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陈沂生骑在冯刚的身上,挥动双拳左右开弓。两拳下去,两声惨叫,冯刚的脸立刻就变成了血葫芦......老陈咬牙切齿,正待结果这个人的性命,脑后却一阵风疾。

    下意识地,他扭了一下头。一把枪托重重砸在他的肩上。力道之大令人始料不及,老陈一个跟斗就翻到了一边。

    他捂着剧痛的肩膀,血红的双眼望着指向自己的那十几条枪。

    “有种你们就往这打!”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要是皱一皱眉就不是二排的种!”

    战士们看了看冯刚,心里拿不定主意。可是冯处长伤得也不清,估计鼻骨肯定是断了,血流不止不说,那种难忍的钻心疼痛,令他鼻涕眼泪和着血水一起流......还好,他在基层干过,抗打击的能力比较不俗,所以这两下子生生接下来,也没有一命呜呼。

    “你们要是个爷们就开枪,能死在战友的手里,我老陈这辈子也值了!”陈沂生的大脑早已被满腔的怒火和悲愤折磨得失去了理智。看都不看那些被他气得面色乌青的士兵,仍是自顾自在那儿叫嚣。

    “放开他!”冯刚用手绢捂着鼻子爬起来,擦了擦眼泪,“把他放了!”他命令道。

    “放了他?”战士们都愣住了,心想,处长的脑子是不是被人家打坏了?

    “把他送回牢房!”冯刚喊了一声。

    士兵们依旧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没敢动。

    “我的话没听明白吗?”冯刚怪腔怪调怒吼了一声,也许是用力太猛,鼻子上突然传来的剧痛,令他差一点没晕厥过去。

    “是!”士兵推着老陈来到牢门口,照准他的屁股重重地补上了一脚......

    “收拾一下!”冯刚看着满地的血污,不由觉得一阵阵地恶心。抬头又看了看趴在铁窗后的陈沂生,心里却有了一种很怪异的滋味。

    老陈的眼睛始终就没离开过老贺的尸体。两个战士,一人一条胳膊腿,拽着老贺上了担架。当尸体从陈沂生的面前经过时,老贺的一只残缺手指的手从担架上滑落下来,鲜血顺着手臂流到了手背,又从手背润湿了捏在手中的红皮证书,一点一滴,洒落在地......

    “贺师父!”老陈喊了一声,这一声极其凄惨,就如同从十八层地狱中传出的恶鬼哀号。听到的人无不鸡皮坟起,脑后凉风。

    “贺师父!!”老陈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却又透露着万般无奈,历尽

    沧桑。听到的人无不感觉到人世无常,造化弄人。

    “贺师父!!!”老陈拼尽全力哀号了一声。这一声,伴随着战士们脚步的加快,被厚厚的铁门“咣当”一声,隔绝在廊道里。余音绕梁,经久不绝......

    “贺师父,你走好......”老陈失神地跪在地上,口中念起了家乡的“孝子词”......“师父啊!你抬抬脚,前面有门槛——别绊着:师父啊!你欠欠身,身底下没褥子——别硌着;师傅啊!你闭闭眼,头顶棺盖要落下——别迷眼;师傅啊!你试试鞋——黄泉路上别硌脚......”念着念着,眼泪成了串地往下流,张开了大嘴,放声痛哭......

    这一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哭得昏昏沉沉,四肢无力,两眼发黑。趴在地上渐渐不省人事......

    “老左,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赵廷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不冷不热地瞧着左政委。

    左政委没吭声。

    “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我可就回去啦?”赵军长摇晃着头,一脸地不情愿,“你知不知道部队现在有多少事?要扯皮你就不会挑个没事的时候?”看了一脸阴沉的老战友,又追加了一句:“是不是想请我喝酒?咱可说好了,就喝你家里藏的那瓶茅台。”

    “老赵!你先坐下,我找你来是有件事想商量商量......”左政委向沙发努努嘴,示意他先别着急离开。

    “那你就说,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婆婆妈妈的?”

    “老赵!事情是这样的......上面来了指示,是关于陈沂生的处理意见.....”

    “噢?”赵军长欠了欠身,他对这条消息倒是很感兴趣,“上面说什么啦?是砍头还是充军?”

    “上面只是有人发了话。当然,没有正式文件。”左政委喝了口茶,“说是这陈沂生不能不处理,可是绝对不能枪毙!具体的分寸,叫我们自己去把握!”

    “就这些?没有别的指示啦?”

    “目前还没有!”左政委看了看一脸坏笑的赵军长,“这下你满意了吧?是不是你小子替他在老首长面前求了情?你还笑?我就知道你小子天生就是个坏事的母子!”

    “呦!过奖,过奖。看来没让你如愿以偿,你这是心理记恨我了。唉!”赵军长全身舒坦,愉快地把身子向沙发里埋了埋,“看来这顿酒还是我请你吧!免得你小子心里不平衡!”

    “你先别和我打哈哈!我问你,到底是不是你亲自找的老首长?别嬉皮笑脸的,这件事情很重要,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

    “没错!就是我找的,你想干什么?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就凭我,我就不信弄不来一个小小排长!”

    “你有种!”左政委伸出个大拇指,“我服了!咱俩是一前一后找的老首长,可没想到老首长只听信你的花言巧语。是不是你小子给老首长喝了什么**汤?”

    “没有没有!”赵军长摆摆手,“别说**汤,就是连口水都没喝。我刚和他一说,他立马就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二话没说,就同意刀下留人了!”

    “就这么简单?你一说他就同意啦?”

    “是啊!”

    “是什么啊?你还不了解老首长的脾气?他是那种轻易赞同别人意见的人吗?噢!就凭你那么一说他就同意了。你不觉得和他几十年来的一贯作风不符合吗?”

    “你什么意思?噢!你敢怀疑老首长?我看你是不是发烧啦?老首长的话还能出问题吗?反正老首长已经点头了,我到看看谁还敢打这个排长的歪主意!”赵军长火大了。

    “老赵!我看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倒不是怀疑老首长,而是我想不明白,整个事情就像是老首长亲眼目睹一般——从头到尾清清楚楚不说,而且,还没等我们商量出结果,他就把处理意见给拍了板。你说说,你不觉得这太快也太奇怪了吗?”

    “奇怪什么?跟着老首长几十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首长惊人的判断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说,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老首长事先派人做了调查,掌握了一手材料也说不定。有什么奇怪的?倒是老左你,没事就在这疑神疑鬼的,把问题弄得那么复杂,你觉得有意思么?”

    “不是!我不赞同你的看法,反正我总觉得老首长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很奇怪。至少,他连材料都没看过,就对这件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肯定不正常!”说着,左政委拍了拍桌子上的卷宗,“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排长,军区司令派专人去调查。你觉得可能吗?”

    “这个......”赵军长皱起了眉。

    “总之,这件事情就照老首长的意见办理。不过,我和政治部及保卫处的同志商量过了,既然不能枪毙这个排长,那么总要开除他的军籍,多关上他几年吧!要不然你叫我们这些搞政治工作的脸还往哪搁?”

    “开除军籍?”赵军长一听就蹦了起来,“那不行,绝对不行!”他把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把他军籍开除了,那我的工夫不是白费啦?不行不行!说什么你也要把他的军籍给我保留。”

    “老赵!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

    “进丈你也得给我这个面子,不然我还去找老首长!我还就不信你老左能没有办法,是不是老左?”

    “老战友!”左政委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位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赵廷峰,很疑惑,也很平静的问道:“我就纳了闷,你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这个小排长,难道咱们军就找不出比他更出色的兵?是不是你小子想招他做倒插门女婿?”

    “说得好!”赵军长哈哈一笑,“如果这小子真是个人才,只要我那姑娘不反对的话,我是肯定没说的!”

    左政委没话说了。

    “老左,你看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从下面汇总上来的材料来看,这小子的的确确是个打丛林战的人才。要不是我实在找不出比他更出色的人才来,我又怎么总和你唱反调呢?”

    “嗯!你这句话说得倒是很象句人话。好吧!这件事我们再研究研究,你等我们的结果!”

    “还研究什么?能不能先给我交个实底?时间可不等人哪?我还等着他给我带出一只善打丛林战的尖刀部队呢!”

    “老赵!你看这件事能不能这么处理?”左政委低声说道,“先判他个几年,不过军籍给他保留。”

    “判几年?”

    “五年怎么样?”

    “黄瓜菜都凉了,不行!”

    “四年?”

    “太长!”

    “那就三年,不能再减了,这已经是底线了。”

    “三年......那就三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一旦我需要他,你马上就得给我开绿灯!”

    “行!用人你就提走,不过用完了你还得还给我!”

    “可以!”

    “那咱们就这么办,不过你老赵可要和我配合好!最好在这件事上要保持低调!免得有人说闲话?”

    “行!我配合你。不过,这小子的干部身份怎么解决?”

    “你这是得寸进尺!”

    “我也为难呐!你想想,要是叫一个兵去带另一群兵,那能压得住阵脚吗?叫我老赵去管你老左,你老左能服我吗?”

    “那倒是,你让我服你,下辈子吧!不过你这么做怎么好象有点互犊子?会不会你真是想招他做女婿?”

    “你先别转移话题,就说行还是不行?”

    “这很难办!关键是没有先例啊!你看......”

    “我也知道你难办,不行就先这么挂着,反正他也跑不了!”

    “这不行!这不符合原则!谁叫你那时着急忙火非要任命他做什么排长?”

    “帮帮忙!”

    “要不这样,我听说老罗已经下过命令,不过还没有正式下文件。既然这样,我们就依照老罗的口头命令先执行着,但是这文件先不给他装档。如果他以后能立功的话,就撤回那道口头命令,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

    “好吧!明天我们党委成员再开个碰头会讨论一下,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嗨!关键的时候还得是老战友。没说的,明天晚上我就把我家那两瓶茅台拿出来,到时候你和老罗老何可别不赏脸呦?”

    “少扯这个,不正之风最好杜绝!”

    “装得跟人似的,不喝你还舔什么嘴唇?”

    “我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报告!”门外有人喊道。

    “进来!”

    “是!”一个军官推门走了进来,“报告首长!保卫处那边有材料送过来!”

    “好!我知道了,你先放到桌子上吧!”

    “是!”军官向二人敬了个礼,转身出去。

    “又怎么啦?”赵军长问道。

    “有个不明身份的人闯进监狱,已经被击毙了。诺!陈沂生还捎带手把冯刚给揍一顿!”

    “是吗?我看看!”赵军长接过文件仔细瞧了瞧,说道,“能单枪匹马闯进大狱,看来这个人也非同小可呀!至少这师徒俩有一点就很象——胆子都很大!嗯!陈沂生这小子还行,是咱们部队培养出来的种,宁死也不背叛咱们的队伍。嗯!是个有前途的兵。唉!看来陈沂生这件事不解决,说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才行啊!”

    “陈沂生这小子!怎么没安分几天就出事?看来,我对他网开一面是不是个错误?”

    “没错没错!”赵军长将文件扔到茶几上,感慨道:“一碾子压不出个响屁的兵,不是个好兵!”

    “你瞎说什么?是谁告诉你的歪理?”

    “老首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