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张面饼就把你收买了?”季恒显然不认账,当年沈枫因何退出朝堂,沈临昭不知道,自己却很清楚,他深知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否则沈枫必定黑脸,“倘若我今日答应,往后再有什么要求,又该如何应他?”
小姑娘聪慧得很,就没听过这样的歪理,从来不都是吃人嘴软的么?
看样子是不肯了。俏俏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戚梧,戚梧也知道季恒的良苦用心,佯装什么也听不懂的模样,跟着站起身来,“殿下,卑职去结账。”
“……”
看着前后离坐的两个人,俏俏想说什么,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沈临昭生性爽快,有什么事也不会往心里去,真当季恒好奇他是不是被自己气走的时候,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从几只荷花灯的后头露了出来,“殿下好容易才来豫州一次,今日是上巳,自然少不了花灯祈愿。”
季恒向来不喜嘈杂的街市,刚想开口婉拒,却见有只白皙柔嫩的手掌伸了出去,小心翼翼抚了抚花瓣,脸上写满了欢喜。
“俏俏姑娘想去?”沈临昭赶忙递了一盏给她,“把心愿写在这花灯上,同星君虔诚请愿,来年定能如愿。”
想嬷嬷回来,是她唯一的心愿了。
俏俏用力地点点头。
季恒不忍心扫她的兴,也只好随着沈临昭的指引,一路来到河边。
夜风微凉,河两岸早围满了祈福的善男信女,他们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各色各样的花灯漂浮在水中央,同天上的星河落在一起,发出斑驳的幽光。
“戚将军想许什么愿?”好容易寻了个人少的地方,沈临昭把毛笔一一递给每个人。
“愿望这东西,说出来是不是就不会灵验了?”戚梧想动笔,又有些犹豫。
“怎么会呢?不说出来,星君又怎么会知道?”沈临昭半点没有要糊弄他的意思,神情十分诚恳。
“好像是这么个礼!”戚梧点点头,看了眼负手而立的季恒,悄声道,“殿下,只是我那心愿恐怕有些见不得人?”
“什么心愿?”尽管他声音轻,但架不住沈临昭耳朵尖。
想来,半数人许的心愿,无非就是双亲安康,无病无痛,亦或者仕途顺遂之类的,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羞耻的心愿。
“我想娶十个夫人。”
“……”
“什么?!”季恒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蹙眉,险些呛出内伤。
“不成……吗?”
季恒抬手盖了盖额头,看了看四周,幸而没人。
“怎么不成?”沈临昭见气氛诡异,忙开口道,“戚将军娶那么多夫人做什么?再说咱们大魏律法规定只能娶一个,你这愿望恐怕星君不能答应吧?”
“也是!”戚梧也觉得这个愿望有些离谱,再者季恒那锋利如刀刃的目光,自己要是再说下去,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两人说话间,俏俏已经在花灯上写好了心愿。离河边还有一段距离,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地把手向前伸,花灯也不能安稳落在水面。
到底还是个胆小的姑娘,犹豫了半天,也没敢往前挪半步。鞋面已经湿了,俏俏拧眉,望着黑漆漆的水面,小心翼翼。
突然间有个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季恒在右前方轻轻落脚,曲膝稳稳地蹲下。
不用他开口,俏俏瞧见这一幕,也安心地踩了上去,果然,只是看着吓人。她放下心来,学着旁人的模样,闭上眼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河灯随着水流缓缓游走,俏俏才看到他身旁不远处那盏被搁置的花灯。
‘没有心愿么?’她把花灯拾捡起来,捧到他面前。
“没有。”季恒道,冷冷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趣。
明明热闹的街市,在俏俏的眼里,瞬间寂静了下来,只是因为他不高兴。
她能看出他心事重重和心不在焉。
“戚将军,从前我只在先生的画本上看到过你,一身铠甲,英姿飒爽,哪里没想过你原来和邻家大哥一样平易近人,”沈临昭忍不忘好奇心,非要追问个水落石出,把戚梧逼得没辙,“我真的只是好奇,别无他意,所以想问问……”
“问吧!”戚梧已经做好了对方虚心求教的准备,顺带挺了挺腰板,“我可告诉你,这兵书上写的和上战场是两码事。”
“戚将军,不瞒你说,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娶十个夫人?”沈临昭怯生生道。
“……”
“一个洗衣,一个做饭,一个唱曲……”
“……”
季恒抬手想接那花灯,小姑娘却往后一躲,认认真真地,在他掌心写字,是因为害怕许的愿望实现不了?
季恒沉默了,沉下眸子,不敢对这么清澈的一双眼。鲜血白骨这么多年也走过来了,季恒第一次害怕直视自己的内心。
从来不惧怕什么的。
他想天策军好好的,那些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能平平安安。可寻常人眼里简单的事,在士卒们身上却是难以登青天。
我替你许罢。
小姑娘也看出了他的心事重重,尽管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想到在幽冥谷的惨败,内心一定不好受。
平安。
嬷嬷说过,无论输赢,将士们需得平平安安地回来才好。
两个字写出了季恒心中的愿景,像被人挪开了压在身上的一块石头,拨云见日。
“平安。”他跟着低声一句。
俏俏歪着脑袋,双手托腮看着河面,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扇动,巴掌大的脸颊被灯火映照地通红。
那么多人许愿,星君又是如何分辨?
遐想间,便听得河对岸的人群中有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人们纷纷转了方向,往城楼的方向小跑而去,一时间河岸边冷清了不少。
“前头发生什么事了?”攀谈甚欢的戚梧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扭头回望。
“香囊会,”沈临昭道,“豫县每年都会举行,若有相中的郎君,姑娘便会将手中香囊砸在他身上,香囊为数最多者可以得到神铁打造的匕首,相传那把匕首名曰龙阙,为名匠所造,曾是虞将军的贴身武器。”
季恒本没有什么兴致,但听到虞将军的时候,面容微动,低咳道,“俏俏想不想去瞧瞧?”
小小的身躯几乎是从地上蹦了起来,原以为他不会答应,谁想到主动来问,赶忙点头,生怕对方后悔。
香囊会设在城中东北角的一处酒坊内,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台前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笑靥生花的姑娘们,她们以扇遮面,娇羞地看着台上人,时不时窃窃私语。
台上站了三位男子,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一颦一笑几乎要将人的魂都勾了去。连向来自信满满的沈临昭也自愧不如,满眼艳羡。
“诸位看官,公子小姐们,今晚的香囊会就要开始了……”坊主是位貌美夫人,在台侧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
那把被称为龙阙的匕首被摆放在台中央的匣子内,上头裹着红色的细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殿下,这会不会是赝品?”戚梧端详许久也没能看出一点模样,“说不定,是店家博人眼球的噱头,想着能多卖几只香囊?”
“虞将军本就没什么遗物留下,”季恒眼角余光轻带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倘若错过,岂不可惜?”
“殿下想要,又何必白费这力气?待卑职前去讨个价钱,买下便是。”
季恒没有回话,但看戚梧已经起身,寻了坊里做主的人,一番攀谈之后,悻悻而归,双手空空如也。
“既是香囊会的主角,哪能那么轻易买到?”季恒对此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再一低头,才发现小姑娘用手仔细地在写些什么?
你喜欢?她问,眨着水灵的大眼睛回看了匕首一眼。
季恒点点头。
小姑娘低头戳戳手指,像是在苦思冥想些什么。乍一看身旁的沈临昭已不知去向,直到台下传来雷鸣般的呐喊声,众人方才知晓。
虽台上站着的几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到底是世家公子,沈临昭往那一站,竟丝毫不逊色。先前心意已决的姑娘,微微有些摇摆。
突然其来的一幕,让季恒收回了将行的脚步。
“这位姑娘可有兴趣?”店家捧着簇新的香囊,满脸堆笑,一一询问着。
那香囊绣得好看,还有股淡淡的艾草香,俏俏拣了一只捧在手心嗅了嗅。这味道,她喜欢的。
店家忙笑眼盈盈地看向钱兜子季恒,戚梧见状忙付了账。
俏俏掂了掂香囊,爱不释手地端详了很久,台下姑娘们已经纷纷将手中的香囊掷出,那叫好一个热闹。
原先的几位本以为胜券在握,谁料想半路横杀出一个,可又不算破了香囊会的规矩,只得忿忿不平,满脸怨念。
沈临昭几乎独揽了姑娘们的放心,香囊像雨点般纷纷砸在他的身上。
“还有几位姑娘的香囊,又是要留给哪位如意郎君呢?”眼看差不多,坊主也开始发问了。
俏俏的心思只在这只小小的香囊上,那上头绣着桃花和白兔,栩栩如生的模样,叫她百看不厌,全然没听见坊主说了什么。
余下的姑娘中早已心有所属,不过是借香囊会的幌子,言说心意罢了。那坊主说了番道喜恭贺的话,转身便朝着俏俏走了过来。
“不知道这位姑娘心慕哪位公子呢?”坊主也是头一回在豫州见到如此水灵的姑娘,说话时,声音少不得温柔了许多。
自沈临昭过后,俏俏见了许多陌生人,也就没那么胆小了,又瞧着坊主是个和蔼慈祥的老人家,便不躲了。
那坊主指了指台上站的那几位,示意她掷出香囊。
一时间,无数双眼眸纷纷盯向俏俏,气氛莫名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虞俏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娶十个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