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后背传来一股厚重的力道,猝不及防之下,俏俏重摔在地,一时间疼得说不出话来,神情不解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人。
那是个长得极其标志的美人,穿了件鹅黄色百迭裙,发髻高挽,娇俏的脸上,写满了厌弃和不高兴。
“哪个不长眼的贱婢,见到羲和郡主不行礼就算了,还敢拦住去路,好大的胆子!”旁边有个丫鬟,伶牙俐齿,高声斥责,眼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明明已经走了最边上,怎么还是撞上了呢?俏俏有些没回过神,本能地只手撑地想着站起身来。
谁知又被人狠狠地推搡了一把,掌心触到碎石,疼得她两眼冒泪,抬手看了看满是血痕的掌心,很是委屈。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冲撞了郡主,还不快赔罪?!”那丫鬟很是不耐烦,看着地上蜷缩在一起的身影,冷哼道,“你的主子是谁?不曾教过你规矩么?”
“罢了,秋月。我看她也不是有意的,”羲和郡主上下打量了一眼,又紧走上前,朝俏俏伸出手去,柔声道,“你别怕,快些起来罢!”
她上下打量了俏俏一眼,生得张人人倾心的勾魂面,偏偏身上穿的衣服寒酸了些。从来也没听过王府有此等女眷,必然是才采买回来的丫鬟。
人美心善,果真如书上写得一模一样。俏俏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搭上对方的手,最后稳稳握住。
谁料还没等到完全站起来,羲和郡主却突然松了手,毫无防备的俏俏再次跌倒在地,惹得一旁的婢女,捧腹大笑。
羲和拍了拍手,似乎害怕沾染上什么晦气的东西,假叹一口气,“哎哟,我不是有意的。”
话虽如此,但已经没有再伸手的意思。俏俏也深知,遇事求和而贵的道理,自己耐摔,就不同她计较了,于是乎大大方方地冲对方善意一笑。
无妨的。
无声的手势让羲和忍不住掩面而笑,“隐青哥哥也真的,咱们王府没有人了吗?竟找了个哑巴伺候,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耻笑?”
她又转身吩咐道,“你回头去找几个聪慧能干的丫头送来,别叫人寒碜了!”
“是,郡主!”那随行侍奉的丫鬟躬身领命,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俏俏,“郡主咱们快些走吧,殿下一定等急了!”
那黄衫少女听了这话,立马转了眼色,用手扶了扶头上的珠釵,踏着最温柔的步伐慢悠悠地往前院走去。
安乐没有来,俏俏看着已被泥土弄脏的裙摆,无奈地小叹一口气,用手轻轻掸灰,一脸无奈。
前头一行人已经走远,俏俏有些好奇。听她们说的,也是来见他的,那隐青哥哥又是谁?
羲和郡主走在前头,跟在后头的俏俏,才发现她原是同自己一样,是要去见季恒的。
刚到前院,羲和郡主便难掩心中喜悦,快步冲那人影小跑而去,趁着季恒不注意从身后一把捂住眼睛,一番窃喜。
俏俏呆住脚步,如此亲密,必定是……
“你……”季恒才好奇,她怎会如此举动,可当问到对方身上的胭脂香时,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不在上京待着,怎么跑来青州了?”
没有半分的惊喜,甚至是冷淡。羲和也很快察觉到,无趣地收回手,“隐青哥哥不喜欢我来这里?”
季恒转过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脸上写满了淡漠,“上京离得远,来这里,你姑母知道吗?”
季恒嘴里的姑母,就是太后娘娘,而羲和郡主便是太后亲弟弟的女儿。
听了这话,羲和的脸上浮现一丝惊喜,支支吾吾道,“你是在担心我么?”
“随口一问。”季恒淡淡回她,没有半点要关切的意思。
从前在上京的时候,因为太后的缘由,他能躲便躲,谁曾想会来这里。
“我知道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羲和郡主双手紧了紧,脸上尽是女儿家的娇羞,“是我自己要来的,想来看看你,其实我是同兄长一起来的,他人在徐州,不过他有公务在身,所以只有我一人来。才听说你打了胜仗,便想着来青州碰一碰运气……”
羲和絮絮叨叨一大堆,季恒也不过微微颔首,回她一个嗯字,再无下文。
俏俏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却被季恒逮了个正着,且神情看起来有些不悦。
怕是逃不了,是因为自己来迟了,他才不高兴的么?
像做错了事一般,她低着头慢慢凑近,不敢直视他的眼眸。狼狈的模样,还是没能躲过。
“你怎么受伤了?”季恒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手掌,忙吩咐道,“戚梧,让府医来瞧瞧。”
在王府受伤,季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她乖乖地摇手,“不疼不要紧。”
羲和见季恒不搭理自己,又对一个身份不明的小丫头如此关切,更是委屈地牙痒痒,“隐青哥哥,方才就是她走在路中间,把我给撞了,这胳膊现在还疼着呢?”
说罢,趁着季恒不注意,偷偷地往自己手肘上很拧了一把,忍痛撩起袖子,“你看。”
恶人先告状这件事,俏俏还真没有对付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替自己维护。挺好看的美人,为什么要撒谎呢?
“你拧自己,不疼么?”季恒有些费解地看了羲和郡主一眼,走到俏俏身边,贴心地抬起她的手掌,端详了半晌,瞧着是皮外伤才放心许多。
先前戚梧去请的府医已经到了,几个人把俏俏围得团团转,唯独冷落了旁边的羲和郡主,气得她跺了跺脚,又无可奈何。
那府医给俏俏清理了伤口,又上了药,仔细包扎妥当,季恒方才放心,更用不着多问,便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从来嚣张跋扈惯了的羲和郡主,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场风波。
戚梧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模样,恭敬道,“烦问郡主是否需要包扎伤口?”
羲和郡主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放下袖子。
才进屋子,便见到方才那个丫头,挨着季恒坐,心中更是不爽。从来也没听说过,有哪位姑娘可以有如此优待。
“不管隐青哥哥信不信,我方才说的都是事实,”羲和郡主自知心虚,又把苗头对上了一旁看起来很好拿捏的俏俏,“敢问这位姑娘,又是何身份,何德何能与殿下同坐一桌?”
大概是还未意识到这姑娘的重要性,说话也是丝毫不收敛。
季恒终于还是变了脸色,戚梧见状忙上前道,“回郡主的话,这位姑娘救殿下与危难之中,是殿下的恩人。”
“恩人?!”羲和郡主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相信,急切道,“隐青哥哥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严重么?”
季恒不接她的话,兀自转头看了身旁人一眼,委屈巴巴扣小指的模样,实在叫人心疼得很,“你说,她撞了你,是真的么?”
“隐青哥哥这话何意?难不成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羲和郡主的嚣张气焰,一下子没了,又偷偷看了俏俏好几眼,说不清楚是嫉妒还是厌弃。
“回殿下的话,奴婢方才就守在身侧,亲眼所见。”那羲和的随身侍女原本也打算躲一躲,挨不过主子递过来的眼色,深知一荣俱荣的道理,少不得冒死也要说上几句违心话,声音也夹带几分颤抖。
这靖安王比不得旁人,他带兵打仗惯了,行事狠决,若知道自己说了假话,还不知是什么样的下场。
“戚梧,安乐呢?”季恒自然不会相信一家之词。
“殿下恕罪,是奴婢大意没有照顾好姑娘,”此时的安乐已经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院里的事也知晓了来龙去脉,看到俏俏受伤,心里更是愧疚,“还请殿下责罚!”
却口口声声不提因何受伤的事。
“我从前说过,凡事以和为贵,”季恒淡淡开口,看了一眼不敢擅自落座的羲和郡主,“可我也说过,在王府,除非议论君主、国事,还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
安乐也知这位羲和郡主的身份,不敢得罪,不是因为自己,而且生怕连累王府。听季恒如此发话,便也如实相告,“回殿下,先前院里的嬷嬷瞧见是郡主失礼在先,俏俏姑娘这才摔倒,受了伤……”
“我、我没有,”羲和郡主要看形势不对,立马争辩道,“隐青哥哥知道的,我对王府的人,哪怕是一个下人,也是相当敬重,又怎能做出如此荒谬的事……”
“那依羲和郡主的意思,是本府的下人信口雌黄了?”戚梧彬彬有礼地笑问。
王府的人,没有一个待见羲和郡主,不单单是为人,而且她身后的太后,刘氏一族。
早年间,先帝就有意指婚,后因战事吃紧,不了了之。近些年,战事缓和,太后又起了这样的心思。能拉拢季恒,对于刘家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
可季恒不喜插手朝廷之事,党羽之争,太后忌惮他,也不敢来硬的,于是乎恨得咬牙切齿,但不敢有所行动。只能折中,想了旁的法子,让羲和郡主多找机会接触,万一就看对眼了呢?
羲和郡主这样,不过也是太后在后头撑腰,加之心里欢喜,铤而走险,也要一试。
从前,季恒只是冷漠相待,没想过会有这般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