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陈项早料到她母亲是胡姬,也不吃惊,随口跟她聊了几句怡兰苑的情况,老鸨是谁啊,客厅怎么摆设啦,里面有哪些红姐儿啊。

丽娅回了几句,有些推说不知:“我离开那五年了,那里变化还挺大。”

陈项见丽娅回答的怡兰苑情况丝丝入扣,看来确实是在那呆过的,疑心又去了几分:“离开五年,那你今年17?”

丽娅“嗯”了一声。

她看上去不止17岁,但是胡姬们都比中原女子个子高、发育早,加上丽娅经历坎坷,看上去沉稳早熟也正常。

陈项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了,毕竟他也只因为应酬去过怡兰苑几次,对那也不熟,尤其是丽娅是五年前离开的,而五年前,陈项才十六岁,还是个愣头愣脑的半大小子,天天只知道闯祸生事,但怡兰苑这种风月场,倒是确实没去过。

五年前,五年前.......陈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了:“对了,过去怡兰苑有个花魁女叫香红的,你认识么?”

丽娅眼皮一跳,神经立即抽紧了:“香红姐,当然,她那时是怡兰苑的头牌,名满京师。香红姐人很好,对苑里的小姐妹都很好。不像有些姐姐,稍微有几个客人捧,就不可一世,对小丫头们又掐又打,各种折磨发泄......”

丽娅怀疑自己一紧张,可能就说得太多了,言多必失,赶紧闭嘴。

陈项却接了下去:“那位香红就是五年前被一个神秘客人用重金赎了身,又出资给她开了一家红香阁,规模虽然不算大,现在却成了长安收费最贵的销金库。”

其实是萧钰问他妈要来的钱给香红赎的身,又给她钱开的红香阁。那年萧钰才十四岁,居然出入这种地方,还跟个妓~女姐弟相称.......陈项多少有点不齿。

丽娅沉默了半晌:“那事我知道,我也是差不多那时离开怡兰苑的。是香红姐鼓励我出来寻父,并且托她的一个相熟的客人把我捎带到边关。”

陈项惊讶:“哦,那你知道给她赎身的那位神秘客人是谁?”她会不会认识萧钰?

“不知道。”丽娅摇摇头,“我那时只是怡兰苑里的小丫头,连见客的资格都没有,还没开始被调~教呢。”

长安高级妓院一般13岁开始正式调~教,14岁见客,15岁开~苞。既然丽娅离开妓院时12岁,那确实只是一个底下干杂活的小丫头,最多也就学点吹拉弹唱。唯一的特殊之处也就是,她是胡姬的女儿,自由身。

丽娅一拍马又走开了,陈项知道她不想再跟自己说话,于是识趣的不再纠缠了。

转眼夜幕降临,丽娅带马队上了一个小山坡:“这里有水有草,视野开阔,匪徒难近。就在这里宿营吧。”

众人扎营造饭。

陈项把自己帐篷扎好,回头冲丽娅笑:“晚上能赏光跟我同寝么?”

丽娅翻了个白眼:“如果我说,我睡帐篷里面,你睡帐篷外面,你答应么?”

除了执勤的人以外,所有人都围着篝火团团而坐。

卡拉麦里山并不荒凉,无数的马队从这山口通过,形成了沿途无数的客栈和马店;众多的部落聚居,造就了星星点点的集市。

陈项的马队进山口就买足了补给,上到羊肉面囊,下到草料玉米,所以晚上食品十分丰盛,大家围着火堆烤羊肉烤囊喝酒弹琴。

丽娅把鹿皮袋里的豹肉全取了出来,也放在火上烤,大家分着一起吃。

陈项斜着眼睛看她:“很大方啊。”

丽娅不理他,自顾自吃喝。陈项割了块豹肉,故意紧靠着丽娅坐下,两人的膝盖碰到了一起。丽娅给了他一个白眼,缩了缩腿,却也没抽身走开。陈项发现丽娅的发丝又拂到了自己脸上。

有个驼夫弹起了胡琴唱起了歌。

陈项知道丽娅懂多种语言,问她:“他在唱什么?”

“我也不是每个字都听得懂。”丽娅回道,“大意是:那边的草原上有个美丽的姑娘。每天她到山坡上去放羊,我看见她的红裙飘扬。美丽的姑娘,我什么时候把你抱上我的马背,让你成为我的新娘。”

陈项心头一动:“看见喜欢的姑娘,就能抱着走么?这风俗不错,咱们汉人也应该学学。看我们大周,娶个老婆,三书六礼,下聘拜堂,麻烦死了,弄得我到至今还在打光棍。”

丽娅横了他一眼,没接茬,把皮囊举起来喝酒。

驼夫唱完了,陈项的一个手下拿出一面腰鼓来,一面用手拍打着一面唱道:“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歌声悲壮,苍凉。

围坐的人多少有点被勾动了心思,篝火边有了片刻的沉静,大家都开始闷声喝酒,气氛抑郁。

丽娅皱眉,将士思乡,士气低迷。丽娅想了想,伸手问那陀夫要过了胡琴,以指拨弦,歌道:“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歌声婉转,似有无限深情。

歌声未歇,陈项大声鼓掌叫好:“好一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有你这样的美女思念我,死又何惧。当然,我会活着回来的,回来娶你过门。”

众人大笑。

陈项把腰鼓拿过来,一通乱拍乱唱:“醒持青锋剑,醉卧美人膝。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吃完晚餐,陈项照例视察了一圈岗哨。他昨夜没怎么睡,人也比较疲乏,叮嘱过手下后,早早回了自己帐篷。丽娅已经在里面睡下了。

陈项在丽娅身边躺下。

丽娅翻了个身,又是背冲着他。

陈项见丽娅盖着昨夜的那条毯子。这山坡宿营可不比石窟,陈项伸手把自己的斗篷拿过来,给她盖上。陈项的斗篷外面是黑色羽缎,里面是整块的虎皮。

“你自己盖吧。”丽娅眼睛都不睁的说,“我不怕冷。”

“不怕冷?”陈项好笑,“那你昨夜抱着我,喊我哥哥。”

丽娅一愣,翻过身来了:“我喊你哥哥?”

“嗯,你喊‘一哥’,”陈项在账外篝火的微光中观察着丽娅的表情,“谁是一哥?”

丽娅沉默了会:“嗯,一个曾经照顾过我的人。已经分开多年了。”丽娅复又躺下,又是背对着陈项。

陈项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那为什么不去找他呢?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想去哪里不能去。”

丽娅不吭声。

陈项不依不饶:“是不是不知道他的行踪?把他名字告诉我,我帮你打听。”

丽娅知道他会没完没了,于是翻身坐了起来,直视着陈项的眼睛:“陈公子,我想提醒你一句。我给你带路,是帮你,不是欠你,也不是怕你。明白吗?”

陈项尴尬:“嗯,明白,丽娅小姐。”

“明白就好。”丽娅瞪了他一眼,重新躺下,这次是平躺了,没拿背对着他。

陈项慢慢的说:“你只给我带出阿尔泰山,然后我走我的,你走你的?”

“当然,不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难道还你走我的,我走你的啊。我又不知道你去哪。而且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咱们各奔前程。”丽娅没好气。

陈项默然,过了会:“那我走后,你去忙什么呢?”

“我忙着呢。不关你事。”丽娅几乎要发作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陈项多少有点委屈。

丽娅愣了愣,不吭声了。

过了会,陈项问:“你家是在这卡拉麦里山么?一个人么?跟哪个部落住在一起?”

丽娅沉默了半晌,回道:“我一个人,没有家,也不跟任何人一起行动。我在整个阿尔泰山行走,到处打猎采药。”

“一个人到处行走?打猎采药?”陈项惊讶,尤其是想到三年前,她才14岁。

“嗯,我采的药有点特殊,无法跟别人一起行动。”丽娅解释道。

“什么药?”陈项追问。

“各种药。”丽娅发现陈项很会磨人,有点不耐烦,但是犹豫了一下后,又解释,“比如,昨夜,我在那个湖里捉雪蛤。”

“雪蛤。”陈项想了想,雪蛤好像确实很值钱,贵妇们都食用它来养颜,市昂其值,虽然陈项并不知道到底多少一两,“那个湖里很多么?”

“不是多少的问题,那个湖里有一对千年雪蛤,我已经找了三年了。”丽娅解释道。

“千年雪蛤。”陈项忍不住坐起来,“这是春~药啊。”

“什么?”丽娅惊讶,“千年雪蛤怎么变成春~药了?”

“千年雪蛤能让太监的那个.....玉~茎,重新长出来。”陈项说,“据说大明宫的宝库里就有一对,多少大太监对它垂涎三尺。但是那是大内密藏,动了要掉脑袋的。那玩意长出来了,脑袋却掉了,得不偿失,所以没人敢真动手。”

“哦,”丽娅恍然大悟,“对,百年雪蛤能续断,千年雪蛤使肌肉经脉骨骼重生。”

“那湖里真有吗?你捉到了没有?”陈项有点亢奋。

丽娅点点头:“捉到了。”最后一昧药材终于齐了,可以准备练丹了。

“什么样的?让我瞧瞧。”陈项好奇。

丽娅看了他一眼。陈项忽然回过神来,自己唐突了,这种东西怎么会轻易示人。

丽娅却坐了起来,手里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小盒子。丽娅把盒子打开,忽然间帐篷里一亮,只见黑玉盒里趴着一对雪白如玉的小蛤-蟆,只有眼珠子是红色的,身体发出晶莹的毫光。

丽娅把盒子盖上,收好,解释道:“雪蛤过百年后,从额头开始发白,只有千年以上的雪蛤才是纯白的,光芒越亮,年份越长。”

“你卖么?”陈项激动,“价钱随便你开。”

陈元哲一直想找一对千年雪蛤,送给威德帝身边的两个大太监,一个是史全德,一个是杨锦宣,却一直求之不得。

丽娅摇摇头,又躺下了。

陈项求道:“真的,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宅院府邸,田地牛羊.....无论你要啥,我都能办到。”

丽娅看了看他,忽然一翻身爬起来,往外走。

陈项奇怪:“哎,你去哪?”

“去帐篷外睡去,省得你半夜里图财害命,把我杀了。”丽娅撇撇嘴。

“至于么?”陈项哭笑不得。

“至少你现在这副样子,很至于。”丽娅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你睡吧。我不问你买了就是。”陈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