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老陈,要不咱们派几个人去接应他?”白继武说道。

    “接应他?老子还要枪毙他呢!这个***,太没有组织性纪律性了。”老陈指着项飞的鼻子骂道,“***,你也是个超期服役的老兵了,怎么办事就不过过脑子?把他一个人扔在越南阵地上,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连长!”项飞一肚子委屈,“是排长不让我们靠近的,我们能怎么办?”

    “啥?杨雪龙不让你们靠近?”陈沂生火气更大了,“他不让,难道你们就由着他性子来?你们请示过我没有?侦察连到底是他杨雪龙负责还是我陈沂生负责?”

    “当然是您......”项飞嗫嚅道。

    “那还等什么?妈个x的,还不跟老子回去!”陈沂生从周小米手中抓过冲锋枪,正要出发。突然,远处的竹林一动,随后穿着一身越军军服的杨雪龙扛着一个不断蠕动着的麻袋,匆匆走过来。“连长!这回咱可发啦!你瞧瞧......”杨雪龙喊着,走到陈沂生的身前将麻袋向草地上一丢......

    从麻袋中传出一阵闷哼......

    “你背的是啥?”周小米边解系绳边问道。直到麻袋打开,露出一个口塞毛巾,被倒绑双手的越南女兵时,周小米才呆呆地停住了手......他急忙用袖子擦擦这女兵那污泥团团的脸......“***!这妞可真够水呀......”这么漂亮的女兵,让光棍多年的周小米彻底找不着北了......

    “你别闹!闪一边去!”周小米头也不回,伸手拍落了按在他肩上的手。

    “周小米!你叫谁闪到一边去呀?”老陈不快地问道。

    “啊!是连长......呵呵!你看这误会闹的......这......我不是怕她伤了你么?”

    “请你老人家告诉告诉我:这绑着的丫头片子怎么才能伤着我?还有,我老陈要是被一个丫头片子给伤了,是不是咱们侦察连的连长也该换人了?”

    “那个......”周小米被噎得直吧嗒嘴。

    “你给我滚到一边去!”老陈喝道,“瞧你小子那副德行,简直就是个花皮流氓!”

    越南女兵嘴里的毛巾被取了出来。她痛苦地喘了几口气,随后一口唾沫毫不浪费地吐到了陈沂生的脸上:“流氓!你们都是臭流氓!”

    “耶喝?这娘们会说中国话?呵呵!还会用中国话骂人哪!”老陈伸手抹了抹一脸的“香水”,自我解嘲道。

    女兵哼了一声,将头扭转过去,摆出了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架势。

    “她叫凌子,是那边武文元村的。呵呵!大家还是老熟人呢!”

    “是吗?”老陈伸手掰过她的脸,象看牲口的牙口似的,将她细细打量......“别说,还真有点任象,不过这女子长得是越来越漂亮了。”

    “哎!杨雪龙!”老陈喊道,“弄了半天,你就是为了拐带人家女子才和人家套近乎的吗?你也不怕被她认出来?”

    “我当时脸上缠着纱布。不过这丫头倒也挺鬼,明明怀疑我的身份,可就是不动声色把我向越南阵地引。妈的!要不是老子机灵先下手为强,今天当俘虏的就指不定是谁了!”

    “你在哪里碰见这娘们的?”

    “小溪边,当时她正在打水。”

    “干得好!”老陈不知是赞扬还是挖苦,随口说道:“人家一排给我弄回来个上尉,你倒好,给我抢个娘们回来。”

    杨雪龙愣了一下,半天没说出话来。

    “行啦!起来吧!到这里就算是到家了,别的没有,白面馒头天天管够吃。保准比你越南强!”周小米用脚尖拨了拨凌子。

    “别碰我!你个臭流氓!”凌子甩身骂道。

    “别闹了妹妹!”周小米嘻笑道,“你赶上好时候了。要是换了当年的**,没准你现在就被他们扒光......”他瞧了瞧一脸铁青的陈沂生,吓得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

    “金玄和!”

    “到!”

    “你把这女子还有那个什么上尉一起押到营部去,妈的,叫周小米押送老子不放心!”

    “是!”金玄和向老陈敬个礼之后,转身向一脸土色的周小米作个鬼脸。

    于干事将收上来的信件一一整理之后,对老陈说道:“陈连长!你们休息一下,今天晚上有联欢会,到时你可别忘记参加!”

    “联欢会?”老陈摇摇头,“算了吧!你看我现在忙的,哪能匀出空来?是不是......”

    “别和我说你忙!我告诉你,这个联欢会可是在军长的大力支持下才举办的,而且今天晚上军长也参加。为此,团里已经作了硬性规定,指名叫你陈连长参加。你要是不怕军长、团长找你晦气,不去也无所谓。”

    “那......”老陈叹口气,暗道:“这年头怎么说道越来越多?也没个叫人消停的时候。”

    老陈很无奈。但是丁宝国比起他来,就更加无奈了。作为一团之长,他不但要接待从岚山风尘仆仆怀着满腔热血赶到劳山慰问的歌舞团和省京剧院,而且还要抽空去接从军医大学赶到野战医院实习的赵静。尽管每天的日子都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但是从内心来讲,他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妻赵静,就感觉这种付出实在是很值得。

    赵静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她的人生之路到目前为止,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一帆风顺。还没毕业的她,总院的权威科室就已经给她预留了位子。按照江素云的话来讲,那就是人生少奋斗了十年。因为这句话,李雪梅还在私下批评了江素云。从那之后,江素云就觉得人生的努力奋斗是无法和坚硬的后台相抗衡的。所以,从那一天开始,江素云就彻底放弃了积极进取的决心,变成了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过。

    现在的江素云已经完全变了,按赵静的说法,那就是彻底变成了一个精打细算只会居家过日子的小媳妇。江素云每天除了烧饭、工作、攒钱准备结婚之外,就是坚持不懈地给陈沂生写信。她没有额外的钱去买自己想吃、爱吃的零食,可是赵静呢?巧克力照样天天吃着,话梅照样顿顿含着,闲暇时就看看自己喜爱的书籍,不过,这书籍再也不是小人书了。每次想到自己和赵静的差距时,江素云就暗暗责怪自己的爷爷——那个当初因为怕死,没敢投奔中国工农红军的老贫农。

    赵静作为实习医生,是和李雪梅江素云一块下的野战医院。为此,医院领导特意给这三个人开了欢送会。其实雪梅和江素云都明白,这种史无前例的待遇,不过是借了赵静的光而已。果不其然,刚刚到达中转站,赵静就被前来迎接的丁宝国给接走了。赵静和丁宝国倒是很诚心地邀请了雪梅和江素云一块乘坐那款新出厂的北京吉普。可是被这二人给婉言谢绝了。按照雪梅的话来说,即便是人家诚意邀请,但是咱们能好意思坐吗?于是,这两位苦命的女护士只好和那些一身臭汗的战士们同挤一辆帆布卡车一站一站慢慢赶路了。

    老陈并不知道老熟人的到来。当他赶到露天会场的时候,还在为自己的时间被无端地浪费而懊悔。他被动地坐在营教导员李明和营长沈自强的中间,虽说眼睛盯着台上,可是这心里却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联欢会的开始,和其他会议一样,是无一例外的领导讲话。在罗军长那些“党的英明领导”之类的演讲声中,老陈合上了眼皮......他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忙碌之中还无所谓,一旦停闲下来,他就彻底管不住自己的眼皮子。因为这个,气得李明没少在暗地里捅他......

    “半个多小时......他足足讲了半个多小时......”老陈抓起李明的手腕看了看时间,痛苦的他在内心里已经把这个罗军长打成了猪头。

    可算是撑到了节目表演。不过老陈对这些所谓的男女高、中、低音一概不感兴趣。一位民族唱法的女演员演唱了一首据说在军营很流行的歌曲,换来了台下几千人的热烈掌声。这首歌叫什么名字老陈没听清,他只记得有几句歌词“......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不可否认,这首歌的确是很好听。不过老陈觉得唱歌的人没水平。以他的观点来看,在边疆站岗的时候还敢想这想那儿的,也不怕被越南孙子给摸了哨......不过瞧瞧身边这些人的反应,他还是举起巴掌象征性地拍了两下......

    接下来的节目就更不用提了——京剧《智取威虎山》选段。如果说老陈还能在扬子荣的“穿林过海中”挺下去,那么随后的《贵妃醉酒》干脆就让他呼呼大睡了。要说这京剧女演员的涵养真是不错,台上的杨贵妃唱得热热闹闹,台下的陈沂生却鼾声四起,那声音,比起锣鼓点也差不到哪去。

    “老陈!快醒醒!醒醒!”李明和沈自强用力摇晃着睡得死去活来的陈沂生。不把他弄醒已经是不行了,全场基本上已经没有人还能静下心来观看台上的演出——尽管台上的贵妃舞动得越来越起劲,很有梅派的大家风范。

    “你给我站起来!”政治部的王主任一脚就踹在了陈沂生的后背上。老陈只是把身子向前微微倾了倾,就马上清醒了过来。他站起身子四下看了看,还好,没什么异常情况。可是......“咦!王主任抱着脚腕蹲在地上干什么?怎么还龇牙咧嘴冒汗哪?刚才好像有人踹我......莫非......啊!坏了!”老陈也吓得冒了汗......

    “陈沂生!”王主任在大家的搀扶下,指着老陈的鼻子咬牙说道,“好!好!好呀!你有种!你真是有种呀!”

    “王主任......这个......”老陈一脸歉意,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台上的戏继续,台下的戏才刚刚开始。

    “老陈!你他***不惹点事儿出来是不是就浑身不自在?”李明气得两眼冒火。

    “惹事?没有啊!我坐在这儿......挺老实的......”

    “你还敢狡辩?你说,你刚才在干什么?”王主任一边活动着脚腕,一边气急败坏地问道。

    “没干什么啊!就......就睡了一小觉......”

    “睡觉?你还好意思说你睡觉?你说,”王主任一指台上,“演员同志们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你就是不领情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搞破坏吧?你瞧瞧你这副德行,你这个连长是怎么当的?啊?这哪还象个兵?简直就是一个臭流氓!就你这德行还想入党?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老陈咬咬牙,没说什么。

    “你马上回去给我写份检查,要快!”

    老陈没动。

    “老陈!你是军人,要服从命令!”李明赶紧给沈自强递个眼色。沈自强会意之下,强行将老陈拽离了会场......

    “妈个x的,我说不来吧!偏叫我来。我来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老陈蹲在竹林旁边的空地上生着闷气。

    “你行啦!不就是写份检查吗?大不了我帮你写,有什么的啊?你又不是头一次写。”沈自强叹口气,“不是我说你,老陈!你也的确太过分了。你就是再困,就这么一两个小时也坚持不住吗?”

    “我又听不懂那‘咿咿呀呀’唱得是个啥?我能不困吗?”

    “我说你这个人......”沈自强也气得直哆嗦,指着陈沂生的鼻子叫道,“我说你这个人到底懂不懂艺术?京剧可是咱们国家的艺术瑰宝啊!真他妈是焚琴煮鹤、牛嚼牡丹!”

    “啥球艺术?老百姓不愿意听,听不懂的东西能算是艺术吗?还不如俺老家的秦腔来得实惠。我看这艺术,要不要也无所谓,竟折磨人。”

    “这......”沈自强摇摇头。他算是看透了,和这样一个人谈艺术,他沈自强才是焚琴煮鹤、牛嚼牡丹。苦笑之余,独自一人慢慢回走,他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在老陈面前再提到“艺术”二字。

    本来是一场很高雅的活动,结果被一位小连长给闹得不欢而散。

    “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乱哄哄的?”倚在丁宝国怀里的赵静微微抬起头仔细听了听。

    “我去看看......”

    丁宝国走出竹林没多久就返回来说道:“坏了!陈大胆又出事了!”

    “什么?”赵静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

    “他把联欢会的会场给搅乱了。”

    “嗨!”赵静叹了一口气,默然无语。但是,这轻轻的一声叹息,却令刚刚走进竹林的陈沂生浑身一震,好似晴天一道霹雳,把他击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整个身躯完全失去了意识的支配,静静地站在哪儿,无声又无息......

    “赵静......”他的胸口渐渐涌上了一股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