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时文彬的洋洋得意,那军官却只是不置可否地冷笑。
“时知县,我接到的线报与你的倒是有些出入。”
时文彬心头顿时一悸,赔笑道:“我在情报中与济州府尹说清楚了,线报该是没有问题的……府尹大人也一直头疼这案子,相信府尹大人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军官只是呵呵一笑:“济州府尹?倒是忘了说了,本官乃兖州兵马总管张继,与你济州府倒是没什么牵连。”
“兖……兖州的总管?”时文彬有些糊涂了,兖州的总管,怎么能接到他的线报?难道是底下的人送错了?这也不可能啊,兖州与济州相差好几十里路呢!
“张统制,虽然您的官衔比本官高不少,但济州府的案子,还由不得兖州来插手吧?”
张继冷哼一声,终于转向了一直低着头的汪恭人。
“济州的案子,自是不该我张继来管,但你诬陷内子的表妹,张某可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您……您妻子的表妹?!!!”
时文彬顿时愕然,猛然看向了汪恭人,后者也抬起了头。
“表姑爷……好久不见……”
此言一出,时文彬也是心头一紧。
“还……还真是!”
张继并没有多看汪恭人,只是点点头,朝时文彬道:“时知县要审内子的表妹,我作为家属,旁听一下总可以吧?”
“这……”
也不等时文彬回答,手底下的军士竟是走上了大堂,将时文彬的大椅搬了下来,就放在一旁,请了张继慢慢坐下。
“时知县,继续审吧?”
时文彬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措置,哭丧着脸道:“张统制您就别为难下官了,下官对汪恭人素来敬重,这两年都让她在内衙教导小女读书,又岂会诬陷她与劫案有关……”
“来人!还不快给汪恭人松绑!”
雷横有些惊愕,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时文彬咒骂了一声,亲自过来给汪恭人松绑,然而唐牛儿却开口了。
“时知县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人也不能说绑就绑,说放就放吧?”
时文彬咬牙切齿:“本官做事,要你来教!”
唐牛儿呵呵一笑,也不理会,而是转向了张继:“张将军,小人蒙冤受屈,斗胆请将军为我做主!”
时文彬破口大骂:“你个郓城县的泼皮,如何向兖州的官举告!给我闭嘴!”
“来人!这刁民越级举告上官,先打他几十个板子!”
时文彬朝雷横使了个眼色,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要先打死唐牛儿!
雷横也知道兖州总管突然降临,绝非好事,拎起棍棒,朝唐牛儿当头打去!
“且慢!”
张继沉喝一声,脸色不悦。
“时文彬,本官提醒你一句,本官可兼着山东观察一职,只要在山东府辖区之内,百姓但有冤情,皆可向本官伸鸣,你这是要当着本官的面,杀人灭口不成?”
时文彬顿时冷汗直冒:“下官不敢!”
时文彬咬紧牙关,朝雷横使眼色,后者只能悻悻退开。
张继稍稍昂头,朝唐牛儿问:“你姓甚名谁,有何冤情?”
唐牛儿嘴角露出诡异笑容。
“启禀将军,小人名叫唐牛儿,我要举告时文彬包庇本县押司宋江,此人与生辰纲匪首晁盖私通款曲,而郓城县都头雷横与朱仝,更是私放生辰纲劫匪的内应!”
此言一出,众多胥吏都坐不住了。
时文彬更是跳脚大怒:“你敢胡说八道,污蔑本县官吏,简直找死!”
时文彬转向了张继:“张统制,唐牛儿乃我县城中的浪荡子,平日里作奸犯科,本县也几次三番训诫,他怀恨在心,这才诬陷本官,还请统制明察秋毫!”
“统制请放心,汪恭人与此事毫无关系,本县这便恭送二位回去!”
言毕,他又要给汪恭人松绑。
在他看来,张继只是来为汪恭人出头,只要送走这寡妇,便万事大吉。
然而唐牛儿却不依不饶:“张将军,小人并非诬告,小人有人证物证!容不得他狡辩!”
“人证物证?”时文彬顿时变了脸色。
张继露出笑容来:“唐牛儿,此事可大可小,你可知道后果?若拿不出证据,诬陷地方官员,打死你都不冤的。”
唐牛儿心说,这张继演技这么好,不颁个小金人给他都对不起这份演技。
“是,小人恳请将军传唤郓城县书吏张文远!”
“张……张文远?!!!”时文彬听得这话,顿时面如死色!
张文远若插上一脚,威力跟唐牛儿可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了。
因为张文远虽然没有正经编制,只是个临时工,但他来举证的话,同样属于内部检举,不管有没有证据,都够他时文彬喝上一壶的了!
“哦?那就传张文远进来吧。”张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时文彬却着急了起来。
“张统制且慢!”时文彬抬手阻止,低声陪笑道:“张统制,都是同僚,且让我与唐牛儿打个商量……”
也不等张继回复,时文彬蹲到了唐牛儿的面前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现在就放弃举告,我放你离开,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本官既往不咎还不行么!”
时文彬焦急万分,唐牛儿却满脸淡然。
“知道着急了?这么着急,跪下来求我啊。”
“你入娘的是不是疯了!我堂堂知县,会求你?”时文彬破防了。
“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唐牛儿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
“你!你敢!”时文彬气急败坏,唐牛儿却仍旧一脸淡然。
“张将军……”
时文彬马上捂住了唐牛儿的嘴。
“你想要什么,本官都给你!过了今日,我再去你家给你赔礼道歉,我陪你大把银子,你若不满意,本官让你来县衙做个公人,这还不成么!”
时文彬也是着急,唐牛儿反倒越是淡漠。
“啧啧啧,知县大人适才的威风都跑哪去了?刚才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铁子你把握不住啊……”
这个节骨眼,火都烧到眉毛了,时文彬哪里还会计较唐牛儿说什么生僻词汇。
“唐二哥,算我求你,别再提生辰纲三个字,只要你配合我送走这张继和汪恭人,一会到了后堂,我给你磕头谢罪都成!”
“后堂?万一你出尔反尔,我找谁说理去?要么现在跪下,要么就一拍两散!”
时文彬暴怒:“你个贱人欺人太甚,真当我不敢杀你!”
他一把揪住了唐牛儿领口,后者却不吃这套,冷哼一声,满目肃杀:“跪下,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了。”
时文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松开了唐牛儿的领口。
“我时文彬为官多年,你以为一个内部举告就吓得住本官?便是张文远那贼厮插一脚又如何,我让尔等一并死在堂上!”
时文彬冷冷地站起来,挺直了腰杆。
“来人!传张文远进来!”
他的目光充满了杀意,然而张继的眼中却充满了怜悯。
“唐牛儿此子,这个节骨眼上还在激将,若不是他用下跪来激怒时文彬,这出戏还真演不下去。”
“本官听说唐牛儿不过是个街头闲汉,哪来如此心计?现在的泼皮都这么厉害了么?”
张继看着时文彬主动跳入火坑,也免不了盯着唐牛儿,暗自提醒自己,要记住唐牛儿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