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刘卫国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就摔了出去,滚了几滚,卡在了树杈上。子弹呼啸着从他的背上飞了过去,吓得他冒了一身的冷汗。要不是被绊了一下,以陈沂生的枪法,他刘卫国要是能活下来,那就只能靠幻想了。根据战场生存法则,情急之下,他赶紧蹬了蹬腿,从喉咙里发出了凄厉无比地一声惨叫,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攀上崖顶的越军被三个战士抛出的手榴弹炸得象切碎的肉馅。此时,陈沂生的眼睛变得血红,狰狞着扭曲的脸,“呼”地端起机枪,冲出硝烟就向崖下的越军一顿狂扫......
望着被打得丢盔弃甲、血肉横飞毫无还手之力的越军,丛文绍气得直咬牙,“警卫连!”
“到!”
“把那些后退的都给我毙了。”
“是!”
工夫不大,警卫连长拎着冒着青烟的冲锋枪回来了。“团长,不行就让我上吧!”警卫连长恳切地请求。丛文绍摇摇头。“团长,我早就说他们不行,你看是不是?要说啃硬骨头,还得是我们警卫连。团长,您看?......”丛文绍看着警卫连长没有说话。“团长,我保证完成任务,要不然你就毙了我!”警卫连长有些急了。丛文绍摇摇手道:“阮仁虎,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和你的警卫连要随时待命,关键的时候我会让你们出击。”阮仁虎很失望地低下了头。丛文绍又举起望远镜向崖顶仔细观察......
“机枪打地不错,嗯!不断变换位置,反应灵敏,身子灵活。嗯!好,是个了不起的兵!”从望远镜中一直注视着陈沂生的丛文绍不由自主地赞叹,“几年不见,中**队里还是人才辈出啊!”他向阮仁虎道:“阮连长,你们好好看一看,这才是军人,临危不乱,沉着应战,哪怕只剩最后一个人,仍然还有着撕天破地的勇气,嗯!军人就应该这样。”阮仁虎气得直咬牙。可是又没办法,急得他直蹦。丛文绍笑了笑,估计把阮仁虎激得差不多了,道:“现在让你出击,你有没有把握拿下阵地?”“报告团长,保证完成任务。”阮仁虎激动得嘴都合不上了。
陈沂生从土里爬了出来,吐了一口和满了泥土的唾液。随手丢掉炸坏了的机枪,扯开了衣服,把嵌在胸前的弹片拔了出来。
“班长!你没事吧?”小魏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哭什么哭?把眼泪给老子憋回去,记住!咱们六班没有孬种!”
“是!”小魏抹了抹眼泪。
“你快抓紧时间把腿上的血止一止!”陈沂生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手忙脚乱地给小魏缠上,“小魏,咱们这四个人今天也许就是大限了,你怕不怕?”
“我,我怕……可是我绝对不做刘卫国!”
“好样的,是咱六班的种!”陈沂生拍拍他的肩膀,向山下望了一眼。
“班长,敌人又要打炮了。”远处的李春生从散兵坑里探出头,指着回缩地越军。“咣,咣......”又是一阵扑天盖地的迫击炮弹。
“春生,快隐蔽!”
晚了,一团浓烟将李春生紧紧地裹住,随着一阵劈山蹈海地巨响,硬是将李春生从散兵坑里拔了出来,在天空中翻着跟斗向一片烧焦的灌木丛中砸了过去......小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班......班长......”春生嘶叫着,摇晃着一团烂肉的脸,残存的右臂扯着自己挂在树杈上的血红的肠子,撕心裂肺地嚎叫。终于,因为重力,那根肠子断为了两节,残存的躯干这才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的手抓了两抓,不动了......
“中国士兵们!你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作为你们的敌人,我很敬佩你们的顽强。现在,我代表越南人民军向你们做最后通牒:放下武器投降,我们优待俘虏!”丛文绍用车载扩音器向阵地上喊了一遍又一遍。
“我x你妈!越南鬼子,你甭想抓活的!”李世贵端起了冲锋枪向扩音器的方向狠搂了一梭子。“打得好!”陈沂生赞道。话音未落,一颗炮弹又是呼啸而来,“轰”地一声,伴随一阵烈火将李世贵团团淹没......
“燃烧弹!”小魏死命地拖着陈沂生向巨石后躲去。
耳内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就象飞进了无数只苍蝇。望着在大火中不断挣扎着地李世贵,陈沂生是是那么地无奈。他很清楚李世贵一定是在痛苦地大叫,可他却什么也听不清。他强迫自己:放弃吧,不要再看了。可是眼睛始终停留在李世贵的身上,直到李世贵停止不动,越缩越小变成了婴儿一般的焦炭。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战友,仅仅是转瞬之间,就只能在脑海中留下对他的回忆 ,人间最大的悲剧莫过如此。陈沂生咧开大嘴,对着那团淹没战友的烈火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六班,没有孬种!”说完,鼻涕眼泪就象拧开了的水龙头,“哗哗”不止。
“警卫连,跟我上!”阮仁虎大喝一声,带头就向崖顶冲去。丛文绍端着望远镜仔细地打量。说实话,他很敬佩这个对手,“如果不是打仗,我一定要见见这个兵,这是我所见到过最顽强的对手。”他暗道。面对一个个倒下的越南士兵,他毫不在意。他只想着:“我一定要捉住他,看看这个红脸的中国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个红脸中国人的枪打得越来越准,可以说是枪枪点名。没多久,阮仁虎也哭喊着被人抬了下来——如果不是士兵为他挡了一枪,恐怕他就不是被射穿一只右眼这么简单了。
“小蛋儿,我的好兄弟!”他左眼望着那个为他挡了一枪而死去的弟兄,放声痛哭。
丛文绍闭上了眼睛,心里叹道:“易守难攻的地势,弹无虚发的射手。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却是中国人。”他在阮仁虎的肩上拍了一拍,摆摆手让部下将他抬走,又望了望崖顶:自己的部下已经接近了山顶,可是他却没有一丝地喜悦。“如果这场战争我们输了,一定不是输在我们努力不够。”听着远处传来的猛烈炮声,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一个英雄的越南士兵,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一百个普通的中国士兵。”
“小魏,快扔手榴弹!全都扔出去!”陈沂生甩出两捆手榴弹,将正要跃上阵地的越南人炸成了血雨。自己也被震得耳鼻流血。喊了几句,一股浓烟洪水一般涌进他的呼吸道,剧烈的咳漱之中,残余的越南人又退了下去。
“小魏!”他心里叫着,回过身去瞧:小魏卧在巨石上,端枪怒视瞄着山下,血从背上身下“咕咕”地涌出。而下半身已被熊熊烈火烧得漆黑......
“你也走了......”陈沂生在心里默默地念道,“排长,九泉之下,咱们可得喝个痛快,不许耍熊儿......”一块横飞地迫击炮弹片镶进了他的脸上,他没有知觉。一颗子弹迅速从他的左后肩穿出,他还是没有知觉。又是一颗子弹从他左前肩拖着碎肉穿出,他晃了一晃,带着一种古怪地表情,回转过身。
望着哆哆嗦嗦举枪正在向他瞄准的刘卫国,他脸上颤抖了一下,笑骂了一句:“***,白长了根**,连黑枪都打不准。”强忍剧烈地晕眩,手指一扣,向刘卫国射出了枪膛中最后一颗子弹......
“妈的!熊人就是熊人,不是有两句口号就能变英雄”念头在头脑中一闪,他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挤得干干净净。
“该去见排长了!”他的身子慢慢向后倾斜着,脚步却极不甘心地随之向后挪了两步……“咱们喝个痛快……”眼前一黑,终于苦撑不住,身子向后重重仰去……消失在了崖山阵地。
刘卫国捂着左肩伏下身子。待浓烟散去,他强忍左肩地剧痛小心抬头一看:崖顶已是空空如野......“对不起了班长!你要是不死,我也难逃一死。”刘卫国看着浓烟滚滚的崖顶,在伤口的疼痛中煎熬了片刻,也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丛文绍放下望远镜,高兴道:“行了,马上出击!”他一直为中国兵的顽强而感到头痛,正在苦思对付中国人的办法,崖顶的这一幕使他豁然开朗:原来中国人的弱点在这里!他冷笑了一声:“中国人不可能被外人打倒,而只可能是被自己人打倒!”
越军的敢死队冲上了崖顶。丛文绍松了一口气,点燃了一根雪茄,还没等他抽上几口。铺天盖地的炮弹就将崖顶打成了一片血雾。震得他当时就惊呆了。一阵“嘀嘀嗒嗒”地军号响起,“团长!是中**队!”一个军官捂着帽子向他报告。“中**队?怎么还有中**队?”丛文绍向崖顶望去......
“同志们!赶快占领阵地!”徐军大喊了一声。尖刀排冲过火海,在阵地上重新筑起防线。
冯刚在阵地上找了找,终于在一块被烧焦的枯木之后,发现了呼吸微弱的刘卫国。冯刚忙叫道:“卫生员!快点过来!”
一番检查后,冯刚问道:“他到底有没有事?”
“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失血过多。”
“那还不快抢救!”
一阵的手忙脚乱……
刘卫国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徐军和冯刚,一颗豆大的泪珠徐徐滚落,颤抖着龟裂剥皮地嘴唇,他吃力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指导员......连长......你们终于来了。”
徐军急忙道:“别使劲,你慢慢说,李排长他们呢?”
刘卫国奋力地从冯刚的臂膀中挣扎着坐起,指了指山顶:“都死了......都烧没了......”说完放声大哭。
冯刚难过得低下了头,徐军含着泪摘下了帽子:“李强!......我的好兄弟......”从此以后,同锅吃饭同炕而睡的兄弟就这么没了,再也无法开开玩笑,谈谈心事。一想到这,他的心如同被刀一片一片地削,“你们为什么不再坚持几分钟呢?……”
刘卫国突然抓住了冯刚的手臂用尽力气叫道:“指导员!陈沂生是逃兵!是他……是他临阵脱逃......若不是他,排长就不会牺牲......”
“你说什么?”徐军大吃一惊。
“排长为......为了阻止他,被越军打死了......”
徐军的头都要炸了。
“后来呢?”冯刚急忙问。
“后来......后来我就......就中弹......什么也不知道了......”刘卫国的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卫生员,快点抢救!快点!”冯刚急得真想毙了卫生员。
徐军“嗷”地从地上蹦起,瞪着吃人的目光,大叫:“陈——沂——生,我日你祖宗!”
熊熊烈火之中,那块饱受战火摧残的巨石,摇晃着从崖顶向溪山团的车队由缓到急滚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