所谓的“兵法”上考虑。
若宋江往回逃走,乡道上没有遮掩之物,很容易暴露踪迹,而逃入宋家庄,凭借着村落和阡陌以及山林的掩护,又有水田作为阻碍,逃生机会更大。
无论时文彬还是张继,都在为自己的选择而沾沾自喜,皆认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人,也算是皆大欢喜。
至于徐光达,此时还在不断骂娘。
他带着弓兵埋伏在五里亭周围的低矮以及小山坡后头,照着计划,他必须拖住武松。
但他徐光达又不是傻子,毕竟傻子当不上县尉。
时文彬和张继都想抓宋江,他徐光达何尝不是?
缉捕盗贼本来就是县尉的分内职责,他照计划拖延之时,超额完成任务,连宋江一并摁在五里亭,这也很合理啊。
徐光达被暴揍了一顿,浑身火辣疼痛难忍,只能让人铺了个软垫,趴在小山坡上,居高临下,俯瞰着五里亭。
但见得一行三人,风尘仆仆地疾行,为首一人黑脸膛,矮个子,可不正是前任押司宋江么!
宋清背着一个行囊,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扇子也不摇了,插在腰间,不停用帕子抹汗。
而与宋江并行的,乃是一个身长八尺的精瘦汉子,左右挎着一双戒刀,一头凌乱长发披散肩头,如同一头成年的雄狮。
“来了!”
前头的哨手低声提醒一句,众人也都紧张起来。
他们没有驻扎在县衙,可前去取武器的时候,见到了那些受伤的公差,虽然他们也瞧不起公差的武力值,但能把几十号公差伤成那样,他们也不敢小觑。
“好!等他们进入射程再现身,先用弓弩震慑,再冲下山去,擒拿这三个贼子!”
徐光达双眸放光,定下了战术。
众人屏息凝神,不多时,毫无察觉的三人便来到了亭子。
“走也!”
徐光达一声令下,众人便纷纷现身,举起了手中弓弩来。
“贼子且住!”
徐光达此番虽然带来了八九十人,但弓弩手也就只有十来个,毕竟无论弓还是弩,制作成本都极高,数量本来就少。
见得此状,宋江吓得双腿发软。
“此遭休矣!”
宋清赶忙将他扶住,而武松却冷笑一声,往前头一站,挡住了宋家兄弟二人。
“哥哥莫怕,他们不敢射你,便自顾后退,剩下的且看愚弟手段!”
武松是个老江湖,可比宋家兄弟俩更老辣。
若对方有心杀人,根本不需要现身,直接放冷箭,他们三个早就毙命当场了,对方分明想要生擒活捉。
武松最喜欢这样的战术,因为他很清楚,想要生擒活捉,必然投鼠忌器,他便可大杀四方!
也果不其然,宋清拖扯着兄长往后撤,徐光达便着急了起来。
“入娘的恶贼,倒也还有几分机灵,都给我冲!”
众人得了令,弓弩手只能退开,步军便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往山下。
武松抽出双刀,紧抿嘴唇,竟没有半分仓惶,反倒露出好战的冷笑,便似那雄狮露出利齿。
“哥哥不要离开我三步。”
武松沉下腰身,左右各执一刀,那弓兵顶着木牌便冲将上来,左右齐出,竟是撒开了捕网!
这捕网上头都有坠子,撒开如天网也似,兜头盖脸就笼罩了下来。
武松猛一跺脚,挑起一块石头,蹴鞠一般,将石块踢入网兜之中,那网兜便如风中的蛛网,被石块带飞了回去。
武松撇开戒刀便杀入了人群之中,一刀劈开木牌,在盾兵的脸上留下一道笔直的刀痕,后者没哼半声便木桩一般倒地。
盾兵后头的枪兵搠出一枪,武松腋下夹住,腰身一拧,那枪兵吃不住力气,竟被扫了出去。
武松挥刀,长枪落下,他又是一脚,将长枪踢飞回去,那长枪竟是将三名弓兵糖葫芦也似地串了起来。
眨眼之间,武松瞬杀四人!
众多弓兵见得此状,心中也发怵,然而他们一股脑冲将上来,想要止步,阵型顿时就被打乱。
武松豪迈一笑,狮吼一般暴喝:“呔!一并上来!”
他便好似刚刚热身的健将,终于是提起一点兴致来了!
他的双刀便如联合收割机的刀片组,杀入人群之中,如同割麦乂草那般,但凡过处,血肉横飞。
徐光达趴在山坡上,终于是想起县衙的公差兄弟们口耳相传的时文彬对武松的评价。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果不欺人也!”
“撤退!快敲锣!撤退!”
徐光达可不是一根筋的蠢货,谁都看得出来,这武松根本就是个杀神,他手底下这些弓兵可都是他养起来的,全都被这悍匪杀光了,他一个光杆司令,即便是县尉又如何?
武松见得众人如退潮一般作鸟兽散,也不追赶,而是朝宋江道。
“哥哥,前面必然还有伏兵,吾等且退!”
言毕,武松领着宋家兄弟便打算原路返回。
早在两侧埋伏的时文彬等众,原本还眼巴巴等着坐收渔利,可见得武松留下了一地弓兵尸体,一个个都心惊胆战。
但时文彬知道,这是抓住宋江的唯一机会,若放他们走,自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朝堂衮衮诸公,谁不是踏着同僚的尸骨上位?
念及此处,他心头发狠,朝众人下令道:“弓手在前,枪手在后,刀手次之,先攒射一轮!”
时文彬已经不抱生擒活捉的希望,只要能抓住宋江,便是死的,也总比没有好!
众人得令,稍稍心安,若时文彬似徐光达那般,让他们上前去送死,便是丢了这份差事,他们也要临阵脱逃了。
武松与宋家兄弟刚退十来步,便听闻咻咻的箭鸣,而后是“嘣嘣”的弦响!
宋江顿时吓得趴在了地上。
“哥哥休惊!”
武松挥舞戒刀拨打箭矢,竟是片叶不沾身!
“正是此时!给我冲!”
时文彬知道,若箭矢射尽,便再无人往前,趁着箭雨的掩护,才是最佳的战机!
然而他却看不到,此时武松不惊不怒,反而满脸兴奋与激动,歪了歪头,浑身筋骨如爆炒豆子一般劈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