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纵

萧绛领着姚歌他们,翻山抄近路,三日后就到了卡拉麦里山,找到了拉结的部落。

6月是草原部落繁忙的季节,鲁阳在帮拉结他们牧马。几个半大的孩子骑马去牧场通知鲁阳,鲁阳兴冲冲赶到时,已经夕阳西斜,部落正在杀牛宰羊,晚上整个部落晚宴,欢迎丽娅等人。

鲁阳赶到拉结的主帐,一撩帐帘,过来看见丽娅坐在里面,正有说有笑。

鲁阳喊道:“丽娅,你回来啦。”忽然一眼扫到坐在她左侧的两个男子,鲁阳有那么一秒钟反应不过来。

萧绛笑道:“鲁将军,您终于回来啦,这是跟我同来的几个朋友。”

萧绛将鲁阳介绍给姚歌等人。王充给鲁阳丢了个眼色。鲁阳见姚歌和王充用的都是化名,自然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上前见礼。

晚上部落遍燃篝火,几千人在一起烤肉喝酒,唱歌跳舞。萧绛穿着牧民的衣裙,跟拉结两人胳膊挽着胳膊高踢腿的转圈跳舞,大伙一开始在给他们伴奏打节拍,渐渐的一起下场,围着篝火跳了起来。

王充冲鲁阳递了个眼色,鲁阳赶紧靠了过去,正要行礼:“殿......”

姚歌横了鲁阳一眼,鲁阳吓得嘴巴立即闭上了。

王充指了一下姚歌另一侧:“坐下说话。”

鲁阳其实过去没见过姚歌几次。七年时间,姚歌容貌跟过去少年时也有很大的不同。但是鲁阳对王充是再熟悉不过,他曾经监视萧家整整五年,天天看王充在练武场里骑马射箭。王充现身,那姚歌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姚歌不动声色的问道:“除你之外,还有谁认识我两?”

鲁阳忙说:“陈公子当年留在此地的金甲暗卫一共二十三人,有几位伤重,最终不治,现在还剩17人。除在下外,都是在两位离京后入的金甲卫。在下确信,除我之外,无人认识二位公子。”

姚歌点了点头。

王充瞟了鲁阳一眼:“东~突厥史那可汗手下的精兵就在阿尔泰山外。公子身份,万万不可泄露,否则,如有不测,你自己明白。”

鲁阳脸色一白:“史那可汗的精兵?”

王充点点头,把形势跟鲁阳交代了一下,鲁阳听说萧钰陈项正在来的路上,不由的精神一振,眼露欣喜之光。

王充和姚歌却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鲁阳是根正苗红的金甲卫出身,陈元哲亲自挑选,郝乐志一手提拔的,自然是二皇子李翔的死党。萧钰带的这3000兵将,不是来自御林军就是来自金甲卫,陈项在,萧钰自己又不站派系,如果鲁阳把姚歌的消息泄露给陈项,而陈项想趁机为李翔扫除姚歌这个皇位的最大障碍,那姚歌真是要死无丧身之地了。

想到此,王充暗暗动了杀机。

姚歌低声问鲁阳:“那个丽娅到底是什么来历?”

鲁阳一愣,心想:你们不是一起来的么,怎么问我?

但是姚歌开口,怎能不答,鲁阳将自己所知的一一告知,其实一共都没多少,萧绛在阿尔泰山是忽然冒出来的,开始只是个孤身打猎卖药的稚龄少女,连话都说不明白,谁都不知道她来历,灭狼一役后,声名大振,在各部落普受尊敬,但是依然独来独往,行踪飘忽,然后就遇到了陈项......

姚歌控制不住自己,问道:“丽娅跟陈项什么关系?”

鲁阳想想:“在下也不太清楚,同行时,他们共住同一个帐篷(姚歌控制着自己不变色),但是貌似没什么特殊关系。丽娅给使团引路,陈公子颇器重她,其他的么,倒是不太像。不过后来怎么样,在下就不知道了。”

男女之间如果有特殊关系,从平时的言行举止上看的出来。

看来王充说得没错,两人很友好,但非情人。姚歌好受多了,也有心思关心别的事了,于是王充仔细的询问了一下鲁阳训练的这些牧民的战力。

“阿尔泰山的牧民个个骁勇,现在此处约有1000精壮男子,可守山护林,但是跟史那可汗的精骑兵作战,那是无法对阵的。”鲁阳回道。

姚歌和王充点点头,回答在意料之中,反之就是鲁阳在瞎吹了。

“明天我可以召集些人来给两位公子展示一下,现在正是放牧季节,牧民都很忙,不好叫大家来场大的演习。”鲁阳说。

“不必特地演示,明天我们跟你一起去看看他们牧马的身手就知道了。”王充说。

第二天,姚歌王充萧绛三人随鲁阳一起出去放牧。拉结部落牧马,都是阿尔泰山大宛种的良马,几千匹良马在草原上奔驰,扬鬃踏蹄,场面蔚为壮观,上百的牧民管理着马群,三人骑马在山坡上方,看着牧民扬鞭套马,个个身手不凡。

姚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多少有点心旷神怡。

萧绛和王充却默默无语。

姚歌问道:“如何?”

萧绛慢慢回道:“如果有山匪来袭,定能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王充说:“如果乌孙道远被击溃,突厥兵们慌不择路,四散奔逃,这些牧民在外围收拾残兵,非常有效。”

三人在小溪边吃午餐,烤肉烤馕喝酒。

萧绛又在那用石头摆来摆去:“阿尔泰山入口处,有一道卡那巴峡谷,是使团必经之处,如果我是乌孙道远,想全歼使团又让自己伤亡最小的话,就一定会在那里设伏。”

“如果这确实是乌孙道远的计划的话,唯一的解法就只能是,叫萧钰他们不入谷,在峡谷前的山坡上扎营,断乌孙道远的粮食供给。这样的话,三天内,乌孙道远必出峡与我军鏖战。到时候,就请钱劲义和鲁阳拉结各带人马从东~突厥兵后方杀出。乌孙道远的人马受此前后夹击,加上没预料到钱劲义会反戈,必乱,然后.....”萧绛说到这里停住了。

“然后怎么样?”姚歌问道。

“也许能险胜,如果能拼死一搏,将乌孙道远斩于马下的话。”萧绛苦笑,“但是双方伤亡过大,使团下面的路会非常难行。另外,你们确信钱劲义会全力出击,助我们杀突厥兵么?”

“不好说。”王充摇头,“赵先生劝说钱劲义在两军交战时,不帮东~突厥,我信,但是要钱劲义率领岭南兵,奋不顾身,帮我们杀敌......”

萧绛点头:“要钱劲义做壁上观是很容易做到的,赵先生不去游说,我怀疑他都会这么见机行~事,但是要他帮我们,最好还是别这么乐观。”

萧绛眉头又皱紧了:“不把钱劲义的1000兵力计算在内,我们几乎了无胜算。”

姚歌忽然说:“我有个办法。”

萧绛和王充一起抬头:“什么办法?”

“借兵。”姚歌一笑:“一翻过阿尔泰山不就是阙支国么?我们以大周特派钦使的身份,去向阙支国国王借兵。阙支国虽然是小国,一两万兵马还是有的,如果他们肯借我等5-8000兵马,乌孙道远之兵,可尽破之。”

萧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借兵?姚公子您喝多了吧。第一次听说兵还能借,你当这是借钱????再说了,一非亲,二非故,咱们就这么跑去问阙支国王借兵......他肯定不会当我们是奸细,他会以为我们是疯子。”

姚歌笑:“嗯,丽娅不要激动。你可听说过一个人,萧纵?”

萧绛心头大振,不由的身体一哆嗦,脸变了颜色。

姚歌把她神色看在眼里,微微惊讶,问道:“怎么?”

萧绛支吾道:“嗯,这个名字确实听说过,是个乱臣贼子,因造反而被满门抄斩了,好像还株连九族,凡是姓萧的都跟着遭殃。”

王充趁机问道:“你汉姓不也姓萧,你父亲家跟萧家同宗么?”

王充这句问得颇不吉利,但是萧绛忽然这么被问,措手不及,心慌意乱下,只是本能的应付道:“没有,没有,我爹只是个往来西域的货商,怎可高攀靖国公家门第。”

姚歌和王充对视了一眼,两人开始有点信赵文臣的推断了,萧绛跟萧氏家族必有什么关联,但是她不肯说,两人也不好寻根问底。

姚歌说:“其实萧纵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举世少有的奇男子,智商之高,能力之强,可以说是天纵奇才,百世难出。”

萧绛不由的一愣,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起自己的父亲。

姚歌见萧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继续说道:“萧纵,自幼聪慧异常,记忆力远超常人,读书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七岁能诵经文,十岁能写文章,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吹拉弹唱,无所不通。萧纵容貌也长得极其俊美,长于歌舞,常男扮女装登台唱戏,虽名伶不及其风姿,是当时长安第一风流佳公子。”

王充忍不住插嘴道:“据说萧钰长得最像萧纵。”王充自己没见过萧纵。

姚歌点头:“确实很像,容貌上有五成相似,但是气质更像。那次在万紫山庄,我见那萧钰黑衣横刀,真有一种其叔再世的感觉。”

姚歌继续往下说:“萧纵在绘画上,造诣奇高。虽然萧纵伏诛后,他的手迹几乎都被焚毁,但是皇上的御书房和姚老相国家里,都暗地里藏有他的遗作......”

萧绛目瞪口呆,李策和姚绰两人,不是都恨自己父亲入骨么。

“萧纵还精于骑射,善用兵,文武双全,又长于朝堂,是个全才。”姚歌说,“但是文武全才的人很多,军政皆能的人也并不少见,这些都不足以概括萧纵的才华。萧纵最特殊之处不在于此。”

萧绛惊讶到了极点,她9岁丧父后,家里人忙着给她灌输学识和仇恨,都没时间给她讲她爹娘如何如何,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父亲的生平。

“萧纵有何特殊之处?”萧绛情不自禁的问道。

“萧纵最特殊的一点是,思维高瞻远瞩,与众不同,不受常规束缚。”姚歌说。

“萧纵精力过人。周明帝好求仙炼丹,不理朝政。萧纵大权独揽,奏章基本上都是他在批阅。萧纵因为阅读速度和记忆力超常,每日批阅的奏折数量惊人,他的回复量也非常惊人。奏折下的批复往往超过奏折本身的长度,其精力和体力令人叹为观止。”

“我曾经仔细研究过萧纵批阅的奏折,萧纵身为靖国公世子、骠骑大将军、国舅爷,却主张限制皇亲国戚的权力,世袭贵族代代削爵减封,推崇科举,均田,废奴。他的政治见解跟赵文臣有很多相近之处,但是他比赵文臣要激进得多,这可能是因为他身居高位,言令如山的缘故。”姚歌说,“所以他后来起兵时,门阀望族都不支持他。”

“但是不管怎么说,萧纵确实非常有见地。他的思维,他的洞察力,根本不是那些庸碌之辈可以梦想。鲲鹏虽死,不减其志之高远。”姚歌说。

萧绛喃喃说道:“这么高的评价。”

王充皱眉:“公子,在皇上面前,您可千万别说这种话。”

姚歌不以为然:“那又如何,现在朝堂在用的六部职权划分,还是萧纵定的呢。皇上自己有时还在借鉴萧纵的批复,别人不知道,我看见能不明白?”

王充不吭声了,但是面有忧色。

姚歌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我刚才说,去阙支国借兵,你们很吃惊。其实这正是萧纵当年曾经做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