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血压?”
“收缩压30,舒张压10。”
“心率?”
“30!”
“呼吸?”
“7!”
“血型?”
李雪梅掏出陈沂生的领章,翻过来看了看:“‘aB’型!”
“血型?要输血么?抽我的血好了!”江素云紧忙挽起了袖子。
“江素云!”胸外科主任把手电从陈沂生的瞳孔移开,撩起眼皮瞪了瞪她,“我说过要输血了吗?血库的血难道不够了吗?你总跟着捣什么乱?再说你自己是什么型血你难道不知道么?”
“‘a’型......”江素云痛苦地低下头。
“行啦!你先出去冷静一下。”李雪梅拉着江素云的手,将一脸愁容的江素云拽出了门外。
“雪梅姐!”江素云趴在李雪梅的肩头哭了。
“好啦!好啦!”李雪梅抚摸着她的头,“你先休息一下,这里不是还有我们吗?放心,我们会全力抢救的。”
“李大姐!咦?江护士你怎么啦?怎么还哭了?谁敢欺负咱江护士?你和我说!”周小米端枪披着迷彩服,样子很神气也很煞气。
“没你的事!”李雪梅很反感地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形象?这里是医院不是战场。”
“是!”周小米敬了个礼,“我是来看看我们排长他怎么样了。”
“你先把衣服换了!对了,把枪也收起来。你这样子会把病人吓坏的......”李雪梅话音未落,周小米就开始脱迷彩服......
“哎!你......”雪梅摇着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种大兵进行沟通。
“雪梅姐!我......我的心很乱......”江素云泣道。
“我能理解!”雪梅把江素云拉到一旁,“今天的手术你就不要跟了,好好休息休息!”
“不!”江素云摇摇头,“我一定要跟!我要亲眼看着他活过来。”
“嗨!”雪梅没话说了,只剩下摇头。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起来。江素云被隔在了门外。周小米蹲在男厕里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
江素云坐立不宁,从长椅到楼道来回折腾,额头一层一层冒着细汗,苍白的嘴唇泛着青紫的牙印。“观音菩萨!你一定要保佑他平安无事!我求求你了......”她双手合十,一声接一声地祷告。什么革命军人,什么**员,在这个时候,在她的心目中,都不如观音菩萨来得更实惠一些。
“陈沂生!你命大,你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的......”提到了这个死字,她不由得掐了一下大腿,“混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这个‘死’字?呸呸呸!不吉利,不许想它!”江素云的心已经彻底陷入了极端的混乱状态。
深夜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有一个神魂颠倒的护士。
一双高跟鞋踩踏地面的磨擦音,由远而近急促而响亮。“素云!”赵静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江素云的身边。江素云只是应了一声,继续着她的六神无主。
“素云!农村兵他怎么样了?”赵静顾不了许多,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道。
江素云没理她。
“你倒是说话呀!”赵静瞪起了眼睛。
“说什么?”江素云心里一阵气苦,尤其是看到赵静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你让我说什么?”江素云也瞪起了眼睛,“他要是好,我至于还这么上火吗?”
“吃枪药啦?”
“没工夫搭理你!”江素云甩开她的手,走到一边痛哭起来。
赵静尴尬地站在手术室门前,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转变成苍白。一阵眩晕,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差一点就栽倒在水泥地上......双手扶着墙壁,她勉强定了定心神。眼泪却不争气地流淌下来......“农村兵!你真傻......”口中默念着,头却不由自主地摇起。
这两位姑娘,一位蹲在地上,一位扶着墙壁,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整条走廊,只有那渐渐凌乱的啜泣声......
手术室的门轻轻欠开了一道缝隙,一个护士闪出身来喊道:“小江!赶快准备血液,血库的‘aB’型血要不够了!”
“啊!是是......”江素云应承着,却在原地转起了圈......“准备......该怎么准备呀?”平时的工作内容她完全想不起来。
“喂!你们谁是‘aB’型血?赶快上来!”周小米推开厕所的窗子,向院子里大喊。话音未落,就听楼门“哗哗”直想,随后楼梯上就传来“噔噔”的跑步声。
“‘o’型也可以!”护士补充道。
“‘o’型也给老子上来!”周小米最后这一嗓子,把全院早已入睡的病人全吵醒了,众人纷纷推开窗子想看个究竟。
“不用费事了!”赵静挽起手臂,“抽我的吧!我是‘aB’型血。”
“你?”随后上来的战士们都不太放心。“你这体格......”陈东看着赵静,心想:“就你这鸡架似的体格,别到时候排长没救过来,还得救你......”
“废什么话!”赵静噘着小嘴,和护士向一旁的消毒室走去......
“护士!抽我们的吧?”战士们围了过来。
“你们谁是‘aB’或‘o’型血?”护士问道。
“我是!”“我是!”陈东和金玄和分开众人走了出来。
“你们是......”护士接过两个人的领章看了看,眉头却皱起来。
“我是‘a’型!”陈东解释道。
“我是‘B’型!”金玄和也补充一句。
“胡闹!我要的是‘aB’型血!”护士很生气,把领章塞回二人的手中。
“怎么胡闹了?”金玄和急了,“把我和他的血掺合到一起不就是‘aB’型了吗?”
“掺和到一起?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是做血豆腐哪!”护士被气得哭笑不得,随后,她再一次强调:“我要的是‘o’和‘aB’型,不是这两种血型的就请你们在门外等候!”说完,她拉着赵静进了消毒室。几个“o”型血的战士则守在门外,焦急地挽着袖子。
江素云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她痛苦地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一滴一滴溅落......“我还是比不上赵静。他们的血型都是一样的,他的身体里注定是要流着她的血的......这是天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赵静。原本赵静的一颦一笑在她的眼里都是那么的可爱。可是现在看来,她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憎恶。有时仔细想一想,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能和她成为了好朋友。难道仅仅因为她是首长的女儿吗?如果换了一种身份,自己能主动去交往贫民百姓家的子女么?能容忍一个一无是处,连个衣服都不会洗的农家少女么?不能!绝对不能!因为,江素云就是江素云。
情窦初开的江素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去:一方面,她也不希望陈沂生离她而去;另一方面,她更不希望陈沂生的血管里流淌着赵静的鲜血。“为什么不先用‘o’型血呢?难道用‘o’型血就不能救人吗?”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痛恨起刚才那位护士。
十几分钟后,赵静捂着手臂,脸色苍白地走出了消毒室。
“你没事吧?”陈东问道,他看了看赵静身后的护士,“用不用再派两个人进去?”
“暂时不用,等候通知吧!”护士说完,扶着赵静在一旁的长椅上挨着江素云坐下,“对了!通知你们领导上来签字,还有,要尽快通知他的家人。”
“什么?”众人全都急了,“还要通知他的家人?”
“是啊!这是医院的正常手续!”护士答道。
“喔!”大家这才把心放回肚子。
“家人?他家还有什么人?”赵静苦笑着喃喃自语,“我居然从没问过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是啊!排长家里还有什么人?”战士们也在想。
江素云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赵静摇摇头,一言不发。两个好朋友就这么无声地坐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看。
“呜呜!”江素云实在是受不了心中的委屈,失声痛哭起来。她这一哭,赵静的眼泪也跟着“簌簌”而落......
“小米!这两个娘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金玄和扯过周小米的耳朵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当我是谁?”周小米没好气地回答。
“不说就算了!唧唧歪歪的......”金玄和嘴上说着,可是越看这两位姑娘越觉得眼热:“排长好运气啊!要是有一位姑娘能这么心疼我的话,我就是挨上十枪八枪也值了!”
赵静和江素云相互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护士给赵静端来了一杯红糖水,吩咐她趁热喝下去。就在这时,楼梯口又响起了脚步声,众人扭头一看,在各级部门主管的陪同下,,赵军长和左政委走了上来。
“敬礼!”陈东喊了一声。赵军长忙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客气。
江素云也站起身来,正待举手致敬。赵静却在身后低声喊了一句:“爸爸!”就此就再也不曾言语。
赵军长的身后,一位年轻的军官正在焦急地看着赵静。
“你......你没事吧?”他低声问道。
赵静把目光投到墙角,默默地摇摇头。
“我......”他看着赵静手臂上从敷料中渗出的鲜血,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严肃。轻轻地,他走到赵静身边,抓过那条葱藕般的手臂,仔细看了看,却一言未发。
“情况怎么样?”赵军长向江素云询问情况。
江素云摇了摇头。事实上,她也想知道陈沂生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见她摇头,赵军长的脸色很难看。他在手术室门前来回走了几步,抬头又看了看赵静和她身边的丁宝国,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冲丁宝国一点头,就带领着部下向院长办公室走去......
赵静依然不想说话,丁宝国也没有难为她,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坐。战士们远远观瞧着这对情侣,一个个全陷入了迷雾之中。其中,唯一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江素云却在心里暗暗不平:“什么人哪?有了一个男人还不够,还想拽着另一个男人。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四个字:‘思想龌龊’。”
有时候,真不明白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天还亲如姐妹的一对儿,今天就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彻底翻脸。为什么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之中很少出现女性之间的生死之交?究其原因,也许在女人的心目中,男人的分量要远远重于她的姐妹。或许可以这么说:女人生来就是为了她的男人而活着。
江素云已经不再体谅赵静的感受,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术室。正如赵静根本也没注意丁宝国的感受。泪眼朦胧的她,尽管双手被丁宝国轻轻握着,可是这颗心早已经穿过了那层玻璃门,飞到了躺在手术台上,至今仍然昏迷不醒的陈沂生身边。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关键就在于谁想率先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
院长室内,烟雾腾腾。赵军长和左政委两个人坐在一条沙发椅上,眉头紧锁,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
几位营团级首长的脸色都很古怪。特别是老八团的团长白守义同志,他的脸色,阴沉得就象挨过几记重重的鞋底子。
“吴团长!”左政委问道,“老八团三营九连那个挨打的排长又是怎么一回事?”
“军长!政委!”吴晨东瞧了一下白守义,“事实就是二排的战士经过老八团的防区时,在答对了口令的前提下,被九连的士兵开枪打伤。”
“这个我知道!”左政委弹弹烟灰,“我是问九连受伤的史松涛史排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吴晨东看了看白守义。
“老吴!你没事总看白团长干什么?”赵军长十分不悦,“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瞻前顾后!”
“是!”吴晨东调整了一下思绪,随后慢慢说道,“我们的战士在排长被人打伤的情况下,误以为这是化妆的越南特工所为,所以就摸到阵地上缴了他们的械......”说着,他还用手指了指脸色更加难堪的白守义。
“我们的史排长不是和你们解释过这是误会吗?”白团长咬牙反驳了一句。
“老白!你要这么说可就是你们彻底理亏了。”吴晨东算是不打算给这位白团长再留任何情面,他抢白道,“战场上,有时越南特工也说自己是解放军,也没少说误会。可是你不把枪放下,谁知道这是真误会还是另有企图?要我说,你拿着枪和我说误会,我不开枪把你先嘣了就很给你面子了。”
“你......”白团长的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谁都知道这块防区是我们老八团的!”
“防区?”吴晨东冷笑一下,“谁都知道法门山是咱们中国的领土,可是***越南鬼子不是说进就进来么?”
“你......”白团长气得快疯掉。对于白团长此时此刻的心情,站在最后面的李明李指导员是深表同情。按照周小米同志的话来说,什么叫打了人还得管他要钱?看看现在的白团长,就一切都清楚了。
左政委没说话,赵军长也没吭声。
“那在医院打人又是怎么一回事?”罗副军长突然插了一句嘴。
“这......”吴晨东迟疑了一下,大脑在剧烈地运转。甭说,想要圆满而又合情合理地解释这个问题,还真是有点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