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孟公子,你是猪变的吗?

雁都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床上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早晨,苓胡起身的时候,发现浴房里一桶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桶沿上放着两个小小的瞄了梅花纹样的瓷瓶,应是最近应季朱颜调制的新品,她拧开倒进水里。

把整个人浸了进去,她细细地搓洗着身上和头发,认真的把这几天的疲惫灰尘,还有血渍都洗干净,白色雾气缭绕,梅花的清香也弥漫开来。

这么多年,每次出门接完这种活儿回来,苓胡都会给自己好好泡一泡澡,再回朱颜做那个言笑晏晏的胭脂铺老板娘。

等到梳洗完,已接近中午,苓胡换上平日的常服准备来院子里用饭,一推开门就被端着一壶姜枣茶准备敲门的满满吓了一跳。

今日苓胡回来了,她特意交代柴儿多买些好菜置办了一大桌饭菜。

苓胡走到桌边一看,别的菜都认识,夜香花汤她头一次见,绿色清香的花朵连着一些嫩叶跟鸡蛋黄绿相间的摆在一个瓷碗里,看着清香可口。感觉立时饿了起来。

满满挨着苓胡坐下把提前在桌边温好的姜枣茶也放到她手边。又给她盛上一碗汤,开始絮絮叨叨说着话:

“师父,这夜香花好吃吧?这可是我们江都的花儿,我来雁都都没见过,今天一早柴儿在集市里忽然见到了,说这就证明商人能正常过路了,有时令货能送出城来,一早上街上的人都说穷奇被封印了,那帮山贼也被剿灭了,师父可真厉害,才去了几天江都就大安了。

几天没有听到满满的叽叽喳喳,苓胡觉得亲切极了,直到听见她规划着等陆吾回来再过两日就要回家去,心下猛地一酸,但再不舍,也不好多留她了,她只低头次饭,忍住了出言挽留的心。

满满一气儿说完自己的见闻和打算,见苓胡吃得差不多了,就想拉她回朱颜去。这个季节的饭间虽然生着火,却到底没有一直烧着地炉的朱颜暖和。她搓着手还来得及张口就被苓胡拉进了房里,说有东西给她。

到了屋里,苓胡一打开布包,她立刻认出了自己的斗篷,这斗篷是祖母送她十四岁生辰的贺礼,是她平日最宝贝的一件衣裳了。

旁边的红木盒子里居然是母亲平日里舍不得戴的一只白底青的玉镯。“这镯子是我父亲当年给我母亲的聘礼,也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一样的首饰啦。”满满拿着镯子就往手腕上套。

“夫人昨天也送了我一个镯子和围脖,这镯子既然意义深重,你还是收着吧。”苓胡听见来历贵重,立刻把自己那只拿出来想还给她。

满满一边给苓胡把镯子套上,一边安抚她:“我母亲一定很喜欢师父的,师父代我回去看望他们,她不知道多感激你呢,可仔细收着别叫我抢了,师父的手白白的,手指像细葱一样,看看我的手,像个馒头。”她又举起自己的手给苓胡看。

“看来我最近不在,你伙食倒好,这双包子手都胖出肉窝窝了。你母亲可说了,我以后就是她的义女,那我便是你的家姐,你可要乖乖听我的话。”苓胡笑道。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铺子,满满得意洋洋地给苓胡看账本,这几日她的营收极好。还交代作坊制出了新品。夜里关了铺子,她就带着墨羽承和上街溜达,还抓了好几个毛贼,破了两桩小案子。说着说着高兴起来,两只手抱在胸前神气的很。

“掌柜对着满满姑娘惯是好脾气的,回来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儿。倒还是桩子告诉我的。”

墨羽不知何时也来了铺子里,他靠在门边,许是在满满身边呆的时间长了些,说话也不自觉的俏皮起来。满满和苓胡坐在桌边听他唠叨:

满满姑娘,可是惯会使唤人的,一天到黑,除了铺子忙的时候,满城里溜达,喝豆花吃糖饼,看把戏听说书。

她一路见不平就要我们拔刀相助,满满姑娘眼睛像通灵似的,半夜里桥洞下躲个人她都看得分明。这几日,跟着她抓得贼比我前半辈子加起来抓的还多。

她还拿我们试新出的胭脂,哎…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那胭脂拿袖子有时候还擦不掉,前天给我脸上擦了这个红的,我拿袖子蹭到晚上也没蹭干净。被大家好一通笑话。

“那店里没人陪我玩儿嘛…而且这胭脂是新调的颜色,很配墨师傅呢。”满满有些心虚地低声分辨。

苓胡结果墨羽递来的圆盒拧开:这颜色倒是别致,比往日的玫瑰色更深更浓艳,很是不错。满满连连点头,早上她送进去给师父泡澡的精露和这些唇脂胭脂,都是她这几日研制的新品。

“这个色系很别致,味道也清雅,满满掌柜很能干!”苓胡点头又夸了一句。

满满见苓心情不错,连忙向她请假:早上孟府来人了,说是感谢满满姑娘这几日帮着街市上孟家金楼抓过贼,孟公子设宴款待以表心意。

苓胡点点头递给她一只手炉,便算是答应了,满满却又跟着苓胡走回院里,叮嘱柴儿把早早用山药枸杞炖上的鸡汤拿出来,再蒸些养胃的玉米窝窝给苓胡,见到桩子跟在柴儿身后偷吃,忍不住打趣道:”桩子,你可少吃些罢,这腰再粗下去,真不知叫你什么好了。”

院里的人一阵哄笑,桩子看着满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着她扭身一溜烟跑出了门去。”柴儿炖的鸡汤不知道会不会偷偷给我留个鸡腿呢~”满满坐在玉华楼的雅间里,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在心里算计家里的鸡腿。

“孟公子,我听街上的人说,江都打穷奇的人里,有神仙,有女侠,想必你就是那个神仙吧?”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一大口饭。满满眼睛一转盯住了孟槐。

”满满姑娘缘何认为那位神仙是我呢?”孟槐听见问话,心下不禁大喜。看来自己品貌非凡,这股仙气压也压不住。眼前的小狐狸已经感受到了。

“这还不好猜!神仙都有钱呗!你和孟小姐这大富大贵的,肯定是神仙变得咯!搞不好还是财神爷身边当差的!”满满胸有成竹地答。

她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听着脸色忽白忽红的孟槐解释跟她解释:

自己虽是神族,却不是财神爷身边当差的,大家成仙之前,有各自的本体,升仙之后也有各自的职责,比如舒桐,本体是一只鹤,在天庭的时候掌管人的寿命…

“那孟公子的本体是什么呢?”满满好奇地接着问。孟槐有些尴尬,最让他头疼的问题终于来了。

“满满,你想晚上回江都看看吗?”他决定转移满满的注意力。

满满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今日请假出来已是不易,若再回去晚了,苓胡是要责怪的。

孟槐接着对她循循善诱:我们一个时辰就可以往返,你可以偷偷的在空中看看家里。然后我们再回来,你忘啦,孟公子我可是神仙。

“那我们飞着去吗?”满满终于抬起了头,孟槐点点头,是时候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坐骑和神仙气质了。

二人走到玉华楼门口,上了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城郊,下了车,孟槐轻轻吹了一个口哨,流苏就飞了过来,月光下流苏白色的羽毛反着柔和的光。

“哇!胖鸟儿,你长这么大啦?”满满震惊的看着突然比上次大了十倍不止的流苏。心下暗自感叹,失敬失敬,人家是个仙鸟呢,流苏听见胖鸟两个字,爪子用力刨了两下地,头扭向一边。

孟槐轻轻拍拍流苏的背,它便乖顺地窝在卧在地上,满满撑着孟槐的手便坐了上去,待满满坐稳,孟槐才在她身后坐下。

他把手轻轻撑在满满两侧护住她,示意流苏起飞,眼见着真的要飞了,满满赶紧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孟槐的袖子。

流苏起飞的速度很快,满满很快就看见树林在脚下变成小小的一片,一个个山头从脚下掠过,这是满满第一次起飞,她一边高兴的左顾右盼,一边时不时又闭上眼。感受天上的风和地上有无不同。

“那座山就是人面山,不过你不必再害怕了,穷奇被我们封印住了。”

孟槐指给满满看,她认识这座山,还在这儿捡了一个人去雁都呢,想到穷奇那张怪异可怕的脸,忍不住皱起了眉,好在现在它算是彻底太平了。

“对啦,孟公子,你的本体是什么呀?”满满想起来玉华楼里的问题孟槐还没有答。

“嗯,我升仙之前的本体是狟…”孟槐说出这辈子最艰难的几个字。

狟不就是野猪吗?这个我知道…是长满红毛的野猪!满满心下一合计,眼睛瞪得滚远地扭头看着孟槐:“孟公子,原来你是猪变得啊!”

“嗯…你小心!”流苏突然颠簸了几下,孟槐一把抓住满满的肩。

“你也不必这样趁机笑我,仔细我拔了你尾巴上的毛。”孟槐低声狠狠地威胁了流苏。

此刻的下方已经过了江都城门,因为穷奇和拓马帮,虽是夜里,满满却看得清晰地很,路边很多商铺街市都很破败,满城的萧条,穷奇给这座城的摧毁,远比她想象中严重。

孟槐见满满低头看着破败萧条的江都城闷闷不乐,连忙安慰她:“已有许多新的商队进城,江都很快就会好起来。”

满满听到宽慰,情绪高涨了些,伸手指城里的铺面给孟槐看:那条路上有城东鲁家,他家的糕饼每一样都好吃,以前旁边是一家酒楼,母亲常常带我去那儿吃饭。他家的神仙鸡可香啦…

很快流苏就停在杜府上空,夜已深,杜府除了院里留了几盏小灯,都已灭灯休息。满满趴着看向院子里:“那间是我母亲住的,这间间是我住的…最里面那间是我祖母的屋子。那棵树上以前有个大蜘蛛…

孟槐听着满满絮絮叨叨讲着家里的事,只觉得亲切可爱,完全不忍心打断。不等满满反应过来,孟槐扣住她的背,真的飞了起来,只一瞬,她又踩到了江都的地上。

偷偷在门口转了两圈,她带着孟槐走到家门旁的一棵大树旁,抱着树干猛吸了两口气,“我母亲说,经常抱抱大树,会交好运的,你也来抱抱吧。”

孟槐听言立马走过去,站在满满对面,抱住了树干,此刻与满满面对面抱着这千年的古树,心下的确生出了一股平静崇宁。

两人抱着树站了一会儿,满满撒开手对孟槐认真鞠了一弓。孟槐带她回到流苏背上,示意流苏往雁都飞去,满满半眯着眼在心里感叹:这夜里的风倒不冷,吹着很是舒服。

以后我回了江都,也会记得孟公子的,他是我第一个神仙朋友,也是整个江都的恩人 ,满满坐在流苏的背上心里想着这些日来的际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夜里的风吹着舒服也叫人萌生困意,不一会儿满满就趴着睡着了,孟槐看着满天星斗,和眼前酣睡的满满,只希望时光能停在此刻。

等到了雁都城郊,流苏落地的时候,孟槐只能把满满拍醒,带上侯在原地的马车送她回去。

马车行至到了朱颜门口,居然看见深夜里朱颜还亮了盏灯,柴儿和苓胡正守在铺子里长桌打着盹儿等满满。

柴儿看见满满回来了,急忙上前去拉住她,苓胡也跟着站了起来,满满紧张地抿住嘴不敢说话。

苓胡撇了她一眼,摆摆手让她进去。

“今日我一时兴起带满满回江都看了一看。耽误了时间,实在对不住了。”孟槐连忙跟苓胡赔罪。

孟家兄妹向来和善温柔,说话激他们也是无用,苓胡想了想干脆做罢,也不回话,扭身回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