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马相人

三人在马市走了一圈,王充对马匹的优劣了如指掌,但是萧绛比他更精到,对胡马的血统、原产地、是否杂交,都一看便知,一圈转下来就挑好了五匹阿尔泰山原产的骏马。

“这几匹马翻雪山,过沙漠都没问题,绝不会跑不了半个月就马身羸瘦。”萧绛说。

王充掏出一张飞钱(最初的银票)和一些金叶子来支付马款,却暗暗跟姚歌交换了个眼神。

萧绛露了这一手相马的本事,还有穆武说她武艺不低,对用药使毒也有所知,至少不会轻易落人圈套,这跟她长安平康里混血胡姬的身份,实在不相吻合。她这一路往西,到底是去干嘛?会不会也是那幕后主谋招揽的江湖中人中的一个?

姚歌忽然说:“丽娅小姐,谢谢您帮我们买马,投桃报李,现在在下和王兄想陪您去见见郎中。”

萧绛几乎跳起来了,这叫什么投桃报李,明明是恩将仇报嘛:“我身体没问题,不去。”

“身体没问题去看看医生又何妨。”姚歌一笑,“请吧。”

萧绛不肯去,但是王充已经去向马贩子打听了,这加蒙关最好的医师是谁。

一刻钟后,萧绛被两人夹着到了回春堂。

这回春堂是加蒙关最大的药铺,一排十间门面,感觉半条街都是它家的了。萧绛等了一个多时辰,嘴巴都快咧到下巴了,才见到这回春堂排名第一、有赛华佗之称的许郎中。

“我身体很好,没有任何问题。”萧绛一面把手腕递给许郎中,一面嘴巴絮叨个不停,“是我这两位哥非要我来看,其实我一点病都没有......”

王充“嘘”了一声。

许郎中缓缓的收回了搭在萧绛脉门上的手:“小娘子的病是因为小产后,没有好好将养,反而疲惫过度。这产后虚弱、出~血过度又失于调养,非同小可......”

许郎中有点困惑:“小娘子为何还伴有肺损?”

萧绛无奈:“小女子对堕胎药中的一昧药过敏,引发了肺部痉~挛出~血。”

许郎中慢慢的说:“小娘子身体亏损如此厉害,一时三刻,恐怕是缓和不过来了,必须好好将养,慢慢调理。而且必须温补,不能用虎狼之药。”

许郎中抬眼看了看王充姚歌:“令妹的病,除草药外,最好每日食二两燕窝,滋气补肺,但是燕窝价昂......”

“没有问题。”王充立即说道。

“我自己带钱了。”萧绛尴尬。

姚歌摆摆手,制止了两人说话:“许郎中,除吃药外,还需要注意哪些事项?”

“第一当然是好好休养,令妹上月刚刚小产,又伴有大出~血和肺部衰竭,明明不该出门,不知家人为何让她如此疲惫?回家后,令妹需好好卧床,不宜如此东奔西走,尤其是不宜骑马。”许郎中看见他们三人骑马而来。

“第二就是忌冷食,忌操劳,忌劳心......”许郎中唠唠叨叨说了不少注意事项,“总之,静养为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气血之亏,岂是一天两天能补回来的。”

许郎中给开了一张方之:“店中有上好燕窝,公子可以酌情购买。”

三人无语,去铺上抓药。原来西北燕窝奇昂,要一两银子一两燕窝。

铺上共有三斤多燕窝,王充说:“全要了,给我二两二两的分开包起来。”

王充掏出金叶子付账。

萧绛急了,这算怎么回事啊:“王公子,这还是我自己支付吧。一来你我萍水相逢,二来我并不是支付不起。”

萧绛也掏出金叶子付账。

王充不同意,两人正在争,姚歌说:“丽娅小姐说的也有道理。王兄不要争了。”

王充给萧绛提着整整两提药出门。

走到门口,姚歌却忽然问道:“为何要堕胎?”

萧绛一怔:“嗯,他是个贵公子。”

王充和姚歌对视了一眼,虽然两人离京多年,但是香红的红香阁从开始办起,就是长安档次最高的妓院,去那的都是高官名流,光有钱还不一定接待。从萧绛这句话看,是被那男子抛弃了。

姚歌慢慢的说:“这里离开长安有半月行程,那看来小姐是一堕完胎就离开长安了。”

王充脸色一寒:“是他逼你堕胎,并且逼~迫你离开长安的?是不是前面还有他逼你委身与他?”

这丽娅虽然出身娼门,但是明摆着心气高傲,而且身怀绝技,绝不是那种花钱就能上的女子。

以丽娅的容貌才能,能让她委身并且怀~孕的,哪怕是逼~迫,在长安怎么也得是个人物吧。

萧绛忙说:“不不,不是,是我自己.....”不能这么冤枉李翔,李翔没这么恶少好不好。

姚歌逼问:“那为何堕胎后,要立即离京?”

萧绛苦笑:“是我一开始想做他妾室,自愿委身与他,后来发现无望,就与他分手了。分手后,发现有孕,就选择了堕胎。但是我堕胎后,他又后悔了,他父亲允许他纳我为妾。但是那时我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决定终身不嫁,靠自己讨生活。于是就坚决的拒绝了他。但是他不甘心,三番四次上门纠缠,加上我也确实有事要办,于是就匆忙离了京。”

萧绛笑笑:“都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姚歌和王充脸色稍缓,这种事情在欢场里也是日日上演,见贯不怪,就是后面结局有点出人意料。但是名妓们比一般小家碧玉受过更多的教育,也见过更多的市面,也体验过更多男人,性格刚烈如丽娅,这么做也不奇怪。

萧绛翻身上马:“走吧,都下午了,耽误各位行程了。”

王充皱眉:“那郎中说你不能骑马。”

姚歌简单的吩咐道:“去买一辆马车来,明天起丽娅小姐坐车,把她的马栓在马车后面。”

王充答应了一声,策马走了。

萧绛急了,她可不想莫名其妙跟几个陌生人搅在一起:“多谢公子美意,但是我真的有点私事要办。”

姚歌不搭理她这句话,一面骑马慢悠悠的走,一面说:“在下有一件事想请问小姐。”

萧绛赶紧客气:“什么事?公子请讲。”

“小姐离了平康坊,又有不嫁之心,不知打算今后以何谋生?”姚歌说。

原来担心这个?萧绛有点好笑:“嗯,比如卖酒?”

姚歌微微一笑:“在下不才,不知小姐是否愿意曲就为我效力?”

萧绛简直莫名其妙,为你效力?我能为你干嘛呀?酿酒、烧烤,还是相马?

姚歌见她不答:“小姐是担心跟我回京会遇到那位贵公子么?如果您愿意事我为主,在我麾下办事,世上无人敢来骚扰你。”

萧绛都乐了,这些世家公子啊,真是一个比一个狂。不过.....他是姚家的人,李翔跟姚家水火不相容,倒也确实奈何不了姚家,至少目前如此......

“我不担心他。”萧绛淡然一笑,“他早把我忘得精光了。”

“床第间的事,谁有那么长的记性。”萧绛不屑。

“这倒是实话。”姚歌一乐。

萧绛委婉的说:“多谢公子盛情邀请,但是小女子确实有要事在身,不便耽误各位。他日有缘,自会再相逢。”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要同行就是纠缠了,姚歌一笑:“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勉强了。不过您不是要出关么?我们也要出关。说不定我们还真会再相逢呢。”

此刻早已是午后,如果赶路就要夜宿荒野,两人回客栈各自休息,今天就不赶路了。在买马的时候,萧绛已经听马贩子说和亲队几天前刚从加蒙关通过,所以不着急。

王充回来了,除了买了辆马车外,还带回来一个可以放在车上使用的小炭炉,两个小砂锅。

“一个锅用来煎药,一个锅用来炖燕窝。”王充说,递给萧绛整整一包裹的燕窝,原来他把全城的大药店都跑了个遍,把所有一级燕窝统统买了下来。

萧绛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又是茫然——干嘛对我这么好啊,难道真因为我长得好看?

拜托,当人家李翼啊。

而且李翼才没那么大方,在他眼里,你连三个铜板一个的莲花灯都不值,只配被白上。而且因为他是郑王世子,是个女人都应该上杆子的赶着去倒贴。

王充却说:“丽娅小姐,公子说您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我们也不便打搅;我们呢,也要赶路,彼此耽误都不好。但是您有没发现,这几天路上江湖人比较多,路上不太太平。”

“公子的意思是,小姐身体未曾康复,需要坐马车调养身体,路上也需要人照顾,想这么半道上雇一个牢靠的车夫一直送您到玉门关,有点难度,于是想把我们兄弟伍旷留下,为小姐赶车。”

王充低声说:“伍旷兄弟是四年前,陕州大旱,民相食。他出来逃荒,在路上遇到了我家公子。当时饿殍遍地,连城镇都十室九空,我们在小镇上的一所里寺庙中歇息,见庙中有一口青铜大钟,钟口覆地。”

“我们正在看那口巨钟,一乞儿进来,抱起那钟就放在一旁,原来伍旷兄弟出门寻食时,将自己的东西都藏在钟下。所有人都为伍兄弟的神力所惊,那还是在他没吃饱的情况下。”

“公子立即将他收在麾下。这些年来,赵先生教伍兄弟识文断字,穆叔教伍兄弟拳脚,在下传授了伍兄弟一些马上功夫。”

“我托能工巧匠为伍兄弟打了一对镔铁短戟,各重五十斤。他后背上背着的那个青布包裹里就是。伍兄弟为人耿直,无二心,粗中有细,有他照顾你,万事无忧。”

王充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来:“丽娅小姐办完事后,如果愿意,可以去长安姚永姚尚书家,将这块玉佩给门房,到时自有人跟您联系。如果小姐今后想另谋他就,您可以将这玉佩给伍兄弟,让他去长安找我们。总之,去来自便,小姐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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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萧绛拖过包裹,拿出一个荷包来,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