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个小时后,众人上了汽车。又在蜿蜒的盘山道上颠簸了2个小时,前方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江素云把头伸出了车外看了看。一个伤病一把将她拉进来,训斥道:“你这是找死,不怕被越南鬼子打冷枪么?”江素云白了他一眼,反驳道:“怕死就不当兵,有种就让他们打好了。”伤员摇摇头,不再说话。

    赵静也想看一看,可刚要伸头,却被陈沂生给拉住了,他小声道:“王志伟说得没错,敌人的狙击手也许正用枪瞄着这辆车呢?不要轻易露头。”赵静小嘴一撇,甩开陈沂生的手,讥讽道:“原来你也是个怕死鬼呀!哼!怕死就别来当兵。”

    陈沂生气得恨不得给她俩耳光,盯了她好一会儿,赵静却先发制人:“瞧什么瞧?比谁眼睛大么?”说着,狠狠地瞪了瞪眼睛。

    “你们俩不要吵!安静会儿”江素云很不耐烦地阻止了他二人,头车的士兵跑过来,掀开帆布的一角道:“前面的路断了,有地雷。车队暂时不能走。这有没有需要急救的伤员?”

    “这里都是伤员,哪个都需要急救。”赵静没好气地回敬他。这个战士没理她,又跑到下一辆车去叮嘱。前后三辆车都巡查完毕,他跑回来,路过江素云的中车时,伸手将刚才掀起的帆布揶了揶。江素云忙道:“不用了,谢谢你。”战士笑着点点头。

    “咻”

    “什么声音?”赵静奇怪的问。

    “不好!”陈沂生一把将赵静按在身下。“你压我干什么?流氓啊!”赵静凄惨地从陈沂生身下伸出了小手,狠狠地挠他一挠。

    “当!”汽车护板溅出了一道火花,在江素云惊讶地注视下,那个微笑的战士前胸绽开了一道靓丽的血花,和着碎肉,喷在了车护板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一直注视着这个战士的江素云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这个脸上仍然还挂着微笑的士兵。

    “噗!”这个士兵的脸突然炸开,红白之物霎时喷了江素云一脸。无头的身子停了几秒钟,才在江素云惊愕地注视下,慢慢向后倒去......帆布缓缓地合上......缝隙之中,还可以看见那个士兵不断抽动着的脚......

    惊愕的江素云也被人迅速死死地压在了身下。帆布“啪”地一颤,一条拽光从另一侧贴着王志伟的后背穿过了对侧呼啸着远去......

    “你没事吧?”王志伟向身下的江素云问道,“啊!没,没......”江素云干呷着嘴,呆着惊恐的大眼睛,半天也说不出一个“事”字。

    “你让开!”赵静推开了陈沂生,急忙爬到江素云的身旁,紧紧地抱着她,低声地安慰着:“没事,没事,这是意外这是意外......”

    两个押车的士兵缓过了伸,举起枪伸到帆布外就是一通乱射,其他的车也是将子弹打得洋洋洒洒。

    “别打了,敌人早就转移了。”陈沂生苦笑了一声,拍了拍惊魂未定的两个士兵。两个人看着他,一脸的疑惑,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陈沂生笑了笑,说道:“要想知道他在哪里,只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等他下次开枪。”陈沂生像是开玩笑的说了一句,两个人都不吭声了。

    周围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放枪。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渐渐地,押车士兵的脸上出现了焦急:一旦天黑下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们该怎么办?”两个士兵低头交流了一下,“要不先退回去?”两个人正商量着。王志伟道:“退不回去了,我敢保证越南鬼子一定是把后路也断了。”两个人瞪了他一眼。

    陈沂生点头道:“有道理。我看越南人也不会太多,没有重武器,不然他们早就冲过来或者用迫击炮什么的把车炸了。”看了看大家,他又道:“我敢肯定他们还在附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赵静很不服气。陈沂生想了想道:“关键就在于我们没有出击。你想想,我们不追,他们为什么要跑?”“那可不一定,他们要是打完就走也说不定。”“有道理,你听到枪声了吗?”“没有。”“这说明他们隐蔽得很好,乱动不是要暴露目标吗?何必多此一举?”“那你说怎么办?”赵静想想也觉得挺有道理。“等!要等到他们开第三枪。”“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不知道。”陈沂生摇摇头。

    赵静很是泄气,同时又感到了一丝不知名的恐惧。看着地上死去的士兵。首次,她觉得打仗也不是那么好玩的。对于打仗,她一向认为只有敌人在强大的中国人名解放军面前报头鼠蹿,可不是这样——找不到敌人,却又被敌人时时刻刻威胁着。

    “对了!怎么没听见枪声?”赵静突然想起了什么。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王志伟道,“他们在枪上安装了消音器。”“什么是消音器?”赵静很好奇。王志伟没理她,只是看着陈沂生。陈沂生苦笑了一声,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什么办法?”赵静抱着兀自惊魂未定的江素云问道。“让他再开一枪。”陈沂生平静地说道。赵静一下子就泄气了,嘟囔着道:“废话,我也知道得让他再开一枪,可是越南鬼子会听你的?”陈沂生向车厢内扫了扫。

    正在这时,车门一开,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举枪就向公路两侧的山上一阵猛射,嘴里还嚷着:“操你***越南鬼子,给老子滚出来,有本事咱们一对一地干。”

    王志伟叹口气摇摇头。

    枪声溘然而止,随后,就是重物重重地砸倒在地的声音。押车的战士迅速开枪还击,打了一阵子,陈沂生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行了,省省子弹吧!这么打没用。”“你说该怎么办?”两个人气急败坏。

    陈沂生指了指二人手中的枪,道:“麻烦二位,能不能借用一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方脸的把手中的56式冲锋枪递给了陈沂生。陈沂生右手举枪试了试,点点头。掀开帆布的一角向外偷偷看了一看,又看了看车上帆布的弹孔。问道:“你们刚才发现有没有人影闪过,或者是树丛无风自动?”两个人摇摇头。陈沂生不说话了,猛然举枪......

    “叭!”的一声,子弹射出了枪膛。山坡上一颗茂密的大树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一个裹满枝叶的物体,拖着血水丛树上摔了下来......

    “打中啦!打中啦!”赵静拍着手大呼小叫起来。“哎呀!”她一声惨叫,又被陈沂生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嘘!”陈沂生食指点在嘴唇上,低声制止了她的不满。赵静勃然大怒,心道:“怎么这么倒霉?每次都被他压着,还压上瘾啦?”刚要发作,一道拽光“啪”的一声穿透了帆布,蹭着陈沂生的绷带“当”的一声打在了车厢挡板上。吓得赵静赶快把不满咽回了肚子里。血水顺者陈沂生的两肋滴落下来,溅了赵静一脸。

    “你没事吧?”她几乎是拖着哭腔问道。陈沂生摇摇头,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爬起。“快让我看看!”赵静急了,伸手在陈沂生的背上一阵乱摸。

    “我来吧!”江素云稳定了一下情绪,从药箱中重新取出一卷绷带和敷料,给陈沂生包扎。“赵静,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江素云低声地捅捅她。“啊!是,是!”赵静回过神来,一阵地手忙脚乱。

    “老王!发现什么没有?”陈沂生轻声地问。王志伟把目光从弹孔中收回,很遗憾地摇摇头,“妈的,躲得可真严实。唉!找不到。”

    “你们不用愁,我有办法!”从车厢里传来了低哑的声音。在众人的目光中,孙育新站了起来。“你有什么好办法?”江素云问。孙育新没有回答,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王志伟叫道:“老孙,你可要冷静,别办傻事!”孙育新很平静地道:“算了吧志伟,我现在难道还不冷静吗?这个世界上恐怕已经找不到比我还冷静的人了。”说着他站起身。“老孙!”王志伟起身就想拉住他。可是一个定墩又被人拽住了。陈沂生握着他的手,向他轻轻地摇摇头。

    在众人疑惑地目光中,孙育新一撩车尾的帆布,跳了下去。

    赵静和江素云不约而同地“啊”地叫了起来。孙育新向他们笑了笑,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妈的,他要投降!”押车的战士刚想举枪射击,却被陈沂生死死拦住,他严肃地看着押车战士,摇了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战士火了。“人各有志,你再等等看。”说完,陈沂生向山上看了看。

    孙育新慢慢地向前走着。“咻”的一声,只见他后脑“噗”地炸开,红白之物象打开的水龙头一样,一股股地向后背涌去......孙育新艰难地回过头,咧着满是鲜血的大嘴,和着破碎的天灵盖,向众人艰难地一笑,节尺一样一节一节地扑到地上。

    赵静“啊”地一声,钻到江素云的怀里,娇小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与此同时,陈沂生的枪也响了。灌木丛中,一个披着蒿草十六七岁的越南少年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好了,修路吧!”陈沂生把枪丢还给方脸战士,向挡板上一靠,轻松地说道。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中,王志伟道:“听他的,他说的是事实。”

    一个战士从车上跳下,小心地四处望了望。果然没有再飞出子弹。这才放下心,招呼众人修车埋尸体。

    一个小时后,颠簸的车厢里,赵静坐在陈沂生的对面,忽闪着大眼睛,不时偷瞧着陈沂生。一见陈沂生的眼神望过来,就急忙躲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别人。

    江素云咳了一声,坐到陈沂生旁边小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越南人都死了?”陈沂生看着赵静,赵静也正用着一种热烈而急切地眼神望着他。陈沂生道:“我最后一次开枪时,有没有人还击?”“没有!”“这不就是了。”陈沂生笑了笑,“以他们的枪法,在我两次还击的情况下没有理由打不中我。”

    众人有些明白了,但是还是觉得这里有运气的成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位置的?”赵静终于忍不住,急切地问起来。

    陈沂生指了指帆布上的弹孔,道:“靠它们!”“它们能说明什么?”赵静想不透。“只靠它们当然说明不了什么,同时结合司机中弹时子弹的轨迹和车上弹孔的轨迹一交叉,就找到他了。”“那他为什么躲在树上不转移呢?”“这就要问他本人了,我也不知道。”陈沂生摇摇头。

    “你们当时为什么不让我打死孙育新?你们知不知道他要是投降了会有什么后果?”押车战士不满地问道。“会有什么后果?”江素云想不明白。“什么后果?”这战士很生气,“他将是我军在这次战争中投降的第一个人,你说会有什么后果?妈的,这个没有卵蛋的家伙。”听他骂得恶心,赵静很不满地堵了堵耳朵。

    江素云也无话可说了。的确,真要是象这个兵所说的那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弄不好自己也得受牵连,估计入党的事是甭指望了。

    王志伟冷冷道:“你就是这么看人的吗?你难道就没想过他是为了给老陈找目标而自愿去送死的吗?”

    那战士一撇嘴,嘴里“嗤”道:“就他,能那么伟大?”摇摇头,“我可不信!也就你这个孬种才信他。”

    王志伟不说话了。陈沂生把头扭过去看着赵静,赵静也在瞧着他。陈沂生拍了拍王志伟,车厢里寂静无声。许久,王志伟抬头对着陈沂生问道:“老陈,这件事你最清楚对吧?”他渴望而急切地目光注视着陈沂生。陈沂生点点头,道:“是的,前前后后我最清楚。”说完,他扭过头去,不再多说一句。王志伟绝望了。

    赵静突然“咦”了一声,对陈沂生一脸地不解:“你怎么不说‘俺’啦?”陈沂生也是一怔,心道:“是啊!俺怎么不说‘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