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老陈,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刘卫国当连长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改变不了的事实。”徐军边说边拍着袁光的肩膀。

    “我说营长,你劝老陈也不用总拍我的肩膀吧?”袁光不满道。

    “废话,我想拍老陈,可是我能够得着吗?你就不会忍忍?陪你蹲了两个星期的大狱,就连这点交情都没有?”

    看见徐军发火,袁光只好乖乖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老连长,刘卫国不是要上军校吗?怎么突然下了连队?”陈沂生不解地问。

    “很简单!”徐军道,“我听小李说,是他文化考试没通过。主要是数学,据说才考了18分。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入学名额吗?当今的年代可和过去不一样,不是你根红苗正就能上大学,要有本事才行。刘卫国的家人也算是手眼通天,据说后门都开到军区了。最后硬是被陈司令员和赵军长顶了下来。要我说,这世上还是有说理的地方。”

    “老连长!凭良心说,把侦察连交给刘卫国你放心吗?”

    “放心?哼哼!”徐军冷笑道,“别人不知道他刘卫国,你我还不清楚吗?这小子语文不错,动动嘴皮子还有两下子。你要是非把这个特种连交给他,我就和你打赌:不出一年,这个侦察连就会变成宣传队。”

    “我就弄不明白这上面是怎么想的,你不会把他弄到别的部门去?让一个秀才带兵,这部队还能打仗吗?拿本唐诗就能把敌人念叨跑的话,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袁光对上面的这个决定也是深表不满。

    “你唧唧歪歪个啥?”徐军瞪了他一眼,“这事情说起来也复杂。本来以为他肯定是要走了,没承想上面突然下了文件,说是这一届招生必须要通过考试。再说,谁能想到刘卫国能落榜呢?他原来的位子已经指派了人,你总不能无缘无故把人家拿掉吧?放眼全军,除了你们侦察连还有这么一个空位子之外,哪里还能临时再给他挤出一条板凳来?所以啊!刘卫国当连长,就是你明明知道他不合适,也得这么着了。”

    “这叫什么事啊!”陈沂生听得肺都要炸了,“这不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战斗连完蛋吗?”

    “老陈!”徐军叹口气,“不是我说你,咱们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操那份心干什么?完蛋不完蛋不是你我说说就能决定的,那要看人家上面是怎么考评的。再说,人家刘卫国也是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你肯定他就没本事带好这个连吗?”

    陈沂生沉默不语,心想:“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还说什么?”

    “徐营长!快把酒藏起来!”小李浑身是汗,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出啥事啦?”几个人边藏酒瓶便问道。

    “戒严啦!”

    “噢?为啥?”陈沂生很好奇。

    小李上下打量着他,憋了半天才道:“还不是你陈排长手下的兵,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穿着便衣,在门口堵住贺排长就是一顿胖揍,那鼻血流的......都送医院了。”

    “啥?”

    不但老陈愣了,就连徐军和袁光也是大吃一惊。

    “这群兔崽子,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他妈嘣了他个舅舅的!”老陈气得一跳多高。

    “老陈你先冷静冷静!”徐军捶墙大声制止,待陈沂生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他扭头对小李问道:“没通知纠察吗?叫他们赶快制止!”

    “纠察也白费!”小李摇摇头,一脸的难堪,“三十多个纠察,全都被他们缴了械。”

    “啊?”袁光和徐军吓得差点没尿裤子,“这还是人胆子吗?”徐军气急败坏地骂道:“陈二少,你个***,这他妈就是你带的兵——一个个吞了熊心吃了豹子胆。***,简直就是一群流氓!全国上下,你见过哪个兵敢这么无法无天?不毙了他们,我这个营长就是你养的!”

    陈沂生抱着脑袋不说话,他还哪敢说话,立事牙疼得火烧火燎。

    “就没派别的部队来吗?”袁光还算比较冷静。

    “派了!”小李回答得挺坚决,“派了也没办法,里里外外全是乡下来的老百姓,部队根本就没办法执行任务。”又看了看陈沂生,说道:“陈排长!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据说师长气得心脏病都犯了,一边吸氧一边还直吵吵要把你给毙了。”

    “老陈完了!”袁光痛苦地闭上眼睛。

    陈沂生竖起耳朵向外听去。别说,这监狱的隔音效果还真好,除了外面一阵阵地嗡嗡声,根本就听不出个数来。

    “妈个x的,你们这是在帮我吗?”陈沂生恨得咬断钢牙。

    “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凭良心说,咱们的仇都是谁给报的?”一个光头老头在人群中大喊。

    “是陈排长!”乡亲们大声回答,上千人的一齐共鸣,震得门口的战士眉梢一个劲地抽动。

    “咱们想看看自己的恩人到底有没有错?”老头又喊道。

    “没有!......”

    战士们又抽动了一下眉。

    “陈排长是为了我们这些乡亲才入狱的,我们大家要看看他为什么就不行?”老头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冯刚和吴晨东。

    冯刚不说话,他抽着烟,细心打量着面前的这个老头。从这个老头一出场,他就对他产生了怀疑。不为别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头居然有这么大的煽动力,看来他绝不是普通的乡下老汉。

    吴晨东,高树青以及一营营长苏会有正和地方干部们紧急交涉,不断地劝说老百姓离开。可是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吃了什么药,死活就是不动。部队和地方的领导同志,身上全是水渍渍的汗水。

    “刘卫国!妈的,刘卫国这个混蛋来没来?”吴晨东气急败坏。

    “团长!”李明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挤了过来,顾不得擦汗,说道,“已经通知他了,估计正在途中。”

    “叫他快点!”吴晨东吼道。

    “是!”

    看守所的操场上......地上架着枪,一边站着些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士兵;一边是穿着便衣,挺胸抱拳冷眼旁观的小伙子。这十几个人里,有的人还缠着纱布带着伤。可是那满脸的杀气,竟让人觉得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邵海山!你他妈有完没完?还不带上你的人滚蛋?”李明骂道,“你们还嫌这里不够热闹?”

    “指导员!不是我不服从命令,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理智。再说了,我已经提交了转业报告,说话就更没人听。”

    “你他妈这是借口!”一看邵海山那副嘴脸,吴晨东肺子都要气炸了,“你现在就给我下命令,告诉你,不把这件事处理了,你他妈也别想转业,老子就是不批你能怎么样?”

    “团长!你毙了我吧!”邵海山眼睛都红了,“我今天就当一回流氓,有种你就拿枪往我头上打。去***军纪,今天要是见不到排长,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给面子。”

    “邵海山!你是不是想造反?”吴晨东咬牙切齿,一把揪住邵海山的衣领,用力摇了摇。

    “报告团长!”邵海山身后的陈东突然喊道:“我们曾经发过誓:就是死,我们也要和排长死在一块。我们二排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没有孬种!你就成全我们吧!”

    “**你奶奶!”吴晨东大骂一声,眼前一阵眩晕,晃了几晃,被身后眼疾手快的冯刚一把扶住。

    “快把吴团长送下去!”高树青喊道。

    过来几个战士,将吴晨东搀扶到了一边。

    “邵海山!你一向头脑冷静,怎么今天却办了这么个浑事?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对陈沂生非但没有好处,反而还加重了对他的处分?”

    “政委!我只怕不这么做陈排长就连一点生还的可能都没有了!”

    “你什么意思?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有人想要弄死排长,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全军上下就连后勤养猪的都知道。”

    “谁告诉你的?我怎么不知道这消息?”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周小米愣头愣脑插了一嘴。

    “冯处长,这消息可靠吗?”高树青铁青着脸转身问道。

    “没有的事情,要是处决他,我怎么能不知道?”冯刚赶紧解释,“这一定是有人借机制造混乱挑拨离间。请你们一定要相信组织,我马上就会调查这件事情,请同志们放心。”

    “放你妈了个x心!”邵海山骂道,“你装什么大瓣蒜?这里面就属你小子最坏!”说完,他一拍手,周小米溜了过来,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高树青。冯刚一看到那封信,脸色突然一变,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

    高树青拆开信,仔细一看,只见上写:

    尊敬的师首长军首长:

    你们好,在你们工作百忙之余,请原谅我的打扰。近来我军发生了建军以来最为严重的违纪事件。一营侦察连二排陈沂生目无军纪,擅自越境行动,对我军以及我国政府在国际上的声誉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为此,各基层广大的指战员对此事件无不义愤填膺,纷纷上书要求严惩始作俑者。

    我本人曾担任过陈沂生原所在连队的指导员,对该同志有着比较深刻的了解。陈沂生一向表现落后屡教不改,个人主义及山头主义思想严重泛滥,贪生怕死,曾经有过战场脱逃的案例,并多次开枪威胁指挥员及其部队战友。可以说,他的存在不但是我党我人民军队的耻辱,也是我中华民族文明的悲哀。我,以一个**员的身份向党组织保证:我以上所反映的情况绝对属实,我是代表着广大基层同志的意见向党组织提出意见。为了我党我军的荣誉,为了严肃我军的军纪。我请求各位首长能认真考虑我的请求——严惩肇事者,杀一儆百。

    此致

    敬礼

    xxxx副处长:冯刚

    1979年x月x日

    高树青脸都气白了,他盯着冯刚,冷冷问道:“冯副处长,真没想到,你什么时候能代表广大的基层指战员啦?”

    冯刚面不改色,点燃了一颗烟,吸了两口说道:“高政委,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没听明白?是不是我再给你念一遍?”

    “可以!你们大家也可以好好听一听!”冯刚平静地笑道。

    “你他妈无耻!”高树青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破口大骂。

    “高政委!我提醒你请注意自己的形象!”冯刚收敛起笑容,“这里是部队,你也是我军的一位领导干部。我希望你认真对待你自己的言行。”

    “好!”高树青板着脸,重重点了点头。一扬手中的信问道:“这件事情你怎么解释?”

    “解释?”冯刚很是奇怪,他转身向邵海山问道:“解释什么?我需要向你们解释吗?再说,我还想问问你们:这封信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组织间的公函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怎么得到?”邵海山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就你这点伎俩还向瞒过我们?别忘了我们都是干什么的——老侦察兵了!”

    “好好!你的事我先不问,”冯刚转身又对高树青说道,“高政委,既然这封信到了你的手里,那好,咱们就开诚布公地说两句。”说着,他丢掉手中的烟,问道:“您觉得我的信有什么问题吗?您觉得我不应该向上级反应部队的真实情况吗?你认为我的信里有哪一条是歪曲和诽谤了陈沂生?难道陈沂生的所作所为就不应该受到惩罚吗?你们还是**员吗?你们的身上还有党性吗?关键的时候你们到底站在了什么立场上?你们的心里还有没有党组织,还要不要纪律了?......”

    “冯副处长!”高树青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现在的问题不是你给我上政治课的问题。而是我们在讨论陈沂生的问题。我问你,你是从哪里听取的群众意见,你又是代表哪一家群众向上级领导反映的情况?别和我说你是经过了调查研究和群众举报,就单说你个人的行为,你凭什么要打着群众的旗号来置陈沂生于死地?难道仅凭你的一封信就能证明群众也是这么想的吗?”

    “仅凭我一封信?”冯刚听到这里,知道要论口才,十个高树青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他不慌不忙反驳道:“是不是凭我一封信,组织上会有考虑的。可是今天,你们这些人偷鸡摸狗的行为,又该怎么解释呢?人人都像你们这样,那部队还是部队吗?我现在不和你争,对于你们私自窃取文件的做法,我会向上级领导反映,看看他们是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