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破阵乐

二月底,萧钰萧绛带着3000人马从屯兵处回来了,再过十天和亲团就要启程。

三月初一大朝,在京的正六品以上文武官员都必须到宣政殿上朝,大朝要到日中才能结束。

结束后按例皇上赐下廊下食。

所谓廊下食,就是朝会结束后,上朝的官员们都在宣政殿侧面的走廊下(就是李翔打击鞠更衣的地方),坐地吃顿饭。伙食呢,廊下食的标准是每次朝会三头羊,那么多人,可以想象每人分到的肉不会太多。因为吃廊下食只限于平时不上朝的低级官员。萧绛在廊下吃。

但是很多人把吃廊下食当做一种荣耀,为此诞生了不少写自己吃廊下食心得体会的诗文。

宰相们天天都在政事堂吃,伙食好到朝廷要专门为此打预算拨款。李翔陈项每天蹭宰相们的伙食。

其他重要大臣们在厢房里面吃,伙食不丢皇帝面子,当然也够不上山珍海味的级别。陈元哲,萧崇远,萧钰他们在厢房里吃。

萧钰吃完了,跑出来找萧绛。两人跑到长廊尽头,萧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手巾包的烧鸡腿来。萧绛还没开始啃,陈项找过来了,从衣襟里拿出一大块白绢包的烤狍子肉......

吃完廊下食,正常情况下,低级官员就可以走人了,但是今天不行,因为今天所有人都要留下陪皇上检阅萧钰萧绛两个多月练兵的成果。

下午寅时(下午3点),麟德殿前站满了文武百官,广场两侧驾起了几百面一人多高的巨型大鼓。

萧钰一声令下,御林军里的将士一起擂起了大鼓,上千人组成的宫廷乐队同时奏起了《秦王破阵乐》,声震数百里。

萧钰一马当先,带领3000轻骑兵列队入场,人强马壮,军容整齐,马步划一,一行行一列列“咔咔”走来,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大地在颤动,说不出的豪壮威武。

队伍前面呈圆锥形排列,后面呈方形,左右两侧呈翼状,从麟德殿的御阶往下看,整体造型如一只巨鹰展开翅膀,做出攻击的姿态。

随着鼓乐声,上千歌者一起高歌道:“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3000轻骑兵一起抽~出长刀,以同一动作挥舞,寒光映日,不可逼视。随着音乐声,马匹来回进退迈步,阵型变换,兵将们齐声呐喊,做出种种冲锋、刺杀,抵御的动作,气壮山河,雄壮豪迈到了极点。

兵精马壮,国力鼎盛之舞,果然气势非凡,文武百官们看得激动得想流泪。

乐声停歇,3000轻骑兵同时归刀入鞘,在马上行军礼,齐声高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威德帝大悦,踌躇满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下令赏赐3000将士每人一件锦袍。

3000人齐声应道:“谢吾皇隆恩。”

接下去时萧钰挥舞令旗,指挥3000将士列出种种作战队形,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颠倒八卦阵.....

再然后是萧钰萧绛各领一半人马,模拟敌对双方,相互作战。

两人分两侧列队向迎,将士们在两边摆下阵势,前军中军后军分别列队,弓箭手守住阵脚,刀斧手伏在两翼。

萧绛萧钰分别站在自己队列前,鞠躬行礼后,一起抽~出战刀,二马冲锋,两人战在了一处。

两人都是全力施为,连威德帝也是第一次亲见萧钰冲锋陷阵,只见两人长刀并举,力贯双臂,挥刀时银光如雪,相击时火星迸裂,马如蛟龙,人似猛虎,往来冲突,站在一处。两人越打越急,马蹄绕圈奔驰,双刀在空中不断相交,渐渐的,只见两道身影,两团寒光。

转眼间两人大战三百回合,一起收刀,跑回御阶前下马谢恩。

四面掌声雷动。

连陈元哲都情不自禁的叫好,对萧崇远说:“萧公,好羡慕你的好儿女啊。如此双杰,天下无出其右。”

萧崇远笑道:“过奖过奖。”

威德帝大喜,赏赐两人战袍金甲各一套。

两人都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起磕谢皇恩。

检阅结束,两人下去沐浴更衣。

晚上麟德殿摆宴,威德帝要宴请三千将士,有头脸的高官作陪。

李翔想到萧绛又在更衣室那更衣,心~痒痒。

李翔走到更衣室那,问清了萧绛所在房间(如果摸错进的是萧钰房间,那就麻烦大了),找了过去。

更衣室前守门的宫女一起向李翔躬身施礼:“二殿下。”

李翔点点头,自己推门进去,一抬头,但觉眼前一亮。

萧绛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已经着装完毕,头束玉带,薄施脂粉,身穿正五品武将礼服,窄袖,浅绯色绫罗长衫,十銙金带草金钩,宫女正在为她穿靴。萧绛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眉目间满满的都是自信和豪气。

李翔一呆,顿时心中又是爱慕又是酸楚。

“二殿下,您是来此更衣?”萧绛笑道。

李翔咳嗽一声,吩咐道:“你们下去。”

萧绛抬脚就走。

李翔急:“哎,你走什么?”

萧绛边走边笑:“二殿下不是叫我下去么?不打搅了。”

萧绛跑掉了。

李翔气得跺脚:醋坛子,还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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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辰时(7点),麟德殿内乐声悠扬,歌舞升平,欢声笑语。

已经吃了不少时间了,靠近御阶的文武大臣都吃饱了,以饮酒聊天为主。下首的三千将士却都是正当壮年的小伙子,食量巨大,内务府的宦官们还在川流不息的给他们上菜。

萧钰萧绛坐在一处,离御阶不远。

李翔的桌案就在御阶下,斜对着他们。

陈项因为是御前带刀侍卫,坐在御阶下侧。但是陈项近来一直跟着内阁大臣们视事,今天穿的是文官的礼服,深绯色绫罗,宽袍大袖。

陈项正五品,按他的官衔,应该跟萧绛一样,穿浅绯。深绯是四品的服饰,他这么穿,叫“赐绯”,表示皇帝的特别恩宠。

威德帝心中喜悦,在问萧钰:“萧爱卿此番出使西域,途多艰险,有几成把握啊”

萧钰回道:“禀告皇上,不是臣自夸,我朝这三千将士,至少抵得过敌方三万兵马。”

威德帝哈哈大笑:“好,朕就爱萧候这股傲气。”

威德帝挥手:“给两位萧将军满上,朕亲自敬你两一杯,祝两位萧将军一路顺风,早去早归。”

“谢万岁。”两人长跪谢恩,一饮而尽。

忽然萧绛脸上巨变,两腮像青蛙似的鼓起,来不及告罪,撒腿就往殿外跑。

萧钰大惊:“臣惶恐。”

萧钰赶紧起步去追。

众人莫名其妙。

只见萧绛一跑出殿门,就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萧钰上去扶住她,给她拍背。好在萧绛立即吐完。内务府的太监赶紧赶过来收拾,宫女递上茶水,让萧绛漱口。

萧绛略加拾掇,赶紧回殿跪下请罪:“臣失仪,请皇上责罚。”

威德帝狐疑的看着萧绛的脸色。萧绛脸色焦黄,嘴唇发白,一缕发丝从鬓角散出。这模样,威德帝作为一个多妻妾多子女的男人是很眼熟的.....

“萧将军身体有恙么?”威德帝问道。

萧绛忙摇头,不好意思:“没有,只是刚才一口气吃太多了。皇上盛宴,臣好美食,又多贪了几杯,失了礼仪,皇上恕罪。”

威德帝微微一笑:“无妨,萧将军请坐。”

这时歌舞已歇,歌女们退下陪将士们饮酒作乐,官员们在互相敬酒,场面随意。

威德帝瞟了萧崇远和陈元哲一眼。

陈元哲明显还无知无觉,正在那跟左相潘洪瞎聊,感谢他指点陈项。潘洪趁机夸了陈项一通。

萧崇远却手握酒杯,半垂着眼睛,脸色平静无波,貌似在打瞌睡。威德帝知道萧崇远在凝神听萧钰萧绛说话。

果然,就听见萧钰不满的对萧绛说:“你怎么回事,军营里吐说是饭菜不好,宴席上还吐,嫌菜太好。难道咱们出使西突厥,还得专门给你带个厨子不成?”

萧绛嘀咕:“不就是因为军营里菜太差,一看见这满桌山珍海味,吃太急了嘛。”

萧钰白了她一眼:“你一开始就早晨吐,现在中午晚上也时不时的来这么一下,别人还吃不吃饭啊?绛儿,你是不是真有病了?你脸色也不太好,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萧绛生气:“你才有病。我好着呢,刚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你有把我打趴下没?”

“那你吃慢点,多吃点。”萧钰说,“吃完就吐,饭等于白吃了,老这么下去可不行。”

萧钰给萧绛倒酒夹菜。

萧崇远微微变色,抬起眼睛看陈元哲。陈元哲还在那没心没肺的喝酒。威德帝招手将史全德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过一会,太监们又给每桌上了一道菜,魏相醋芹。萧钰一桌却给他们上了两碗,当然这也说得过去,因为他们一桌两人。

什么叫魏相醋芹?就是酸腌芹菜。唐朝名相魏征,祖籍曲阳(今河北晋州),这酸腌芹菜是他老家特产。唐太宗知道魏相爱吃,有一次宴会上特意为了准备了三大缸子,结果宴会没结束,魏相把三大茶缸吃得精光。

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魏相醋芹从此名声大振。

宫廷里的酸腌芹菜口味当然非河北乡村小户人家过冬的下饭菜可比,出必精品,用的是西域传入的旱芹,粗~壮水嫩不说,颜色也碧绿青翠,看着就爽口。

果然,这道菜一上来,萧绛就盯着吃个没完,转眼两碗都进了她一人肚子。

萧钰抱怨:“你倒是吃慢点啊,这种酸不拉几的东西,吃多了齁,等会又吐了。”

萧崇远一看威德帝这时候让上这种酒宴起始时的开胃菜,就明白皇帝已经看出来了,又惭又愧,向李策微微作了个揖,表示谢罪。

李策暗暗摆了下手,表示:朕已知道,无妨。

李策继续谈笑饮宴,但是心里却在思忖:

萧绛这出使西突厥看来是绝对没法去了,总不能让她生在路上吧。

另外就是陈项的婚事,难道让萧绛给陈项做侧夫人?虽然萧绛庶出,但毕竟是正经八百的公候小姐,又有官职,而且现在就官职不小,今后还会越做越大,当妾岂不是有辱萧家门楣,而且也有失朝纲体面。

再说了,有这样的侧夫人在,陈项虽然不至于薄待我女,终是影响夫妻感情......

李策心里有事,态度多少有点淡淡的。当官的最会看皇帝脸色,不久就好些人提出酒醉疲惫,请求早点退席。

李策点点头,趁势宣告酒宴结束,又赏赐要出征的将帅每人三坛御酒,让他们带回去喝。

大家谢恩后,等李策摆驾。李策起身,故意磨磨蹭蹭的,却冲萧崇远和陈元哲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

百官们纷纷起身离座。萧绛刚起来,还没走出两步去,忽然嘴巴又鼓了起来,这时候所有人都在往外走,堵着门,她都没地方跑。萧绛一急之下,用手紧紧捂住嘴。

陈项早注意到萧绛上次呕吐,情急之下,立即跑到她身边。陈项穿着文官的圆领大袖衫,当即举起袍袖,罩在她脸上。

萧绛连连作呕,吐了陈项一袖子。

宫女送上手巾,萧钰给萧绛擦嘴。

萧绛狼狈万分:“陈公子,谢谢,谢谢。您把衣服脱下来,我给您洗。”

陈项一笑:“没事。”小心的把朝服脱下,卷成一团。

李策一直在驻足看这一幕,这时开口道:“萧爱卿,请扶令妹去紫宸殿侧殿略事休息。传太医,为萧将军号脉。”

萧绛忙谢罪:“臣唐突,惊扰了圣驾。让皇上为臣忧心,诚惶诚恐。”

李策点点头:“身体要紧,等太医把脉之后再说。”

陈元哲见李策话语温和,却眼神清冷,毫无笑意,而萧崇远站在一侧,面有无地自容之色,一愣之下,忽然恍然大悟,不由的惊出一声冷汗来。

李策瞟了他一眼:“两位国公,请随朕到紫宸殿议事。”

萧崇远陈元哲一起躬身领旨。

李翔陈项却围着萧绛:“你没事吧,到底什么不舒服,怎么一顿饭吐了两次?”

萧绛摇头:“我没事,大概今天下午太用力,晚上又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