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骑射

姚绰摆摆手:“已经看过了,没用。大限已到,老臣自知。殿下,老臣夤夜前来打搅殿下是因为有些话必须赶紧交代,再晚怕是要来不及。”

“第一件,西北突厥为我第朝第一大患。我朝虽有威猛之将,但能统帅全军与突厥相抗之帅却仅有萧崇远一人,殿下一定要信其之忠义,万不可自毁长城。”姚绰说。

李策感动,移席坐到了姚绰身边:“岳父大人,您的恩义,小婿一直铭记在心。萧将军如有二心,当年即可从其弟反叛朝廷,怎会在大周内乱之时,依旧为我朝镇守边陲;二萧伏诛之后,他人皆以为萧将军即使不叛变投敌,也会拥兵自立为王,谁能想到他会自释兵权,回京卸甲。萧将军对我大周的忠心,朕心知肚明。”

萧氏兄弟跟李氏皇族火并时,萧崇炎手下有五万雄兵。这五万人马何等厉害,足够扭转乾坤。萧崇炎没有帮自己异母兄弟,虽然也没帮李氏皇族,但是没帮外戚就等于帮了皇族,李策还是记这份情谊的。

萧氏兄弟被杀后,萧崇远成了李策心头一根刺,怕他造反,怕他投突厥,怕他自立为王,不敢解他兵权,不敢下诏令他回京,怕逼反了他,但是既不敢动他,又不能拖着不办他,正为此寝食不安,萧崇远却自己主动回京请罪,交上了军权.....

李策一直怀疑萧崇炎这番举动跟姚绰有关,但是姚绰不说,他也就不问。这些年姚绰死死保着萧崇远,李策就不动他。这次西突厥犯境,姚绰力荐他,李策就批准。

当然,突厥骑马天下无敌,全朝也就萧崇远可以与突厥相抗衡。像陈元哲之类,打打国内造反的农民军,打打南疆的装神弄鬼的邪~教,甚至打打东海的流寇,都没问题,但是跟纵横天下的突厥打,每战每败,没打过一次胜仗,自己倒被俘虏了,还要萧崇远领兵去救他......

李策低声道:“不瞒岳父大人,小婿这些年来一直打算复荣萧氏一族,复其宗祠,还其爵位。萧将军本就为萧家嫡长子,等他这次大破突厥,载誉归朝,朕就可以令他袭镇国公之爵。”

姚绰点点头:“如此甚好,陛下有心。”

“第二件,南疆不稳。平南王李简虽为李氏宗亲,但是镇守南疆已历三代,此人久后必有不臣之心。但是南疆天高路远,毒障横行,大军难进,再加上,南疆之人世代为我大周之子民。他们,跟突厥是不同的,亦安抚削弱,不宜兵戎相见,而且南北皆战,国力亏损,百姓遭殃。”姚绰说。

李策点头:“丈人箴言,小婿牢记在心。”

“第三件,大皇子李翎和二皇子李翔......”姚绰开口道。

李策心头一颤,是不是要我立即立李翎为太子啊?现在陈元哲势大,而且掌的是兵权,这可不是立太子的好时机。就算立了,李翎这位置未必坐得稳不说,只怕连性命都有点堪忧。

但是如果姚绰开口,想在自己去世前看见外孙登上太子宝座,这......

“此二子俱佳,皇上正当壮年,年富力强,储君问题,决定着我大周兴亡。二位皇子,年龄尚幼,宜培养考察,不宜急于定夺。”姚绰说。

李策暗暗松了口气,额头上有隐隐冷汗。

姚绰慢慢的说:“臣有三子,皆堪为陛下役使,但纵观三子,无一人有辅佐陛下朝纲之能......”

姚绰的意思是三个儿子都不够继承他左相之位,李策岂有不知之理。但是李策也是一个父亲,知道让一个父亲承认所有的儿子都不如自己,是件很痛苦的事。李策暗暗难过,心想:这话都说了,看了岳父大人真的时日无多了。

姚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册子来,递给李策:“这是臣暗观满朝文武,各位官员的性格特长,擅长的方面,不足的短板,以及推断他们各自可能达到的极限......可供陛下参考。但是人都事态都是在不断改变的,五年为限,五年后,这册子就不太能用了。”

李策打开瞟了一眼,见首页就是朝中有宰相之能的大臣名单。宰相是一个班底,一般由5-9人组成,帮助皇帝处理国家大事,但是真正坐上左右宰相之位的人,却只有两个,为百官之首。这两个人选对皇帝来说,太重要了。

李策将册子收起来:“左相大人为大周鞠躬尽瘁......”李策说不下去了,心痛难忍。

姚绰温和的说:“人都有这一天的,陛下节哀。臣有一事相托......”

“何事,岳父大人请讲。”李策忙说。

“我去世后,找个借口,将李翎遣派出宫游历去。”姚绰说,“虽然皇子在陛下~身边学习处理国事非常重要,但是四海游历,体察民间疾苦,增长见识,也同样重要。臣认为大皇子在陛下~身边已久,这些年来也算粗通朝纲政理,让他四海游历,能让他进一步理解所学。”

“虽然身为大皇子,不该轻易涉险,好在我朝还有二皇子在,有二皇子在陛下~身边,至少龙脉无忧。两位皇子,一出一留,几年后。待两人年长,再观其优劣,皇上也容易判定什么位置适合他们坐。”姚绰说。

李策出了一身冷汗,这下明白姚绰今夜来的真正目的了。

姚绰感觉自己身体状况不行了,怕自己会随时归天,三个儿子都不够能干,不像他自己那样能坐镇风雨,萧崇远又出征在外,一去几年不知道。姚绰怕自己死后,李翎性命不保,所以今夜特意来,一保萧崇远,因为只有萧崇远才能为李翎当今后太子并且最终登帝提供保障,二是把李翎打发出京,在他羽翼丰满前,保住他小命。

“谨遵岳父大人之意,小婿一定照办。”李策说,“明日起,朕即着手安排。”

“萧崇远有三子。臣纵观这三子,皆栋梁之才,真让人慕杀......”姚绰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策点头,深有同感。连曹操都要长叹:生子当如孙仲谋。说明生儿子真是个运气问题。

“老臣建议,趁现在萧将军首战告捷,万民拥护的机会,启用他二子,让长子萧珫辅佐大皇子李翎,二子李瑾,辅佐二皇子李翔。让此二子向陛下宣誓,将分别向两位皇子效忠,终身守誓,为两位殿下不二之臣。”姚绰说。

李策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让萧珫辅佐李翎,这个没问题;让萧瑾辅佐李翔么......”

“这事臣来同他们两个谈,臣也会知会萧崇远。”姚绰说,“至于李翔能不能接受萧瑾,臣认为没有问题。萧瑾比二皇子年长,如果他不能让二皇子信服于他,今后如何当二皇子股肱之臣。”

这逻辑正确,李策点了点头。

“萧崇远三子,萧钰最佳,今后能代替萧崇远执掌帅印,鏖战突厥的,必为萧钰。此子陛下一定要留在身边,让他为大周尽忠。萧钰有安国定~邦之能,有他在,大周山河无忧。”姚绰说。

李策明白姚绰的意思,就是别让萧钰卷入两个皇子的皇位之争,因为无论谁当皇帝,突厥不灭,都得用到他。

李策点头:“朕第一次见此子,就知其不凡。”

两人又聊了一会,姚绰的目的已经达到,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于是起身告辞。李策亲自送到殿外。

姚绰走后,李策立即叫史全德下旨太医署,组成一个六人的特别小组,专门为姚绰一人治病,一天12时辰的轮班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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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朝,威德帝下令封萧崇远的两个儿子为太子骑射,正六品散官。散官表示有俸禄无实权,加上六品,那就连芝麻官都不是了。

太子骑射就是教皇子们骑马射箭的武术教官,类似于教皇子们读书的太子太傅,一般都由功成名就的大将军担任,不必另外封几品,却是一个非常高的头衔,因为等于帝师。

萧崇远的两个儿子,年纪轻轻,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一,位卑职低,六品散官,这样的太子骑射,真是闻所未闻。

但是朝中官员却都知道,官大官小不是问题,风向才是问题。萧崇远的顺风开始吹起来了,这才是第一道微风.....

陈元哲因此大为不乐,晚饭的时候在家里脸阴得像马上要电闪雷鸣。

陈项看着好笑:“爹,那个萧瑾,明天要来给二殿下和儿子上第一堂骑射课,到时候,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陈元哲大怒,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那萧瑾,十三四岁就跟随萧崇远镇守边关,十五六岁就独自带兵追击犯境的突厥流寇,在西域赫赫有名。你知道他的厉害?”

陈项不屑:“这种屁话谁不会编,明天瞧我的。”

陈元哲怒:“不许胡来。”

第二天,陈项照例陪李翔早朝,早朝后两人去太学读书,从太学出来后,前往骑射场。

萧瑾身材颀长,容貌俊美,如果不是穿着战袍铠甲,简直就像个手无搏鸡之力的书生。

李翔陈项对视了一眼,一起向天空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喊了声:“萧教官。”

萧瑾点了点头:“行礼之时,两腿必须并拢,腰挺背直,颈部不可转动,双目必须注视着我,喊声必须洪亮干脆,现在重新行礼。”

什么?这人脑子有毛病吧,官不大,谱到挺大。两人不屑。

“向长官行礼,是一个将士入军营的初步礼仪。如果行礼达不到要求,就一直站在此处,不可饮水,不可吃饭,直到学会为止。”萧瑾说。

一个时辰后,萧瑾面不改色,李翔和陈项却被太阳晒得口干舌燥,人站得精疲力尽,终于认输,老老实实的按萧瑾的要求行了礼。

“很好,现在给你俩半刻钟的时间(古时一刻为20分钟),略事休息,然后我们开始正式授课。”萧瑾说。

陈项撇嘴:“萧教官,您想教咱们两啥啊?”

李翔说:“就是,咱们两,还用你教?你知不知道端午比武,熙之第二,本王第三。要么我两教教你吧。”

萧瑾一笑:“可以,如果你们两个一起上,能打得过我的话。”

李翔和陈项对视了一眼:“我们两一起上?算了,还是一对一吧,省得你被打趴下了,说是我们以多取胜。”

“我让你们两个一起上是为了节约时间,省得我要一个个把你们打趴下。”萧瑾淡淡的说,“好了,现在开始计时,去休息吧。”

半刻钟后,陈项又问:“萧教官,你用什么兵器。”

“你们用什么兵器,我就用什么兵器。”萧瑾说。

“这话什么意思,你十八般兵器皆能?”李翔嘲弄道。

“我上场杀敌,用军刀,但是应付应付你们两个,什么兵器都行。”萧瑾说。

“萧教官,牛皮不是吹的,不要自己打脸哦。”陈项笑。

半个时辰后,李翔和陈项趴在地上,精疲力尽,站都站不起来。

萧瑾问:“还要比什么?”

李翔和陈项面面相觑,两人没有哪项能在萧瑾手下走到三个回合。

陈项想了想:“不是说教我们骑射嘛,比骑马射箭。”陈项天生神力,十七岁已经能百步穿杨。

“可以,如果你一箭都射不中靶子,就得跟我老老实实学骑射。”萧瑾说。

“熙之一箭都射不中靶子?哈哈哈。”李翔大笑。

“我可以射中天上的大雁。”陈项好意的对萧瑾说明。

“有我在,你哪里都射不中。”萧瑾说。

陈项休息够后,在靶子百步外站好,力贯双臂,拉弓一箭射去,弓弦响处,箭去如飞。

就在陈项松手的瞬间,萧瑾也是一箭射~出,只见萧瑾的箭后发而先至,正射在陈项箭上,将陈项箭磕的斜飞出去,无影无踪。

陈项大怒,箭发连珠。萧瑾紧紧相随,箭如飞蝗。须弥陈项箭尽,每一箭都被萧瑾射飞,一箭都没能射~到箭靶上。

“还比么?”萧瑾问。

陈项怒:“比啊。”

“比什么?”萧瑾问。

陈项想了想:“骑射。”

萧瑾忍不住一笑:“我萧家箭有一式叫激流逐波,是专门练骑射的。可以让你见识见识。”

陈项看了萧瑾一眼:“我们各发十箭,如果你胜过我,我就拜你为师。”

萧瑾点点头:“好,你天生神力,箭上造诣就年龄来说,已属非凡。如果你拜我为师,我就把萧家箭发倾囊以授,如果你能勤学苦练,它日造诣必在我之上。”

“真的么?”陈项毕竟还是少年人心境,经过这半日,其实已经被萧瑾治得服服帖帖,现在听萧瑾夸他,十分开心。

“我从不妄语欺人。”萧瑾说,又转头去看李翔,“二殿下呢?”

李翔马上说:“熙之拜师,本王也拜师。”

威德帝和姚绰两人躲在骑射场围墙外已经看了半天了。此刻威德帝扯扯姚绰袖子,两人悄无声息的走开了,太监跟在两人后面给他们打着黄罗伞盖。

威德帝笑:“不到两个时辰,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姚绰笑:“让他们三人多亲近,陈项萧瑾二人,今后可为二殿下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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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绰一年后心脏~病发作去世,威德帝抚尸恸哭:“上天啊,为什么要带走朕的宰相啊.....”

威德帝立即将姚绰长子姚永从吏部侍郎提拔为吏部尚书,官居三品,同平章事(就是副宰相),让他入了宰相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