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排长,俺看是没有办法了,要是硬拼,可就咱们这八个人,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只有不惊动他们,借夜色潜过去,才是最好的办法。”陈沂生摇摇头说道。
李强却呆呆地看着湍急的河水,默默地想着心事。“排长,咱们这一分兵,俺总觉得你有心事。到底为啥,能不能说出来听听?”陈沂生小声问道,“兴许这一仗俺们就都光荣了,亲兄弟也不过是同年同月死,临死前能不能和俺说个痛快话儿,别不把俺当亲兄弟行不行?”
李强摆了摆手,话音十分沉重:“老陈,不是不把你当自己兄弟,只是……潜过小镇——这是万万不能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你知道咱们和连长他们在哪儿会合么?”
“在哪儿?对了,你还一直没说呢!”
李强苦笑了一声,指了指地图,语音露出了一种悲怆:“就是在这个小镇。你说,咱们该怎么潜过去?”
“你说啥?”陈沂生惊讶得跳了起来,“排长!你不是开玩笑吧?”
“没有……”李强痛苦地拉住了陈沂生,“和你实说了吧!临行前,指导员找我谈话,他和我说:‘老李,咱们这个速度行军可要误大事呀!’我说:‘是啊!可这也没办法。’指导员就说:‘刚才我们党小组开了个碰头会,征求了一下向导的意见。你先看看这张地图……’说着他指了指地图‘据向导说,到达高平有一条水路,只要找到船花上五个小时就能到达。但是目标太大,很危险,容易暴露我军的意图。’我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走水路?’他摇摇头说道:‘不是我们,我们还得按照原订的行军路线走,军令如山,我们是无权更改的。但是真要按着原订计划,恐怕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问:‘那咱们该怎么办?’他拉着我说:‘老李啊!现在组织有了困难,越是这个时候就越需要我们党员克服困难挑起重担来,你是个老党员了,又是领导干部,组织需要我们挺身而出的时候该怎么办呢?你入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呢?我可是你的入党介绍人,我可都记着呢!关键的时候你可不能打退堂鼓,让组织失望……’”
“他娘的,这不是逼着人往火坑里跳吗!放他娘的屁。他也是党员,他怎么不挑这副大梁?”陈沂生气得跳脚大骂,老实人到了关键的时候也挺有火气,“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他让咱们去跳这个火坑?”
李强严肃地看着陈沂生,猛然声音高涨了八度:“老陈,你这是什么态度?嗯?你还是个军人吗?还象个革命战士吗?这是对党组织该有的态度吗?”
“俺不是党员,俺不知道对组织是什么态度,都在一个灶里搅食吃,俺就是不能把自己的同志往火坑里推。”李强红着眼睛哽咽着说:“老陈,你冷静一下,你还让不让我把话说完?”
“好好,你说,俺听你说。”
李强拍了拍陈沂生的肩膀,无奈的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个党员,和你们不一样,受了党多年的教育。更何况当时的情况为了大局我必须接受命令。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小镇’上有敌人的驻军。指导员的地图上用红蓝铅笔涂得乱七八糟,根本就看不出有兵力部署。他又对我说:‘老李,你带着一支小分队从水路出发,人由你选择。六个小时后,到这个小镇,对,就是这个小镇,和部队会合。’他指着地图,说道:‘出了这个林子有两条路可以通向795高地,小镇就有一条。如果六个小时后没等到大部队,你们就直接从陆路穿插,必须准时到达795高地……’”
“他娘的,别说了,这不还是让咱们去送死吗?连长是甚意见?他是甚态度?”
“当时连长不在场,我没来得及向他请示。”
“行了!关键的时候谁都不想唱白脸,俺看这十有**是等不到大部队了。俺敢肯定他们一定来不了!俺要是当官的,绕道走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跑这儿来瞎扯蛋?准会找个替死鬼把这个可能增援795高地的部队拖在这里。”
“老陈,你平时可不是说怪话的人呐!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我们当兵的是干什么地?军令如山呐我的同志!别说是让你送死,就是真叫你把脑袋砍个一千次,你又能怎样?”
“排长,俺是个怕死鬼吗?打仗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俺后退了吗?俺熊包了吗?俺只是想不通:如果他真想让咱们去死,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吧?一道命令就行,俺要是真个孬了……”他左右看了,一指刘卫国:“俺就是乌龟王八,俺就是他弟弟。”
刘卫国不愿意了:“班长,我没得罪你吧?”
“你他娘的闭嘴!”李强一把将他拎起,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你他娘的再说一句试试?你临阵熊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刚进部队的时候,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嗯’?‘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趴着’你是怎么做的?嗯?走这关系挖那门路你是样样在行,上了战场你到腿肚子转筋了。要不是看在指导员的面子,我现在就想毙了你。告诉你小子!我不管你老子怎么有能耐,战场上你如果给我熊了,老子第一个毙地就是你。听见没有?”看着李强的模样,刘卫国把要反驳地话儿生生给咽了下去。
“你给我记住了。”李强把他推倒在甲板上,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喊道:“是我!向指导员点名叫你参加小分队。不为别的,就因为你是少爷,就因为指导员想把你留下,就因为……”他又指了指大家“……提干的都是你们这些有个好老子的纨绔子弟,上战场杀敌的,却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家的孩子,凭什么?嗯?难道他们的命比你们践吗?难道你是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而他们都是从狗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刘卫国不说话了,陈沂生也压了压火儿忙把李强劝了劝,随后又问道:“排长!”
“叫我老李!”
“啊!是……老李,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时间不多了,咱们还是想一想该怎么办吧!照着地图上的情况来看,咱们可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难道咱们真就傻乎乎地在小镇等死?”
“还能怎么办?尽人事听天命。我李强生得平凡,可死得不孬种。”李强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战士们,“兄弟们,我李强在此发誓:男子汉大丈夫,要死咱就死在一块,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们独自偷生!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九死一生。有没有害怕不敢去的?”
“没有!”众人大声回答。
“大声点!我听不见!”
“没!有!”众人的脸上均露出了庄严肃穆的气势。不需要多解释,因为中**人就是这样——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好!咱们六班没有孬种!”李强哽咽着,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他人生中最豪迈的一句话,那洪亮的声音在河面上久久徘徊,威风洋溢,气壮山河!
“就让我们痛痛快快打完这一仗,一起到阴曹地府去喝个痛快吧!是男人就该如此!”说罢,堂堂七尺高的男儿,眼泪居然再也止不住了……
“排长,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们都听你的,要生就一起生,要死咱们就一起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六班的骨头本来就该埋在一起!”大家站了起来,豪迈之气,荡气回肠。刘卫国看了看大伙儿,沉思了一下,突然说道:“排长!我也是二排的人。虽说我爸爸是高干,可那是他的荣誉,和我没关。要说男人,我他妈也不是孬种!”
“好,我记住你这句话。”李强点点头。
“俺信你。”陈沂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志们,兄弟们,现在点名!”李强看了看大家。陈沂生马上叫道:“王玉海!”“到!”“李世贵!”“到!”“李春生”“到!”“魏志军”“到!”“蒋玉学”“到!”他看了看站起身的刘卫国:“刘卫国!”“到!”人都齐了,他摇摇晃晃地转身向李强庄严地敬了个军礼:“报告排长,六连二排六班全体向您报道:应到十一人,实到八人,缺席四人……”说到这里眼圈就红了。
李强点点头道:“同志们不用稍齐了,咱们长话短说,现在我们的困难是:第一,再有几十分钟,我们可能要遇到敌船。第二,我们要在小镇接应大部队。你们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沂生想了想,趴下身子看了看地图道:“老李,俺看不如这样:敌船,咱们能躲就躲,先分散他一小部分兵力。到小镇后先找有利地形,尽量不要开枪,等部队到了再说,指导员的命令上不是没说要咱们和敌人交火嘛!”
“镇子不是很大,交火只是迟早的事儿,你以为我们能藏多久?有一个小时就不错了。”李强苦笑道。
“那就藏一个小时是一个小时,拖不过去再说”陈沂生有些无赖。
正说着,只听“扑通”一声。“排长,那个女人跳水了!”王玉海指着船尾叫道。李强大惊,马上叫道:“别开枪!”跑到船尾看了看浑浊湍急的河水,暗道:“糟了!刚制订的计划要泡汤了,我怎么把她忽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