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病人血压怎么样?”

    “收缩压降30,舒张压10!”

    “继续心肺复苏!”

    “是!”

    “雪梅!”

    “到!”

    “注射点5的副肾!”

    “是!”

    手术室里,抢救周小米的手术正在紧张地进行着。一块块的小碎石被轻轻地从气管中夹出,带着清脆的声响,丢进了洁白的弯盘里。

    “幸亏先吸进去的是这些碎石!要是换了泥沙,这小伙子就没救了!”胸外科的张主任一阵感叹。他扭过身去,举着双臂,让一旁的江素云给他擦擦汗。

    “即便是这样,这小子还是吸进了少量的泥沙。看来,他将来是逃不过矽肺的下场了!”站在头前的麻醉师感慨道,“也不知道这小子练的是什么功,憋了这么半天愣没死掉,如果换了普通老百姓,恐怕追悼会都开过几遍了。”

    “别说话!”张主任严厉地喝斥了一声。

    “主任!血压已升至60、40。是不是再观察一下?”李雪梅问道。

    “再检查一遍,一定要保证呼吸道的通畅!”

    “是!”

    “注意止血!”

    “好!”

    “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没有了!”

    “那好,缝合吧!”张主任向后退了一步,将剩下的工作交给了第一助手和第二助手。

    手术室的灯灭了。陈东和杨雪龙一个箭步就冲到门前。等了好长时间,江素云和李雪梅才推着术车走出了手术室的正门。

    “小米!小米!”陈东大叫。

    “嘘!小声点,保持肃静!”江素云提醒道。

    “他怎么还不醒?”杨雪龙看着睡得象头死猪似的周小米,这颗紧张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麻药还没过呢!”李雪梅安慰他,“放心!你们二排都和陈沂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陈东和杨雪龙抢过术车,一前一后就往观察室里拖。急得举着吊瓶的江素云随着一路小跑,边跑边喊道:“慢点,慢点!”

    李雪梅摘下了口罩,看着这两个“如狼似虎”的兵,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老白!你能不能再快一点?”坐在前座的邵海山恨不得这吉普车马上变成火箭。

    “副连长!再快就要出事啦!你看看这表盘,都指到90啦!”白晓光满头大汗,精神丝毫不敢松懈,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辩解。

    “妈的,这是什么***鬼路!”邵海山急得直骂娘。

    “老邵!我看还是慢一点好,路面太滑,开快了可是要出事的!”坐在车后的刘为国说道。

    吉普车在盘山路上七拐八扭。要不是开车的人受过特训,估计这车早就和山涧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

    “看来二排的实力远没有传说中那么神气!”刘卫国两手紧紧抓住扶手,心里还在不断地思索,“一个武装越野就能累死一个人,我看陈沂生带兵的本事也不过如此......”想到这,他不由得伤感起来,“也许我还不如这陈二少。小于说我永远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可是我真的就是英雄吗?”越想越灰心,他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早知这英雄就是要带兵打仗,那当初还不如就不要这个虚名了。现在倒好,老婆没了,自己还得在人前人后装出一副打不垮捶不烂的架势。妈的!成天整这没用的干什么?苦了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刘卫国越想越憋气,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意思。可能失恋的人就是这副德行——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事情都没兴趣。有时头脑中还不断地虚构着得到自己心爱人的时候是多么的温馨惬意。更有甚者,芝麻大的小事就能联想到心爱人的身上。

    一个一心想着战友的安危,一个一心想着女友的生死未卜。都有着自己的牵挂,做人,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排长!小米他,他出事啦!呜呜......”陈东一见到陈沂生,便放声大哭。

    “啥?”老陈扔掉手里的书,鞋子都没顾得上穿,直接就从床上跳到了地上,“你先别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我慢慢说!”老陈急得都要吐血了。

    “小米......”陈东抹抹眼泪,“......小米讨厌那个刘卫国,也不想跟着刘卫国吃瓜落,所以就,就想弄伤自己装病。可没承想给弄假成真了......”

    “弄假成真?到底真到什么程度?”老陈眼睛都红了。

    “被水给淹了,还开了刀......”

    “开刀?”老陈惊得一屁股就躧在了椅子上,半天都没醒过神来。

    “排长!事情要闹大了,您,您能不能给拿个主意?小米,小米这可都是为了您才和那个刘卫国闹别扭的......”

    “为了我?”老陈苦笑了一声,现在的他简直就是欲哭无泪,“为了我就应该这样吗?”他抬起头看了看陈东,“你们穿着军装拿着枪,老百姓把国家的南大门放心大胆地交给你们去守卫,难道你们身上的责任就是为了我吗?”

    “......”陈东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老陈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你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不是我陈沂生的解放军。谁给你们的权力拉帮结伙互相拆台?不错,我是恨刘卫国,那是因为他活得不像个爷们!可是你们呢?你们拍拍自己的胸脯子想一想:你们自己就像个爷们吗?都什么时候了?越南人都打进咱们家门口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在那儿勾心斗角?你们还是不是军人?你们简直丢尽了咱们军人的脸!你们不是我陈沂生带出来的兵,你们简直就是那个刘卫国下出来的兵!你们就连那个刘卫国都比不上!”老陈越骂越伤心,越骂越激动。直骂得陈东冷汗如雨,脊背生寒。

    “排长!不是我们搞窝里反,而是咱们这些人都明白:跟着刘卫国那就是个死!他自己想死我们拦不住,可是也不能拖累大家吧?凭什么上面派这么一位什么都不懂的混蛋来指挥咱们?难道我们就该死?难道我们不是爹生父母养的?就凭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他***还是**呢?你看看我陈东什么时候往自己的鼻子里面插过大葱?我......”

    “你他***给老子闭嘴!”老陈“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铁青着脸怒不可遏地打断了陈东的话,“大敌当前!当兵的只要不敢上前线,说出大天花来都是他***放屁!你们是不是昏了头啦?啊?就为了我这一个人,你们就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你们活着不是为了我陈沂生,你们扯皮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这方圆几百里地的父老乡亲可都在眼巴巴地看着你们哪!看着你们干什么?难道是看你们为了喜欢谁不喜欢谁在那扯淡?我呸!那是在等着你们给他们做主,替他们报仇哪!同志啊!你们胡扯六拉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这最关键的地方么?”

    陈东没话说了。一是没理,二是不敢。

    “你们要记住!”老陈一字一句把语速放得很慢,“个人的私仇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在国仇和家仇的前面!就是刘为国再不对,你们也必须无条件地执行上级交给你们的指令。不是为了你们自己,而是为了这一方的百姓!”

    “是!”陈东含着泪,举手给陈沂生敬了个礼,“老排长!我记住你的话了,我一定会把你的话给二排所有的战友带到!”

    “去吧!”老陈背过身去,轻轻摆了摆手,“我相信你们,我相信二排没有孬种!”

    “是!”陈东放下手臂刚要离去。不料老陈叫道:“等一等!”说罢,从袜筒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小纸包。打将开来,里面居然是三十块钱。“把这个带上,买点鸡蛋给小米补补身子。”

    “不!排长,我这里有钱!”

    “少罗嗦!你的钱是你的钱,代表不了老子。”老陈不容分说,抓过陈东的手塞了进去,“年轻的时候不把毛病去根,到老了那可是不得了!”说罢,握住陈东的手用力攥了一攥,“小米的事情!我就全靠你们了。有什么为难的事就去找老邵和指导员,只要他们两个肯出面,就一切都好办。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学会承担后果,不能学那些小媳妇!”

    “是,我明白了!”陈东点了点头,心领神会。

    邵海山在观察室外蹲了整整半宿。刘卫国只是趴在窗户上向里面看了几眼,随后找个汇报工作的理由就消失不见了。邵海山差点被他这种圆滑于世的处世哲学给气吐血,但是又毫无办法。

    自己的战友还得自己关心,就象自己的女朋友一定要由自己来找一样——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邵海山就着自来水,在闷气中吃着陈东带回来的包子,和杨雪龙陈东一起在这漫漫长夜中煎熬着。

    “老排长真是这么说?”邵海山问陈东。

    “是的!老排长说,这件事要是没有你和指导员共同出力,恐怕就不太好解决了!”

    “我能有什么大本事?指导员又能使上什么劲?我们俩加在一起,也就是个五百。难道老陈不明白?”邵海山皱起眉头,心中暗自埋怨这个只会惹事不会办事的周小米,“你可真能捅娄子,嗨!你简直就是我的亲爹!”

    “副连长!是不是问问指导员再说?”

    “好吧!”邵海山点点头,把包子交给陈东,小声对二人说道,“你们替我看着,别让外人打扰我!”

    “是!”

    邵海山偷偷摸进医生值班室并顺手带上了门。这个时间医生早就睡下了,邵海山不费力气就找到了电话。拨通了总机之后,他一个电话就挂到了连部值班室......

    “指导员吗?我是老邵!......对对!小米还在昏迷中。不过有件事我想找你商量商量,事情是这样的......对对!小米是自伤......哎呀!你就先别发火啦!小米自伤那绝不是因为胆小怕死不敢上战场,而是......你明白了吗?嗯!你明白就好。明白了那就快想则吧?什么?你也没办法,自伤是很严重的事件?......我说指导员,你还嫌咱们侦察连不够乱吗?是不是你还想被团长骂?......什么?团长就是骂你也没办法?......喂喂!你大点声,除非什么?......除非咱亲自去找师长?你是不是耍我?师长他认识我是哪根葱?......你是说拉着刘卫国一起去?他有办法?......我说你能不能不开玩笑?刘卫国这小子一到医院就象个屁似的消失了,大半夜的你叫我上哪去找他?......什么?你和我明天亲自去找师长?你我跟他很熟吗?......你拉着高参谋长一起去?咱们全团都去师长就能给面子吗?......你就是拽上何参谋长也不行,你难道还不知道咱们那位师长么?他恨不得我们二排立刻从地球上消失!......什么?你有办法了?你有什么办法?......说周小米这事弄得全连人心惶惶?那有什么用啊?......别拐弯抹角,你快说!......就是刘卫国因为这件事也是情绪不稳?......你叫我当着师长的面亲自提出代替刘卫国指挥二排?我有病啊?我为什么要出这风头?......只要这么说师长就不会难为小米?为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你的意思?......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有多复杂?......哎哎!你别发火,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你是说师长也不希望刘卫国刚上任就出岔子?是啊!自己的手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搁在谁身上也都是脸上无光的事情,何况他堂堂一个一等功臣!噢!我明白了......我说指导员,看来还是你的脑袋瓜子转得快,我这辈子是拍马也撵不上你了......哎呀!我没拍你的马屁,我这不是说句心里话么......好好!我明白......那好,我等你,咱们明天就在师部门口见!......还有什么事?......你是说上面已经下达作战命令了?好!明天咱们几个一起赶回去......放心,早就准备完了,不会给你丢人的......好好!就这样,咱们明天见。”

    邵海山撂下电话,胸中长出了一口气。这一脑袋汗憋的,再没个好办法,他几乎就要和周小米趴到一张床上去了。“妈的!这刘卫国简直就是个瘟神——谁碰上他谁倒霉,除了他自己!”

    第二天,邵海山忐忑不安地进了师部。三个小时后,他又笑容满面地走出了师部。这一张一弛前后截然相反的表情,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小米的事情解决了。可是刘卫国的事情却出了纰漏——几个人进去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赵军长也在师部。结果这件事情就出了意外——当赵军长一听说刘卫国“消失”在岚山市茫茫的夜色中时,气得当场就摔了杯子。他亲自下令让纠察在全市范围内搜查刘卫国,并且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绑回来。最后他干脆说:“要是这个***敢多废一句话,你们就给我将他就地正法!”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赵军长开始怀疑刘卫国带兵的实力。对于决定把这样的一个排交到他的手中而感到后悔。但是,命令已下,军令不能朝令夕改,赵军长也是无力回天了。

    罗师长很不满意邵海山一行的来访,特别是还当着赵军长的面来汇报工作。但是极有城府的他非但没有表示出一丝的不满,反而还竭力表扬了侦察连近期在工作上所取得的进步。表扬归表扬,他还是不动声色地保全着刘卫国——尽管他对刘卫国的没出息深深地失望,但是再瘸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啊!

    罗师长千方百计地化解赵军长的怒火。时不时还运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将刘卫国的不良影响一点一点地降低。最后,在征求了何参谋长和高树青的意见之后,和赵军长达成了共识:二排这个尖刀部队,邵海山只做副手,刘卫国必须要亲自带队。“这是对他个人能力的一个很好的考验”赵军长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个刘卫国是不是只会吃干饭!”看着邵海山,赵军长的心里十分有底,他认为,只要有邵海山这么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在,二排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这一次,不知道二排还会不会象以前那样——继续被幸运之神青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