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越南官方的媒体在号召力和渲染力上做足了文章,越南的平民百姓也是积极配合,一些军区在几天之内不断收到大批青年学生踊跃要求参军入伍的请愿书,有的学生甚至还写了血书。血书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综合起来,无外乎“用满腔热血来报效自己伟大的祖国,”“为死难的越南同胞报仇雪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豪言壮语。
越南百姓的态度是很坚决的,可是越南军方的态度却是很冷淡的。就拿高坪二师代师长阮庭光来说,接到这些请愿书之后,他看都没看,而是将这些信件统统锁进抽屉里。不为别的,他心里很清楚:越南现在的粮食储备,再也无法接受这些满腔热血的爱国青年了。但是作为军方的发言人之一,他又不能对这些热血青年的来信置之不理,硬着头皮回了几封信,信中尽是苦口婆心,良言相劝。理解和肯定年轻人的爱国情操之外,鼓励青年人应该好好学习报效祖国,并希望广大的青年相信人民军一定能够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可是几天之后,寄来的信件更多了,军方甚至不得不出动军车来押运。这些来信者中,有一封来自河内,署名为“段河”的青年学生来信被越南军方杂志《人民军队》刊登。其中的一段话在越南广为流传,经久不衰:国难当头,诺大的河内如今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一连两日,阮庭光都是在失眠中度过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些誓死请愿的青年,而且还有那已失踪两日的中国小股部队。他们就象影子一般,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个营的兵力将高坪地区象疏篦子似的反复疏了几遍。除了他们遗留满地的子弹壳,就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就连军犬也失去了作用。阮庭光知道这些人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束手无策。越南的一些高级军官曾经在中国系统地学习过游击战。可是,对于反游击战作战,他们却经验颇少。陈沂生所施行的战术,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得上是游击战,但是聪明的他却把老邢那一套作战思想在越南战场上与我军的作战思想“相互利用”,进而发挥得淋漓尽致——主要是表现在筹粮筹款等方面。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下,他充分听取邵海山的意见,对那些不反抗的越南群众,实行“借粮”。即找到粮食后,立上字据写上姓名和借粮数目,唯一没写的就是何时归还。与此同时,还找到了一些乡村土医,用草药给受伤的战士进行了初步的医治。当然,这些土医也并不是开始就很合作,不过老陈有办法,他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针对这些土医家属开展了有效的政治攻势。
越南搜索部队由一个营逐渐增加到了一个团,就连溪山团的特工队也被抽调一部加入了搜索行列。可是越北的山区丛林地势实在是太复杂了,一连几天的搜索之后,阮庭光还是觉得人手不够。特别是部队的减员,令他头痛万分。原本好端端的山林,突然多出了许多的竹签竹枪和陷阱。这种越军惯用的手段一旦用在了他们自己身上,那种心情就甭提有多别扭。气得带队的军事主管纷纷指责中国人卑鄙无耻,更有甚者,一位营长跳脚大骂这些中国人不象个男人,他曾经眼望丛林群山高声狂喊道:“你们要是还有种,就滚出来和老子真刀真枪干上一仗!”他喊这句话的时候,距离陈沂生二排的隐蔽处只有五十米。老陈不但听得一清二楚,而且经过杨雪龙的翻译后还咧嘴偷笑。
经过一星期的打打藏藏,老陈至少做到了一点——那就是将越军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在了高坪以南的地区。由于他们大部分时间实行了通讯静默,越南人始终无法正确判断他们的具体位子。不过,越南人从这一点再结合边境线上集结的大批中**队,就更加坚信中国人将在近期内要对越南有较大的行动。就连越共中央也对这支中国小分队是一支“尖刀部队”的说法深信不疑。为此,越南的外交部特意紧急召见苏联驻越南大使进行秘密磋商,其具体内容不为人知。但某些敏锐的西方记者还是从发生在中越边境的这起事件中嗅出了某种气味,一个美洲国家的军事卫星曾在一日内数次扫描了该地区。遗憾的是,除了茫茫丛林,他们竟然一无所获。一周之后,缺乏耐心的他们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中越边境无战事。
不管外界是如何评论的,但是中越双方对待这个问题却表现得惊人的一致。双方的报纸电台都没有对这一事件进行跟踪报导,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表面上是沉默的,可私底下却都像烧开了的沸水。先不提中方如何看待这起事件,单说越南这一方,高坪军区就不断地向河内呼求援兵。但是可怜的河内实在是再也找不出一支像样的部队了,倔强的越共中央拒绝了从柬埔寨抽调兵力的建议,而是严令高坪军区在近期内一定要肃清境内的“匪患”,否则......
万般无奈的高坪军区在这个“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时期举行了军事民主会议。作为二师的代师长,阮庭光经过对中国的一部军事《林海雪原》进行了充分的研究后,在会上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即:积极发动群众,切断“匪徒”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的同时,组建若干熟悉当地情况的小分队进山围剿。这种以机动灵活对机动灵活,以有利打不利的“新式”打法,获得与会者的一致好评。经过进一步的严密讨论之后,立即实行。
又经过了几天的尝试之后,甭说,效果还不错——人员伤亡大幅度地减少了。但是,美中不足,居然连陈沂生他们的头发也未曾找到一根。
书上的东西往往是读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阮庭光师长最大的失误就是不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和越南是不同的。当年中国东北的剿匪是有着它特殊背景的,那就是中国的土匪有着自己固定的活动范围。一旦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不是被别的土匪吃掉,就是被解放军消灭掉。所以,土匪们宁肯将自己的老巢安置在天险之上,也不敢轻易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另外,越北山高林密山洞甚多便于隐藏。这和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的林海雪原不同。而且,《林海雪原》毕竟是一部,它只描述了一支小分队是如何作战的,根本就没讲小分队之间是如何协同作战。更何况,匆匆忙忙组建的部队,又如何谈得上协同问题?
老陈是隐藏多于行动,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根本就没想在这扎根。所以,往往是他们发现了越军小分队的同时,越军小分队还在漫山遍野寻找他们的行踪。这回到好,越军这一分兵,还到给了老陈各个击破的机会。老陈不傻——按照周小米的说法就是:“谁要是敢说咱排长傻,那我就揍他个舅舅的!”所以,老陈是瞧准机会,狠狠给这些越南徒弟上了几堂生动的军事课。比如说,在越军小分队经常下榻的山洞周围悄悄埋设地雷。或者是杀死哨兵后,用手榴弹将附近洞口直接封死。即便山洞有其它的出口,越军想出来也得多绕它几里地。不为别的,用老陈的话来说,就是打不死也要累死他个舅舅的。最初,其它的越军小分队往往是一听到爆炸声就拼了老命向事发地增援,战斗队直接变成了“抢险救灾队”。弄到最后,越军的小分队实在是无法应付这种疲于奔命似的过度劳累。乏了、累了也厌恶了,再也不敢独自行动。在用最恶毒的心里话诅咒着上级领导的同时,小分队渐渐汇集成了大部队。南北东三大部队一集中,空当就出来了,借这个机会,老陈率队悄悄翻过795高地。
这一期间的连续作战,二排的伤亡也不小。除了又有7人牺牲之外,全队算上老陈,最好的便是轻伤。伤口化脓身体发烧不说,还生了蛆。最可怕的是,老陈和邵海山等人还染上了疟疾,被那种突如其来的高热高寒弄得生不如死。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放下过背上的杨雪龙。因为及时的处置,杨雪龙和陈东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但也只是控制住而已。一连几天的“捉迷藏”,累的不仅仅是越南人,这些中**人也接近了承受极限。几个伤员是咬着牙硬撑到了现在。陈东和杨雪龙等几个伤员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大家,曾几次想偷偷自杀,可都被陈沂生和邵海山及时发现并制止。老陈自己也被疟疾折磨得生不如死,根本就没心情批评说教。反正你想死我就制止,时间一长,弄得几个自杀未遂的人连自杀的心情都没了。闲暇,一个个有盐没醋相互鼓励的同时,干脆省了自杀的力气,用帽徽的铁针相互间从肉里往外抠蛆虫。
“那滋味......”后来,陈东回忆起这段往事说:“......从那以后就不敢见护士,更甭提打针。”
众人换穿了越军军服,登上了汽艇。除了正常的警戒,没有人还有心情闲扯皮。老陈更是倒头便睡。尽管3个小时后还要经过崖山,是死是活前途未知,但是都顾不得了,好好睡上一觉是现在每个人的最大奢求。老陈在入睡的同时,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唉!总算又拖过了一天。
二排现在的状态,这是上天给越南人最后的一次机会。别的不用说,只要一个迫击炮手就可以将这一干人等彻底消灭的机会,却在越南人的手指缝隙中悄悄地溜走了。人民军主力部队,包括从崖山抽调的两个班外加一个民兵连,此时还在高坪以南的深山密林中象没头的苍蝇似的打着转转。战争,有的时候并不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就能够打赢的,意外的因素有很多。后来,我方的部队在总结二排的这次作战时发现了困扰着越方多年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在短时间内无法迅速捕捉到二排的具体位置?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老陈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个小时,最短暂的停留,也仅仅只有三分钟。
很难想象出老陈他们是怎么在丛山峻岭中坚持了十天的,就连老陈自己都说不清。事后,当老陈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说着说着,神经就变得高度紧张起来,仿佛又置身于越北那块枝叶稠密山高路险的热带丛林。“当时就一个念头:我不想死在越南。就这么简单!”他说。
路过崖山的时候,陈沂生强忍身上的高热,站在甲板上向山顶的守卫部队友好地挥了挥手。这一举动换来了越军女兵的一片祝福歌声。几个女兵甚至还手拉着手,向着远去的汽艇跳起了民族舞蹈。
“老陈!你可真阴损——打了人家,吃了人家,临走还让人家给你心甘情愿地跳着舞。”邵海山放下了望远镜,一屁股坐在了船舷的沙包上,边开着玩笑边喘粗气。
“要是不打仗该多好!”老陈满头大汗,一边解开衣服一边说道,“越南的姑娘还是蛮善良可爱嘛!”
“真看不出来......”邵海山闭上了眼睛,“我还以为你老陈是战争狂呢!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陈沂生居然也能扮演和平大使。”
“啥大不大使的!”老陈舀起河水向自己的头猛浇,“就咱们现在的德性还能打谁呀?别说是女兵,就连儿童团都能把咱们赶进灶坑。”说着,抹了把脸,神志清醒多了。他看了看这些睡得四仰八叉的战友,心里有着说不出得难受,轻轻从陈东的肩头拽出一条蛆虫,在河水中洗过之后扔进嘴里嚼了嚼,口中这才有了一丝味道。
“你能不能不恶心我?”邵海山抗议道,“那东西也能吃吗?”
“咋不能吃?你还有粮吗?再说了,凭啥它能吃我我就不能吃它?”顺手又从周小米的身上拔出一条蛆虫丢给邵海山,“要不你饿着,要不你就吃。只要你有办法能拖到回国就行。”
邵海山无话可说,举着蛆虫看了半天,就是狠不下心来。
“有时,我觉得咱们活得就象这条蛆虫。”陈沂生道。
“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就觉得自己活得一点意义都没有。虽说革命战士要乐观积极,可是现在你就是叫我乐观也乐观不起来。除了馍,我实在想不起来还怎么乐观。”
“老陈!你可真是个农民!”
“农民又怎样?我们家祖祖辈辈就是农民。没有这些农民,你们吃啥喝啥?没吃的你们城里人还有心思找对象?饿急眼了,一个大姑娘就能换一个馍。”
“行了,我不和你闲扯,我要睡觉。”
“谁和你闲扯了?挨饿那年,镇子里的姑娘都往乡下嫁,你知道为啥?还不是乡下有粮嘛!”
“行行!就你老陈有道理行不行?”
“甚么有没有道理?你在高坪那些村子不也看到了吗?那些老百姓什么都说,就是不告诉你粮食藏在哪里。庄稼人哪!有时把粮食看得比命还重要咧!”看看邵海山,神色及其不满,“要不是你老邵拦着,我非把这些人突突了不可。”
“你就少造点孽吧!”邵海山闭着眼睛嗫嚅了一句,“杀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还不够?你难道还想把越南人都突突了不成?”
“妈个x的......”说着话,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勉强翻了个身,头一歪,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