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颜如玉

说起那书妖,阮钰有些好奇,就问:“通溟兄可知那书妖的来历?”

应辰略思?忖,说道?:“书妖因书而生,郎玉柱家中书册如此之多,父子两代俱极爱书,藏书又有诸多古本,加之郎玉柱对书中之言笃信不疑,长而久之,书中生灵,化为书妖。”

阮钰若有所思?:“如此说来,书妖是因郎兄痴心而生?那她对待郎兄一片真诚,想来也是要报答他的恩情。”

应辰道?:“有缘罢了?。”

阮钰一想,确是如此。若非郎玉柱痴心,书妖纵然有情也现身不得,可不就是缘分么?试想他与蛇兄之间,倘若不是那日雷雨交加,他恰好留意到门前的蛇兄,将之带回?家中,过后蛇兄也不会因此来与他相会,并化身为通溟兄一路相伴。

所谓缘分,果然是妙不可言。

先前郎玉柱见应辰称呼阮钰为“书呆子”,就对阮钰惺惺相惜,待他也大方起来,如今阮钰也因与郎玉柱有类似际遇而对他颇有好感,便想两人?如今已算是熟稔,明日上门时?再带些点心茶水,叫彼此于读书的间歇能填填肚子,就是君子之交了?。

随即阮钰又想起一事,同?应辰问道?:“对了?,通溟兄将糖人?放在何处?”

应辰从袖中摸出个匣子来,打开给阮钰瞧。

匣子乃是美玉雕琢而成?,极为精致,内中垫着一层细软之物?,两个糖人?正放在其中。不过糖人?虽也精细,但与这玉匣相衬,还?是显得有些怪异。

阮钰忍俊不禁,道?:“兄长如此妆点,倒让这糖人?显得格外?不同?了?。”

应辰撇撇嘴:“有甚可笑?此匣之内万物?不枯,将糖人?放在其中,千万年都是一般模样。”

阮钰这才明白?,顿时?说道?:“原来如此。”

他原本还?想调侃两句,却又忽然反应过来——通溟兄连这等宝匣都能拿出,可见是瞧过许多好物?的,但他却肯如此保管区区糖人?,若非是重视两人?之间的情谊,又怎会如此?他再想起先前自己竟笑出了?声,就觉得是自己辜负了?好友心意,有些不自在起来。

应辰倒没那么细腻的心思?,先将阮钰模样的那个糖人?拿出来,收入袖中,再把自己模样的那个连同?匣子一起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拿去吧。”

阮钰也的确更想要应辰模样的,见好友浑不在意,就抹去那点不自在,高?高?兴兴地将匣子接过,又赶紧转身跑到箱笼前,将它跟书匣子仔细放在一处。

如此珍爱之态,都被应辰看在眼里,叫他唇边也带上笑意,只是待阮钰转身回?来时?,应辰又一抿唇,将这抹笑意压下。

接下来,阮钰去沐浴,应辰则出去取酒菜。

两人?一起用过饭后,阮钰照常读书作画等,应辰也照旧看他的杂书。

·

且说阮钰和应辰离开后,郎玉柱回?到书房,找出《汉书》第?八卷,急匆匆就朝夹在那处的一个纱剪的美人?叫嚷:“娘子,娘子!他们?走了?,你快出来!”

他呼声落下后,那纱剪的美人?坐起身来,眨眼便是一尺多高?,再挥一挥袖子走下桌,就是个娉娉婷婷的绝色少女,满身书卷气,神态十分动人?。

她眨眼而笑,轻轻柔柔地唤道?:“相公?。”

郎玉柱去拉她的手,抱怨道?:“娘子,如玉,一日不见,我好生想你。”

少女掩唇,眸光流转,说道?:“我瞧你与人?一同?读书,高?兴得很,哪里想念我了??”

郎玉柱有些尴尬,忙说:“还?是想念的。读书虽好,可娘子更好。”

少女嗔他一眼,也不说信不信的话,只道?:“随你如何说,但白?日落下的工夫,晚上总得补回?来。我先前教你弹的曲子先练一练,之后再下两盘棋。”

郎玉柱老实应道?:“哦,我知了?。”

早年他是不愿的,可他不听话,娘子就走了?,可叫他伤心极了?。如今他已不排斥此道?,既然娘子说了?,他立即去把琴抱到书房里来,双手搁在琴上抚动。

少女素手清扬,已从衣柜里拿出几件破衣裳,对着灯仔仔细细地缝补起来。

郎玉柱一边弹琴,一边偷偷瞧少女一眼。

灯下看美人?,果然是越看越美的。

郎玉柱低下头继续弹琴。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宁静。

郎玉柱当真听话,说抚琴就一直抚琴,待少女将衣裳尽数补完,他的琴便也练完了?。然后两人?对坐弈棋,两盘过去,各有输赢。再然后,郎玉柱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和少女并排睡在一起。

一小会儿后,郎玉柱悄悄拉住少女的手。

少女轻轻说:“今日不成?。”

郎玉柱:“哦。”

然后,郎玉柱闭上眼,慢慢睡着了?,呼吸也渐渐绵长。

少女睁眼,翩然而起,立在床边看了?郎玉柱好一会儿,又给他掖了?掖被角。

接着她走到窗边,一甩袖,轻飘飘地飞出去了?。

·

阮钰终于将封三娘的肖像描完,就把画卷挂在架子上晾干,自己抻了?抻手臂。

应辰好笑道?:“竟这般疲累么?”

阮钰无?奈说:“小生与封姑娘不过几面之缘,要想画出神韵来,实在不易。”

他想,画的若是好友,自然是一挥而就,但旁人?便不成?了?。

两人?闲聊间,应辰忽然看向窗外?,皱眉道?:“书妖来了?。”

阮钰一愣:“她怎地会来?”

还?未等应辰回?答,窗外?已悠悠飘进一个纸片儿般削薄的美人?。

纸片美人?落地后,见风而长,迅速化为一个鲜妍灵动的美貌少女。她姿态娴雅,气质也很出众,正对应辰、阮钰裣衽一礼。

“书妖颜如玉,拜见妖王大人?,见过阮相公?。”

阮钰见她这样有礼数,也回?礼道?:“颜姑娘多礼了?。”

应辰则问:“书妖来此作甚?”

颜如玉嗓音清雅,如同?有人?在耳边吟诵诗文一般。

“妖王过路,理应拜见,妾白?日未敢现身,深觉失礼,故此刻前来。还?求妖王大人?勿要怪罪,纵有过错,也只妾一人?所为。”

阮钰一想明白?了?,敢情是担忧通溟兄怪罪她白?日里躲开不见人??他有些恼意:通溟兄从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这位颜姑娘怎能那般看待他?

但一转念,阮钰便猜到许是因着异类与凡尘俗世不同?之故,许是其中有什么规矩吧。妖王威势太重,而颜姑娘太过看重郎兄,因此不敢有所怠慢,宁可多多赔礼也不奇怪。

想到此,阮钰虽还?不能释怀,却怒气稍解。

应辰神情倒是平淡,拂袖说道?:“你自去吧,不必多话了?。”

颜如玉闻言,心下微松,连连谢过后,又轻声说道?:“两位明日再去时?,妾定仔细招待,再不同?今日这般无?礼。”

随即,眼见应辰确无?不喜之意,颜如玉化为薄薄一片,又与来时?一般轻飘飘地出窗飞走了?。

待她不见后,阮钰才摇头说道?:“颜姑娘谨慎为上,却是错看了?兄长的性情。”

应辰却无?所谓,说道?:“一只小妖罢了?。”

阮钰早知应辰不在意旁人?所想,如今也只是自己心里不太高?兴,才感叹这句。但他也不愿反而叫应辰不乐,干脆换了?个话题,去把自己抄写的诗文拿出来给应辰挑选,待应辰选出最?好的两张后,他便全数送给应辰。

应辰得了?礼,眉头微挑,将两张字纸收下。

阮钰总瞧不见应辰将东西收到何处,就摸了?摸应辰的袖子,笑笑而去。

·

颜如玉回?去后,郎玉柱全不知他的娘子深夜出门,还?兀自睡得很香。瞧着那张安详睡脸,颜如玉禁不住轻轻捏了?一把,小声啐道?:“真是个傻郎君,也不知为妻得罪了?妖王,险些就没命在了?。”

郎玉柱打了?个呵欠,依旧无?知无?觉。

颜如玉摇了?摇头,睡到郎玉柱的身旁,为两人?将薄被拉上。

白?日里她督促郎玉柱弹琴时?,便察觉屋外?有一股极为危险的感觉逼近,叫她心惊肉跳,差点就要拉着郎玉柱逃跑。后来听见有人?求书,她才心魂稍定,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担忧自己身份不妥,便化为原形躲进了?书里。

后来有两人?进门,颜如玉一眼看出那位身着锦衣的贵公?子是一位妖王,尽管其身上威势已然收敛,依旧镇得她喘不过气来,更不知自己该不该现身拜见——毕竟还?有两个书生在旁,她贸然现身戳穿妖王身份,若因此反而触怒妖王,她与夫君安有命在?

于是颜如玉如坐针毡,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而整个白?日过去,她亲眼瞧见妖王与那阮姓书生很是交好,待人?态度虽不和善,却也不像是那等喜怒无?常、将小妖视为血食之辈,她渐渐也略安心一些。不过就算恐惧去了?几分,她躲避妖王是真,也实属冒犯了?妖王的威严……何况她亲眼瞧见妖王初初进门便一眼扫过她藏身的《汉书》,便明白?自己行藏瞒不过妖王,更不能佯作不知了?。

因此,颜如玉才会深夜前去,请求宽恕。

临行前,她隐约觉得妖王不会对她出手,到底也还?有些担忧,因此心中颇是忐忑,唯恐一去归不得。直至到了?窗外?,她却发?觉阮钰尚未入睡,又不敢贸然进去,直至被妖王一口叫破行踪,她才慌乱地而入,连连告罪。

妖王果然并不暴戾,颜如玉被随口放走了?。

不过既然保住性命,她也分出心思?去想那阮书生,自然将他品行看得明白?,便是他与妖王并无?瓜葛,她也要催促夫君与其结交……于是她心中思?量,明日该用心置办好菜饭,既是赔礼,也为款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群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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