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一次的宫宴,说白了就是个大型相亲现场。
大臣们携适婚子女,引荐着,彼此坐在一处,闲聊。
比如。
郑嫣然笑语晏晏地跟在郑太傅右边,郑太傅左边站着瘦瘦高高的男子,腰间佩了个刻展字的名玉,眼中尽是风流,时不时往郑嫣然身上看。
他一看过来,郑嫣然便羞涩地低头。
这般小女子姿态,三皇子宇文?展便搓了搓手…
郑太傅退让,做个请的姿势:“殿下这边落座。”
太傅两朝元老,加之宇文?展身份尊贵,亦是皇子,三人便都坐在了第一排,郑嫣然一颗心都挂在宇文?展身上,并未发现周念欢也坐在第一排。
奏乐声响起。
各嫔妃落座。
最后,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太监与内侍鱼贯而入,卑躬屈膝,十分恭敬。
紧接着,一双金丝绣双龙的明黄靴先走来,那人手负在腰后,缓步而来。
在场的人纷纷全部跪下!
“吾皇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念欢被陆旻烨牵在地上。
宇文?洲身穿明黄龙袍,胸前绣着威慑人心的七龙戏珠,他微掀袍摆,在龙椅上坐下,约莫四五十的年纪,平眉横竖,略略抬手:“诸位爱卿平身——”
大家相继起了身。
“既然陛下来了,那咱们这宫宴便开始吧?”
他旁边坐着个保养得当的漂亮女人,举手投足皆是风韵,叫人看不出年纪来,可她一身凤袍,穿着又?是整个宫宴最隆重?的,想来是皇后。
宇文?洲老狐狸似的眼睛扫视众人,嗯了声。
“奏乐!”
大内总管尖细的声音响起!宫宴便拉开?帷幕——
各色舞女相继入场,亦还有陪酒的宫女婢子,随侍的太监。
“这位,便是摄政王王妃了吧?”
遥隔舞台,宇文?洲举起酒盏,朝对面略略举了一下,声音不大不小,“那日朕事务繁多,并未来得及参加摄政王婚礼,摄政王不会记恨朕吧?哈哈哈!”
威严笑声传开?,听的人慎得慌。
“陛下说笑。”陆旻烨举酒朝对面回敬,亦是回了个职业假笑,挡在周念欢身前,“内人不胜酒力?,恐扰陛下雅兴,就不让她喝了。”
“哈哈哈,好得很呐。”宇文?洲放声大笑,眼里有阴鸷闪过,浅酌了口佳酿,“这般护着王妃,王妃真有福气了。当年满长安女子都倾心的矜贵公子,做了你的夫君,不知道令多少女子艳羡你呐!”
这话……
台下的人听后面色各异,纷纷不约而同地埋头喝酒吃食。
谁听不出来,皇帝在和摄政王打擂台?
陛下一口一个矜贵公子,女子艳羡;不过是在提及当年摄政王的风光往事与如今对此,讽刺摄政王罢了。
当年多风光,如今多落败,被怪病缠人,所有女子都避之不及呢。
周念欢自然也听出来了弦外之音。
她眼底闪过一抹生气?,陆旻烨还没说话时,不胜酒力?的她便举起了酒樽,学着先前陆旻烨的模样,朝对面回敬,声音温和:“能嫁给烨王,成为他的妻子,是妾身修了九辈子的福气。妾身不胜欣喜!”
这温温柔柔的女声,犹如初春的细细和风,叫人忍不住去看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女子,敢这般维护杀神说话。
那女子有什么样的花容月貌,不仅没有死在杀神犯病的斩霄剑下,还颇有些和他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意思。
众人探头看到了周念欢,方明白,美色惑人四字,那张俏脸绝色尤物,是个男人都会有几分怜惜,摄政王不也是男人嘛?
或许就是因为这几分怜惜,王妃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见周念欢像只被激怒的小奶猫,露出爪牙,伶牙俐齿地维护自己,陆旻烨先是有些意外,淡淡道:“小傻子。酒樽装的是烈酒,你也敢一口喝了?那琉璃盏装的才是果酒…”
这些酒文?化?,周念欢并不知晓。
纵然是男子,也是半樽半樽喝,周念欢却是一口饮尽。那酒樽很深,约莫装了三两酒。
烈酒入喉,满嘴清冽,过会儿,她才意识到喉咙火辣辣的,看见远处摇晃的宇文?洲,冷笑了下:“但愿王妃一直都好福气,呵。”
宇文?洲哐当一声,将酒杯按在桌上,吓了皇后一跳。
“本王的王妃,福气自然会一直很好,毕竟,有本王宠着。”陆旻烨绵里藏针。
他看着周念欢两腮升起的酡红,叹口气,将她一绺碎发?勾在而后,淡淡道,“晕吗?”
“不不、不晕。”
周念欢扬起脸,憨憨笑。
陆旻烨略扶着周念欢:“倘若你坚持不住了,便和本王说,本王带你回?家。”
“诶,这糯米丸子晶莹剔透,我好像没有吃过哦,大哥哥,你看!”周念欢欣喜夹了块糕点送入嘴中。
宫女相继摆出上百样吃食。
周念欢黑葡萄似的眼睛顿时冒出星光,筷子扫荡在桌上。
显然她已然有些醉了,连行为都有些放松起来,夹了什么好吃的菜,必先自己吃一口,再迷迷糊糊的,夹给陆旻烨吃。
陆旻烨不管爱不爱吃,总是眼神温润地看着她,摇头无奈地笑笑,然后吃下去,再给她擦嘴。
好几次周念欢筷子都快戳到陆旻烨眼睛去了,看的周边人一阵心惊肉跳,哪知,陆旻烨只是轻轻推开?筷子,哄道:“乖些。”
众人:“……”
“这几年谁说烨王娶不到妻子的?”
“人家新婚夫妇是存心来秀恩爱的吧?”
“你们呐,脸被打的疼不疼!?多盼着人好吧,照这架势,我赌一个铜板,摄政王日后绝对不会杀她的……”
“一个铜板,能买几根葱,你赌个屁!”
酒桌上大家捂着嘴掩袖窃窃私语。
这哪里是喂菜?
这简直是杀狗。单身的钟铭默默叹气!
同坐一排的郑嫣然用了很强的定力?,花了不少时间才接受这个事情,周念欢不仅没死,还活的很好很好,与陆旻烨感情似乎也很好…
如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宁死也不信。
一场宴会下来,郑嫣然心中嫉妒又?愤懑,心情复杂,拳头捏的无比僵硬,看了眼桌上的糯米丸子,也柔柔地道了声:“殿下,它看起来好好吃哦。”
宇文?展点了点头。
郑嫣然:“???”都不给我吗?
宇文?展见她眼神迷惑,也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指了指那糯米丸子:“好吃的话,你夹去吃啊。是嫌不够?我让宫女再给你上两盘?”
罢了!不吃就是!
郑嫣然揪紧丝绢,闷闷叹息,索性眼不见心净,都不去看旁边的周念欢了。
宫宴散时。
周念欢的肚子也是圆鼓鼓的,走路三步一摇晃。
陆旻烨始终牵着她。
忽然,周念欢停在原地,两腮绯红,美眸迷离,笑眯眯地嘿嘿两声,有些为难地低头,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大哥哥…我想,我想,去,去…”
“去什么?我陪你。”陆旻烨极有耐心。
“如、如厕。”周念欢憋出两个字。
“本王陪……嗯,红莹你陪她。”陆旻烨把周念欢的手交到红莹手上,“扶着些,莫要摔了,看着些,莫丢了。”
看着她被红莹搀扶着去了小厕,陆旻烨倏地叹口气,只恨从前仇家太多,如今有了个小姑娘生怕被别人暗算了去。
他,这是有了软肋。
这小厕皆是贵人使用,红莹不便进去,救在门外守着。
酒劲上来了,周念欢如厕完后,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眼前事物摇晃的不行,出现无数叠影,慢慢的,她发现有好几个郑嫣然走过来。
她推了自己一把,手扇着风嫌恶道:“一身酒气?,离我远点。”
周念欢乖乖地哦了声,怎么办啊,她找不到门了,走不出去了,就趔趔趄趄问道:“大小姐,你、你你知道哪里可以出去吗?”
“知道啊~”郑嫣然笑眯眯,牵着她,朝里头的黑漆漆的杂物间走去,引诱她,“这里便是了。”
“这,好黑,没有一点光。不像是门……”
“你进?去嘛,进?去就看得到门了!”郑嫣然轻轻推了她一下,将她推进?屋中,极为小声的咯吱声,把门上了锁,这才称心如意地说道。
“周念欢,你得意个什么劲儿?陆旻烨是本小姐不要了,踹了后,让给你的二?手货!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有几分美色罢了。男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你且看看过几日他还宠不宠你?”
周念欢被关在杂物间,所见皆是黑暗,酒后犯迷糊的她早已找不到方向,不停拍打着门,道:“你才是二手货,你凭什么这么说大哥哥?你放、放放我出去。”
“你就好好呆在里头吧!前几日这里出现了几具无头尸,就是藏在那黑漆漆的杂物间,怨气大得很,有厉鬼的哦,你小心点哈哈哈。”
郑嫣然悄悄从另一道小厕门走了出去。
周念欢好怕啊,四周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自幼怕鬼,也晓得宫中常年发?生这样那样的凶案,想着那无头尸,顿时浑身毛孔寒战,怕的嘴唇发?抖,躲在角落。
不知碰到了什么,柔软且湿黏黏、散发臭味的东西。
“啊!有有有鬼!”
“王妃!”
久未见到周念欢出来的红莹,再也顾不得规矩,冲进来,挨个门找周念欢。
她拿了颗夜明珠,扶颤栗的周念欢出来,安抚着道:“王妃,没事的,只是条死猫。你别担心,不会有鬼…”
那死猫眼珠子掉在外头,连着血管,头骨碎裂,恐怖的很。
周念欢吓得双腿一软,险些晕过去。
酒醉的她小脾气上来了,被郑嫣然捉弄的满腹委屈,红着双眼。
见到陆旻烨时,她便再也忍不住,委屈的讲道:“郑嫣然,欺负我,她把我关进了杂物间,里头还有只死猫吓我…她还说前几天那里死过几具无头尸,大哥哥,我很怕…欢儿好怕…”
前头正与三皇子告别,只恨不能早些走的郑嫣然,听到这句话顿时后背绷紧,讪笑道:“殿下,臣女先走一步了。”
陆旻烨薄唇拉成严肃的平线,看着自家小姑娘红彤彤的水眸,委屈巴巴噘着嘴,害怕的很,他温柔地抚着她的墨发,一下又?一下,安慰道。
“乖。哥哥在,会一直护着你的。有什么邪恶鬼怪,大哥哥挡在前头。”
然后,男人凌厉如刀的寒眸,阴鸷地看了眼郑嫣然的后背。
郑嫣然脚底抹油便要跑。
“郑大小姐。”陆旻烨冷笑,淡淡出声。
郑嫣然心跳如鼓转身,咬唇,面如死灰,朝他行了个礼。
“欢儿,说你欺负她?”寒冰般的声音。
“我没有啊。”郑嫣然否认三连,“臣女绝对没有,臣女不敢欺负摄政王王妃。”
“可你分明就是欺负我了。你还说大哥哥是二手货。”周念欢满脸小鸟依人,反驳。
“啊这,啊这…”
郑嫣然哪晓得酒后的周念欢这么胡搅蛮缠,心道,求求你别说了。因?为,陆旻烨的脸已然黑到极致,仿佛即将滴出墨来。
“郑嫣然,本王给你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叮咚,更新已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