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

萧钰在香红的密室里一连躲了两天。平康里高级妓院里食不厌精,上的瓜果小吃都十分精致。香红吩咐厨房煲粥煲汤,但是每天差遣香药出门,到长安各名店去给萧钰买好吃的,什么烤的焦脆的羊肉胡饼,什么蜂蜜涂得滴零滴落的芝麻炸糕。

香药十二分的不满,加上香红现在不准她进密室,自己却跟萧钰躲在密室里,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香药看见萧钰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经常动不动给他一个白眼。

萧钰笑:“香药哥把我当姐姐你养的小恩客了,还是个光吃白食,一毛赏钱都不给的。”妓院忌讳年龄,妓~女们彼此从不姐妹相称,见面都管对方叫哥哥。

香红笑:“她年龄小,不懂事。”

香药才13岁,还没资格接客,在给香红当学徒和贴身丫头。

萧绛的烧退了,但是身上的杖伤经过一天的马背颠簸,不是迸裂就是磨破,破口又结了疤,伤累伤,疤累疤,整个后背,从腰到大~腿,都是连成一片黑痂,又厚又硬,又痒又痛。

郎中自然请不得。香红只能给萧绛的背部抹油。香红手一碰,萧绛就直打哆嗦。

但是香红马上就发现萧绛大~腿内侧有异,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萧绛想把腿收拢,已经来不及了。香红在妓院呆了5年,经验何等丰富。萧绛下-体的伤口虽然平复,但是香红一看就知道当时的暴力程度。

香红大惊,冲口而出:“这,怎么回事,谁干的?”

萧绛萧钰皆无语。香红没控制住,手发抖,一滴眼泪滴落在萧绛身上。

香红很不好意思,忙掩饰得一低头:“我去问一下厨房,粥熬的怎么样了。”

香红神色无法作伪,萧钰多少放心了点,看着她出去,低声对萧绛说:“香红姐人好。”

萧绛沉默了会,小声说:“这位香红姐姐,我一眼看见就觉得脸熟。”

萧钰惊恐:“怎么?你过去见过她?”

萧绛苦笑一下:“说不清楚像谁。香红姐......脸上妆这么浓,就是她亲妈,猛然遇见也不见得能认出来吧。”

萧家当年是株连九族,被牵连的人家,男子16岁以上皆斩,16岁以下或去势入宫当宦官或发配岭南,女子年轻美貌者没为官妓,年长者充军西北为营妓。当时受株连者数千人。

香红第一眼看见萧绛的神情那么震惊,她是不是已经认出萧绛来了呢?毕竟萧绛的脸太有特征。

萧钰十分担心,她会告发么?这可是关系着萧家十几口人命的问题,而且现在东~突厥犯境,这还牵扯到了萧崇远还能不能继续挂帅打突厥。

萧钰骑虎难下,暗暗感觉了一下后背上的陨星剑,实在不行,只能杀人灭口了。

妓院从来都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第三天晚上,华灯初上,整个平康里的妓院酒楼都在议论两件事。

一.昨夜御林军在长安府尹捕快的指引下端掉了长安城所有乞儿窝点,把全城所有的乞丐,无论男女老少,统统都抓到了御林军大营关押。

二.今天中午御林军又封锁了平凉里,把坊门一关,然后一个赌场一个赌场的搜,带走了一批人,据说都是20岁以下的孩子,也是统统带回了御林军大营。

客人们一面听趣饮酒,一面议论纷纷,一开始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两杯酒下去,就控制不住音量了。

但是到了戌时三刻(晚上8点)后,新的消息又来了,官差和御林军又把平经里给围了,戏~子给统统带去了御林军大营,看戏的也带走了部分。

查胡人,抓乞丐,封赌场,抓戏~子......今年的长安城是不是命犯太岁?

大家纷纷揣测到底出了什么事,众说纷纭,但是有一点所有人一致同意,跟抓东~突厥奸细有关!

长安城里现在东~突厥奸细那叫一个多啊,胡人里面有,胡姬里面有,乞丐,赌棍里面也有,卖菜的小贩,杀猪的屠夫,都有......有人在长安城的井水里下毒,昨晚上十几户人家暴毙,连狗都一起毒死了.......

听说了吗?那个兵部李侍郎,说是前两天病死的,但是昨儿个大半夜里,他家大公子偷偷摸~摸出门,找了个裁缝,把他爹的头跟脖子缝起来了,那针眼钉棺材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香红跪坐着拨弦,越听越心惊,指法都乱了,好在全场乱哄哄,男人们都喝多了,话题扯到萧崇远大将军挂帅打突厥上去了,嫖~客一谈起国家大事来,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香红弹完一曲,借口转场,匆匆忙忙坐着轿子赶回怡兰苑。这时快到子时了(11点),正是平康里最热闹的时候,巷子里灯火通明,妓院门口无数莺莺燕燕在迎来送往,黄土夯实的大路上,香车粉轿互相挤来挤去。

香红刚走到半路,就看见有人飞跑而来,一路跑一路大声喊:“捕快和御林军来抓人啦,大家快跑啊。”

香红一急之下,从轿子里跳了出来,琴也不要了,价值千金的透明披纱也扔地上了,木屐被飞脚踢开,穿着大脚趾开叉的袜子,光着两只胳膊抓着裙摆,撒腿就跑。

跟着的阿姨丫头比她还慌,跟着她瞎跑一气。香药一面跑一面嚎:“香红姐,香红姐,咋办啊,会不会把咱们也抓进御林军大营。”

香红哪管得了她们那么多,一路飞跑到怡兰苑,怡兰苑里也是一片的兵荒马乱,坊门已关,所有人都像没头苍蝇似的的在乱找地方藏身。有人慌不择路的跳坊墙,因为坊墙其实不高,还不到人肩膀,但是一跳出去才发现,坊墙外站满了御林军,自投罗网。

妓~女们往自己床下钻,但是大周时候的床其实是木质的榻,可坐可卧,下面很低,顾不得那么多,浓妆艳抹的女子们满头珠翠的叽里咕噜往里面滚;嫖~客们往桌下钻,但是大周时代的桌其实是案,一样下面低得很,几个男人一起手足并用往里爬,几个头在案下面撞在了一处,胳膊腿露在案桌下面乱动;妓院的伙计们则往米缸水缸里面跳,往屋顶上爬,往茅厕柴房里钻.......

香红冲进自己小院,反手锁上门,然后七转八拐,跑进自己卧室,转动机关,再进了密室。

萧钰和萧绛都在密室里躲着,没有点灯,萧绛躺在床~上,萧钰坐在她身边,两人黑灯瞎火的在小声说话。香红这么飞跑进来,两人一起变色,萧绛翻身坐起,萧钰迎了上来。

“香红姐,怎么了?”萧钰紧张。

“捕快和御林军来抓人了。”香红匆匆忙忙把自己在酒宴上听到的讲给两人听,昨夜抓乞丐,今天中午封了平凉里,现在又把平康里的巷子给堵了。

“他们这是为了抓我。”萧钰脸色一沉。

“钰哥,你过来。”萧绛喊道。

“什么?”萧钰忙走进床边,不堤防萧绛出手如电,一把就去抽他后背上的陨星剑。

半明半暗中,寒光一闪,陨星剑已经出鞘。

萧钰勾手反抓,一下子扣住了萧绛的手腕:“干什么?”

“哥,我不能被他们抓~住。”萧绛急,“我死后,你把我鼻子切下来,把眼珠子抠出,把脸划破,再把我头发烧了......”

“放屁。”萧钰大怒,“你是我妹妹,要死一起死。”

萧绛两手来夺陨星剑,萧钰抓着她手腕不放,两人正在争抢。

香红扑了上来:“不要,你们两个住手。我把你们都藏起来......”

萧绛扭头:“香红姐,不要。我会连累你的。你们一定要毁掉我的尸体......”

香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萧彤妹妹,我是你如芸姐姐啊,夏如芸......我们本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萧绛大吃一惊:“如芸?夏如芸,我表姐?你.....没死?”

香红怕毁了自己化妆,随手抓起一块纱巾来渗泪:“我没死,我被卖进怡兰苑五年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咚咚”的砸门声。

“香红姐,香红姐,我是香药啊,你别把我也关在门外啊。”香药叫道。

“来了,来了。”香红喊道。

“你们别出声,我先去开门,放她进来,然后再想地方把你们两个藏起来。”香红叮嘱道,“还有,香药,也是我们萧家旧人。她原名萧宝珠,是萧家的族人。当年,就她和我两个被卖到了怡兰苑,她那时才8岁,所以我有名气后,就把她带在了身边。”

香红匆匆离开密室:“我有地方藏你们,等我回来。”

香药一进门,就吓得抱住了香红,浑身发抖:“姐,官府是不是要把我们都抓了去充军?”

香红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我等本为官妓,每日卖笑,何罪之有。我今日什么都没吃,就被灌了一肚子酒水,现在人呕得难受,你去厨房给我端碗稀粥,加几碟小菜来。”

香药吓哭了:“不要啊,姐,我不敢去厨房......姐,你没点灯。”

香红一面取出火石镰刀来,一面催道:“快去,快去。”

香药巴结的拿起火捻子:“姐,我帮你点灯。”

香红火冒三丈,一把把她推出门:“快去厨房给我拿东西吃去。”

其实此次京城大搜查虽然是长安府尹和御林军联合行动,真正指挥的却是金甲暗卫。带兵搜查平康里的是一位叫鲁阳的从六品震威校尉,彭中垣挑他是因为这个鲁阳五年来一直在负责监视萧家,对萧家每个人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当然,萧家十几口人,除了萧钰外,几乎都足不出户,也没啥好了不了的。

御林军是把先整个平康里都包围了起来,然后从各条巷子的两头开始挨家挨户的搜,妓~女和年龄十几岁的男子统统扣押。

抓妓~女跟在平经里抓戏~子是同一个原因,萧钰容貌秀丽,男女不辨,所以但凡相貌不错的十几岁孩子,统统先抓起来再说。

怡兰苑在平康中里中间位置,御林军到了比较晚,却是搜查的重点。鲁阳手里有萧钰常出入之处的清单,香红这名单里位列平康里第一,所以鲁阳亲自带着手下大步跨进了香红住的院子。

香红战战兢兢迎了上来,香药跟在她身后:“各位将军,各位官老爷,请问来小女处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