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阁客栈面向小巷的厢房共有五间,其中三楼的金字三号、四号以及二楼的玉字二号、三号的窗户,跟潆香楼西面最中间的也就是正对歌舞台的厢房相对,特别是金字四号和玉字三号,左边两扇窗子均与对面厢房正对,只差高度,一个在稍上,一个在稍下的地方。幸运阁的楼层较矮,潆香楼厢房的窗子刚好在幸运阁两层楼之间偏下一点儿的高度。如今,赵昊启正站在金字四号里左边的窗子前,一名负责招待三楼客人的伙计被他招来身边问话。
幸运阁的二楼和三楼的厢房皆是上房,一楼外回廊两边的是下房,围绕着中庭小花园的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厢房是伙计住的,北面一列自西向东分别为厨房、柴房、茅厕、仆妇房、马夫住的厢房以及马厩。马厩东面墙壁与潆香楼相连,马厩有三个门,最里的门面向后院,还有一扇面向客栈东走廊的门,突出部分开了一扇临巷的门,作为客栈后门。幸运阁与潆香楼两座建筑的后门并排互为左右,后门对着的就是一条共用的,可以让马车通行的宽阔小巷,宽度约有五米。幸运阁马厩突出部分与一墙之隔的潆香楼后门突出部分皆只有一层,顶上是北高南低的鳞瓦。
幸运阁客栈的客房、下房均以木字为号,自右上之下,再至左上排序。二楼厢房竖列以玉字为号,横排以帛字,三楼竖列以金字,横排以银字,从上至下,从右至左排序。东面靠近小巷一列的第一间为玉字一号,第二间为玉字二号,如此类推。玉字二、三号房一直有客人住,三楼的金字三、四号房原本住了姓蒲和姓陶的商人,分别在下午六时和四时三十分退房离开,因此,如今是空着的。除此之外,整个幸运阁客栈还有一楼最左边两列下房,以及一间三楼的银字二号房因为客人在正午时分退了房而无人住宿,其余皆住满了客人。尽管发生了命案,但因已入夜,客人们都选择继续留住一宿。
赵昊启特别地问了金字四号住客的情况。伙计回道,那是位陶姓的山西商人,已住了五天,是幸运阁的熟客,一年来住个五六回,本来这次是来京收账,预定要住七天的,谁知新娶的夫人突然得了急病,急急忙忙就退房走了。
“那名陶商人带了大箱子和竹箩吗?”
伙计摇头,“是隔壁姓蒲的商人带了。”
“哦。”赵昊启轻轻应了一声,并不感到意外,接着又问了两名商人的外貌身材。伙计答道都是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皆谈吐斯文。蒲商人比较难看得出来年纪,帽子里露出的头发有些花白,面上却没什么皱纹,蓄了粗野的络腮大胡子。陶姓商人据说未到三十岁,面容瘦削,下巴很尖。
结束问话,赵昊启又要求伙计领他在楼里走一圈。元宝忽然大声说道:“公子,夜色已深,请您及早回府休息。”
“我还想逛一圈。”赵昊启昂然自默默地等候在厢房外的长兄面前走过。
“您可以改日再逛,如今先回府为好。”元宝追在他背后大声说道。
拐过一个弯,赵昊启低声问赶上来的元宝:“元宝,你认为我明天还能迈出府门一步吗?”
“不能。”元宝想也没想就答道。
白了他一眼,赵昊启冷哼了一声,“你刚才说的话不就是白说?”
“才不是,我是已经劝阻过公子了,您那两位哥哥都听到了。”元宝小声回道。
“放心,大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怕的是回府后连相爷也要拿棒子来揍我!我真的好可怜,从小到大,公子您一闯祸,挨棍棒的总是我。这十多年,我替您挨的棍棒藤鞭比天上的星辰还多呢!您瞧见大公子——我们的侍郎大人那张脸黑成什么样子了吗?希望这回只躺个十天就能起床。”元宝可怜兮兮地低声悲叹着。
“那可不行,我还得靠你帮我打听事情,可不能让你被大哥他们迁怒。”
在三楼的里外回廊逛了一圈,赵昊启在楼梯口停住脚,指着面向中庭的栏杆处竖了雕花木板的转角问道:“伙计,这回廊的四个角中怎么只有这个角用木板挡住?”
伙计回道,那是因为这个角下方刚好有一口井,围栏不是太高,也没树木挡住,生怕有好奇客人探头观看的时候不小心一头栽下去,同时也刚好在楼梯的位置,因而竖起一块雕刻了镂空通花图案的木板拦挡。
“原来是这样。”赵昊启抛下淡淡的一句话,翩然下楼。赵家大公子、三公子紧随其后。
回到府中,安顿好早在轿子中睡熟了的弟弟们,元宝进入位于二楼的赵昊启的寝室。
赵昊启的住处在赵府后部,一个占地数亩的湖中央的小岛上,前有一道桥,后有一道堤连接,岛的四周种满了杨柳,前方是个小小的花园,后方是高高的四层阁楼,地面一层作为客厅,以及书童、贴身丫鬟和家丁的住处。
刚沐浴完的赵昊启只穿了刚换上的里衣,带着兴奋的表情正等着他,“元宝,明早我们从后院翻墙出去吧。”
“不要!我不想两条腿都被打断。”元宝语气坚定地拒绝了。
赵昊启霎时沉下了脸。很快,他又恢复了好心情,“咱们来玩个问答游戏,我问三个问题,你只要答出任何一个算你赢。我就告诉你如何才能打赢厨房阿胜的蟋蟀。”
“真的?”元宝双眼亮了起来,不过马上又有了疑虑,“我要是输了,该不是要我背着您翻墙吧?”
赵昊启笑了笑。
元宝立时重重地摇头,“我还是不要。”
赵昊启不死心,“想想看,一名妇人溺亡四个小时后,竟然出现在青楼里头,这当中不是有很多蹊跷之处吗?这是件多么有趣的事啊!”
“我不觉得,只觉得那妇人好可怜,连首级都给人砍掉了。”
“既然觉得那妇人可怜,更应该想法子帮我出府,好去找出真相。”赵昊启试图说服元宝。
元宝就是不上当,什么说辞都挡了回去,“那是官府的事,让那些官差去查好了。”
“就凭那些鸡脑子衙役?”
“其实向都头的脑子也不是太差,只是比我差了一点点而已。”元宝昂首说道。
赵昊启眨巴着眼睛,好笑地问道:“元宝,你真的觉得自己的脑子很好?”
“不是吗?我完全看透了琴音姑娘从潆香楼消失的伎俩。”
“你该不是把我随便糊弄鸡脑子都头的话当真了吧?”
元宝一听,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赵昊启,“那些不会都是您胡诌的吧?”
“也不全是。”赵昊启扑哧笑了起来,“就上锁的人是贼人是胡说,前面说的都是真话。至于你说的,那全是你那猪脑子自行妄想的。”
元宝震惊地把眼睛瞪得像牛眼那么大,直直看着赵昊启那张灿烂的笑脸,“公子,您骗我就罢了,居然还戏弄公差?”
赵昊启笑道:“是他自己要全盘相信,我可没叫他那么做。”
“不是贼人的话,那是谁?”
“你猜。”赵昊启笑得贼兮兮的,“给个提示,上锁的人就是衙役来到之前曾在二楼的十四个人当中。还有,我在歌舞台上不是曾经问过你多余的是哪两样东西吗?想出来了吗?就是那两样东西跟尸体有关。至于妇人的尸体怎么到台上,即使简单如你那鸡脑子,应该也能想到的。毕竟连贼人爬上窗口锁上门,再爬回小巷这么高难度的主意你都能想出来,没理由那么简单的方法都想不到的。”
元宝抓了抓后脑勺,“那个……歌舞台上我不是说了多两个香案吗?上锁的人嘛……不知道。”
“给我认真一点儿。”赵昊启不满地敲了一下元宝的脑袋,“怎么可能是香案啊?有用的也只是香炉,不,准确来说是点燃的檀香散发出的浓郁香气,以掩盖尸体的味道。快用你的猪脑袋想!”
“是披帛?”
“对!已经换了大红吉服,怎么可能不把披帛与衣服一同收起?”
元宝惊讶地发出“咦”的一声,没想到自己居然猜对了。
“还有一样呢?”
“这个……”元宝歪着脑袋皱着眉,支吾了半天。
赵昊启忍不住又往元宝脑袋上一敲,“是椅子,不是已经有一张坐墩了吗?还需要椅子干吗?当然就是多余的,笨蛋!”
“我说公子您才是笨蛋!”一把清脆如黄莺啼鸣的嗓音突兀地插入,一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叉了腰站在他们身后,“时已入秋,夜深风凉露重,居然光顾着嘀嘀咕咕,只穿了里衣就在窗前吹着湖上来的寒风。公子是个三岁的小孩不懂冷暖也罢了,元宝你才十岁吗?为什么不让他穿上外衣?”少女嘴巴快速地张合,白葱般的指尖直戳元宝的鼻子。
元宝被少女一大串诘责骂得心虚,缩了脖子垂下头。
“我才不是三岁小孩!”赵昊启不满地大声抗议。少女是专门服侍他的贴身丫鬟,一向主管他的起居饮食,深受母亲信赖,生活上的小事都是受她管制。“翠晴,就一下子有什么关系?我不会那么容易就受凉的……”话未了,赵昊启连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翠晴朝元宝挑眉,“还不赶快让公子上床安寝?”
“可是……”元宝不愿没听到答案就离去,但是又有些畏惧翠晴。
“没有可是!”翠晴不管两人怎么不情愿,将一直想要说什么的赵昊启赶进被窝里,回头又把竖着耳朵急于听答案的元宝撵出门外。
在外头关上门,翠晴双手往腰上一叉,朝元宝一瞪眼,“还愣着干吗?去睡觉!”
元宝只好三步一回头地离开赵昊启的寝室。
翌日一大早,元宝起来就往赵昊启位于三楼的书房跑。
赵昊启早就坐在窗前,捧了香茗等着他的到来。“在告诉你答案之前,你先答应我一件事。”赵昊启并没打算立刻就满足元宝的好奇心,反而提出要求。
“只要不是让我背着您去爬墙,啥事都有商量。”元宝可不笨。
“当然不会是爬墙。”赵昊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那是什么事?”
“你要答应我听完以后不生气。”
“为什么?”元宝觉得很惊讶。天下红雨了?公子居然只是要他答应这么容易办的一件事。
“不为什么,你先答应吧。”赵昊启只是笑笑,施施然抿了口浓茶。
元宝满心疑虑地瞅着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公子从小就爱布置陷阱让他跳,这一回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呢?在跳与不跳,怀疑与好奇间挣扎了一番,终于抵抗不了好奇心,元宝答应了。
“首先,我要告诉你尸体是怎么到歌舞台上,和琴音姑娘是怎么离开歌舞台的。”
“公子快说!”元宝搬了坐墩正对着赵昊启坐下,急不可待地催促道。
“尸体大概是在下午五时四十五分后,六时之前到达歌舞台对着的厢房里的。”
“公子您怎么知道一定是那时候?”元宝质疑道。
“很简单,用脑子稍微想想就知道。当日,下午五时三十分左右刚好是琴音姑娘弹奏完毕,换作我弹琴之时,当时琴音姑娘尚在歌舞台上,心神不宁的。在我弹奏完毕以后,轮到窦公子他们表演才艺,这时候本该是她换装的时候,她竟然没换衣服,你听到唐三娘都说了些什么吧?她不单没换衣,还邀我作诗,分明是以此来拖延时间。若不是尸体意外迟迟未到或是刚到,给尸体换衣的时间不够,她是不会贸然邀请我作诗,而是会按照既定计划装扮尸体,毕竟奏琴完毕至开始投标之间有着足够的时间换衣。鉴于换衣和布置一切所需的时间,以此推断,尸体必然是在下午五时四十五分之后,六时之前运到的。”
“为什么尸体不是早早就运过去,早点儿不就更从容?”
“因为那样有风险。为了掩人耳目得等到天色昏暗之际。”
“原来如此。”元宝捣蒜般不停点头。“不对!”他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那天潆香楼里里外外都是人,也没见过有大件货物在那时候抬进去,无论天色如何,这尸体也不可能运进去。”
赵昊启用扇子敲了敲元宝,“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尸体运进去啊?”
“那么尸体又怎么进去?那天潆香楼整日到处都是人,难道是把人骗到那个地方藏起来……不对,那妇人是淹死的……”元宝烦恼地不住抓着头。
“你就别再折磨你那猪脑子了,我告诉你吧。”赵昊启淡定地啜一口浓茶,迎着元宝恳求解答的目光,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尸体是从半空飞过去的。”
“什么?飞过去?”元宝不相信地嚷道,“尸体怎么可能会飞,公子您糊弄我!”
“我是说真的。特意选择黄昏日落之后行事,也是为了不让街上的行人察觉到,尸体从幸运阁客栈金字三号房的窗子越过小巷飞过对面。”
“不是吧?公子您没骗我?”
“我没骗你。”白了元宝一眼,赵昊启继续道,“虽然小巷前有马车挡住街上行人的视线,但在那么高的空中运出尸体,难保在大街对面的楼房里不会刚好有人望向窗外而看到。因此,必定要等日落后光线昏暗之时。”
“怎么可能,两栋楼房隔了好远呢!不是说飞就能飞过去的吧?不对,别说是不会走路的尸体,就算是人,也跳不过去那段距离啊!”
赵昊启把玩着桌面上的白玉狮子镇纸,淡淡地道:“这很简单。让尸体从幸运阁飞到潆香楼一点儿也不难,只需一条粗麻绳、一条长细绳、一截竹筒、一个大竹箩和一定的高度差。只要有高度差,即使不是正对着窗户,在稍微偏离的地方也可轻易让尸体飞过去。”
“说得轻巧,总不会给尸体插上翅膀吧?”元宝一脸不信。
赵昊启笑出声,“翅膀,亏你想得到!当然不是。”
元宝鼓起脸颊,“快说!”
“是把尸体装在竹箩里,用绳子运过去。”说着,赵昊启取出一截丝线,将一头递给元宝,示意他拿住。元宝狐疑地接过线头,赵昊启则站起来,拿起白玉狮子镇纸,将丝线另外一头穿过狮子两只撑起的前腿与蹲下后腿间形成的窟窿,左手拿着线头,让丝线绷直。
“看,这就是装了尸体的大竹箩。”说着,他松开右手的白玉狮子镇纸。白玉狮子镇纸嗖地一下,沿着丝线滑落到惊诧得瞪大了眼的元宝手上。
赵昊启说道:“租下金字三号的自称蒲商人的人……”
“慢着,为什么一定是金字三号?”元宝大声截断赵昊启的解说,“为什么不能是二楼的玉字号房,或者正对着的金字四号房,那不是更方便吗?”
“为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二楼的玉字号房虽然有窗子跟对面厢房的窗口正对,但是,太矮了,毕竟接尸体的人是弱女子,从高处是接不到沉甸甸的尸体的,只有在低处才能比较轻松地接到。”
“也是。”元宝点头赞同道。
“至于为什么是金字三号房而不是四号房,你忘了吗?伙计不是说了那姓陶的商人在下午四时三十分已经退了房,而且他也没有带着大箱子和竹箩。三号房姓蒲的下午五时到达幸运阁,箱子比他更早被送进房间里头。符合条件的就只有姓蒲的。大概是那房子早早被租去了,姓蒲的只好租下旁边的厢房。那家伙估计不是真的姓蒲,也不是什么商人。”
“但也有可能客栈的伙计是同伙,在陶商人退房后再利用金字四号房。”
“不可能。”
“为什么?”
“没有时间准备尸体。下午四时三十分陶商人才退房,那时,店里看热闹的伙计应该差不多全回去了,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你说如何能将一具尸体搬到三楼的厢房里?再说当时只有金字三号房有大箱子之类的大件货物运进客栈。”
“也是。那么三号房的商人是怎么把尸体弄到潆香楼的?”
“那自称蒲商人的人首先是雇人把装了尸体的大箱子运到客栈,然后在约定好的日落之时化装到达金字三号房,将粗麻绳一头固定在屋子里的重物上,另一头穿过预先把里面磨光滑的竹筒,涂上一点儿油,然后把麻绳的另一头抛进斜对面厢房的窗里,潆香楼的小丫鬟把绳子系紧在横梁之类的地方固定。他用小麻绳系住竹筒,将系住竹箩的绳子挂在竹筒上。当然竹筒上会先削个凹位,以卡住绳子。他把竹箩放到窗外用劲一推,竹筒带着竹箩滑到对面。小丫鬟把红衣放进竹箩。他再把竹箩拉回,给尸体穿上衣服,再把尸体放入竹箩。这回只需轻轻一推,装着尸体的竹箩自会滑落,飞快地到达对面的窗下。把尸体移动到潆香楼后,他拉动细绳拖回竹箩,小丫鬟把绳结解开,他就可把麻绳收回。
“然后他从客栈溜之大吉,到河边坐上预先雇好的船,划到琴音姑娘待的厢房的窗子底下,去等着接琴音姑娘。
“伙计说他是六时退的房,时间上正好吻合。把尸体从箩里拉出需要两人合力,因此需要在琴音姑娘停下奏琴的五时四十五分与丫鬟下楼的六时之间,两人合力来完成。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尸体运送的时间是五时四十五分。”
“这么说,那小丫鬟铁定是同谋了?”
“当然。”
“那锁门的一定是她!”
“笨!若是她我还会多此一举考你吗?”赵昊启说着用扇子轻敲了一下元宝。
“公子,能不能不要再敲我了,我就是被您敲太多敲笨了。”元宝抱头发出强烈抗议。
“事发后,那丫鬟一直躲在厢房里,在窦威找她之前没有踏出过正对歌舞台的厢房一步。之后,她一直被唐三娘盯着,哪来的机会锁门?”
“不是她又是谁?”
赵昊启再次露出别有含义的神秘笑容。
“你别急,我先告诉你琴音姑娘是怎么躲过所有人的视线,运用李代桃僵的手法换上尸体的。”轻啜一口微凉的茶润润喉咙,赵昊启继续道,“前方的人是看不到歌舞台后方的情况的,连站在主宾台上的唐三娘和龟奴也只能看到肩膀以上的部位,守在楼梯两侧的龟奴也同样看不到肩膀以下的部位。因此,只要弯着腰或蹲着,在歌舞台后方做什么事情都无人发现。两人把椅子放倒,椅背靠地,将尸体放上椅子摆成端坐之姿,用披帛将尸身捆直在椅背上,推到歌舞台边,抬上去,把椅子立起来,尸体就端坐在椅子上了。但是尸体无头——至于为什么是无头的,那跟用尸体代替活人的目的一样,要出人意料。尸体无头的话,一时间会被人以为是琴音本人,众人的注意力自然会放在尸体身上,待发现不是她之时,她已经在众人面前藏起来,或是离开了。但是无头的尸体布置起来有些麻烦,虽然有白纱遮挡视线,但在主宾台上站着的人轻易就能看到没被琴案遮住的头部和胸肩部。这就是为什么得在换上红衣以后才能把尸体换到歌舞台上,第一点,就是琴音不能停下弹琴来帮小丫鬟。第二点,就是因为尸体无头,得用前面满是垂饰、新娘装扮时才戴上的凤冠来掩饰。而当时放在尸体颈部之上,用以填充凤冠及代替头部的东西就是那个绣球。绣球是布做的,只要拿两根长针跟衣领一起别住,假头和凤冠就能稳稳当当地固定在颈子上方。布置停当,小丫鬟下楼,众人在楼下出价,准备抛绣球。趁着那时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谁得标之际,琴音松开披帛,抽出衣领上的针,一脚踹倒椅子,待绣球滚下,小丫鬟回到了楼上发出叫声,唤来众人登楼,一幕好戏就此开场。”
“等等!如您所言,尸体应该是琴音姑娘推倒的,小丫鬟没有时间去做。但是,小丫鬟一喊,不是有好几个好事之徒冲上了楼梯吗?那么当时琴音姑娘必定不能够待在歌舞台上,否则肯定会被人发现她。这么一来,她就只能躲在歌舞台对着的厢房里头。这就有个问题,后来她是怎么躲过众人耳目走过长长的走廊,到达走廊尽头的厢房里的?毕竟窦大人很快就登上楼,而且三娘和那几个龟奴也随后上去了。在那么短的时间,她还必须贴着走廊靠里的墙壁爬过去,才能不被人看到。在时间上,她不是完全来不及吗?”
“你好像搞错了一点。”
“搞错?”
“琴音并没有躲进厢房,而是就在那里。”
“怎么可能?难道窦大人和那几个龟奴是瞎子,看不到她?”
“他们是看不到她。”
“公子,您是在糊弄我吗?难道琴音姑娘穿了隐身衣,让别人都看不到她?”
“她并没穿隐身衣,只是穿了丫鬟的衣服,代替小丫鬟留在歌舞台旁边的走廊上。”
“那么小丫鬟呢?您别忘了小丫鬟还在楼上呢,按照您所说的,不是就有两个丫鬟?”元宝忽然大声嚷了起来,“我知道了!琴音没藏在厢房,是真正的小丫鬟躲在了厢房!对不对?”
“你总算答对了。琴音脱下红衣,换上丫鬟的衣服,把头发披散,缩在走廊的墙脚,假装受了惊吓。小丫鬟上楼后,扔下铜盆,推倒瓷瓶,躲入厢房。那小丫鬟说话结巴,琴音只要模仿她结巴着说话,尽管声线有巨大差别,但人们会以为小丫鬟是受了惊声音嘶哑了,毕竟说话结巴是小丫鬟最大的特征。”
“琴音姑娘好狡猾哦。”
“是聪明。”赵昊启不满地纠正元宝,“然后在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从天而降的尸体上之时,琴音就慢慢地往后挪动,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走廊最尽头的厢房。她是蹲在地上后,丫鬟才把瓶子砸碎的,因而衣裙上带了不少溅到的碎瓷片,那些碎瓷片在走廊上零碎地散落就是证据。而那厢房的门原本是开着的,然后在琴音进去后,在某个时候被毫不相干的人给帮忙关上了。”
“咦,是毫不相干的人?”
不理会元宝发出惊讶至极的怪叫,赵昊启继续道:“人们的视线早被尸体吸引,根本就不曾留意一个丫鬟从视线角落退去。等窦威想到要找小丫鬟询问,小丫鬟再从厢房里出来,而琴音早就躲起并关上了门。”
元宝心急地嚷了起来,“公子您还没说是谁锁上的门。”
“别急,那个只是我的猜想,还没证实呢!其实,要是计划紧凑,不锁门时间也是完全够的,大概是没想到官差那么快就来到了,或许又发生了些什么意外,导致接人的船来晚了,琴音才不得不临时找人锁上门以拖延被发现的时间。
“当假蒲商人的船到了窗下,他将粗麻绳一头捆住竹箩上方,另一头抛给在窗边等候的琴音。琴音把绳子抛过窗边最近的一条横梁,再将绳子头丢回给他。他拉动绳子,竹箩升至窗口,琴音爬过窗子蹲入竹箩,他就慢慢放松绳子,琴音这就被接到小船上。然后,拿着系在竹箩上的绳子头,他将绳子收回。”
“原来如此。”元宝击掌感叹道,“这法子真简单!”
忽然想起了什么,元宝追问道:“公子,您还没说是谁关的门呢!既然不是小丫鬟,难道还有别的丫鬟去帮忙?对了,三娘不是说除了琴音的厢房,其他的都关上了吗?难道是她一早就偷了钥匙?不对,那门是我借三娘的钥匙开的,琴音只能偷那间厢房主人的钥匙。”
“错。”
“错了?”
“那间厢房的主人根本没把锁给锁上,钥匙也是她交给琴音拿着的。”
“那么她也是同谋?”
“多半是。”
“公子,我们来了。”随着清朗的童音响起,元寿和元鹤跟在翠晴身后走进书房。
赵昊启招手让两名小童过来,又啜了口茶才柔声询问元寿,“寿儿,昨天那些点心好吃吗?”
“好吃!”元寿回道,接着垂下头,支吾着继续道,“不过……我本想留些给公子尝尝的,结果……吃着吃着就吃光了。”元寿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两手不住地搓着衣角,不好意思地用眼角偷偷瞄向赵昊启。
“没事,我不尝也没关系。”
“真的?”元寿歪着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赵昊启。
“嗯。”赵昊启点点头,接着他又问道,“寿儿,那点心是不是一个漂亮的大姐姐给你的?”
“是的!”元寿声音响亮地回答,马上又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摇头,“不是的。”
赵昊启勾起唇角笑了,“是不是那个姐姐让你发誓不说出来?”
元寿犹豫着不语,一双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动着。
“是不能用嘴说,也不可以用笔写,对吧?”
元寿咬着唇,半晌才说道:“延寿是男子汉,不能言而无信。”
“对,寿儿没错。那么只点头或摇头应该没有违反誓言吧?”
“嗯。”元寿点头。
“那个姐姐穿着丫鬟的衣服,样子跟先前在楼上的好看的姐姐很像,是吗?”
元寿很用力地点头。
“你偷偷地跟在我们后头上二楼玩,那个姐姐在门缝里扬手让你过去是不是?”
元寿先是摇头后又点头。
“你不是跟在我们后头,而是当我们在楼上,你从另一边的楼梯上的楼,是吗?”
元寿点头。
“她交给你两条钥匙,跟你约定,你只要把她待着的厢房门锁上,就可以在另外一个厢房里喜欢拿多少点心就拿多少点心,然后把那间厢房也锁上,钥匙就丢掉,是吗?”
元寿再次点头。
“臭小子,原来是你上的锁!”元宝吼叫着跳了起来。元寿被他吓了一跳,抬眼一瞧,只见他面色不善横眉怒目的,怕得差点儿哭了出来。
赵昊启一手揪住元宝的衣袖,“你那么生气干吗?”
元宝怒气冲冲地道:“可是……是这小家伙害得公子的佳人跑了。”
“别傻了,元宝。”翠晴挺身上前挡在受惊的元寿跟前,“那姑娘是早有预谋要逃走的,跟寿儿无关!”
元宝一手推开翠晴,凶巴巴地瞪着元寿说道:“寿儿今天不许到外面玩,要留在书房抄三个小时的书!”
元寿嘴巴一噘,“为什么?”
翠晴瞪了元宝一眼,“元宝,你别搞错了,上锁的人根本不是寿儿。”
元宝愣住了,“他自己刚才不是全招了吗?”
“他只是答应了帮琴音姑娘锁门而已。”赵昊启拿起一册书淡淡地道。
“笨蛋元宝,你想想看,寿儿个子那么矮,怎么可能是他上的锁?”翠晴顺手一把揪住想偷偷溜出房门的元鹤的后领,把他扯了回来,指着他说道,“是这个默不作声的狡猾家伙啦!”
元宝彻底懵了,“你蒙我的吧?”
赵昊启用书捂着半张嘴呵呵笑道:“翠晴没骗你,是寿儿用分享点心的秘密来收买鹤儿上的锁。”
元宝一听,气咻咻地吼道:“两个都给我抄书!”
“公子救我们!”两名小童扑到赵昊启跟前寻求庇护。
赵昊启朝元宝眨眨眼,笑道:“放心,你们抄多久,我就让元宝比你们多抄一倍的时间。”
元宝一听,顿时哇哇大叫:“你们怎么可以合伙来欺负我啊?”
两名小童破涕为笑。元寿乐滋滋地说道:“我抄两个小时。”元鹤马上表示反对,“不行,大哥只抄四个小时,时间太短了,至少得让他抄八个小时!”
“喂,你们这两个臭小子!”
“哇!快跑!”
“别跑!”
“快过来,躲在我和翠晴身后。”
“你们好过分啊!”元宝的叫声响彻晨阳铺洒的庭院,惊起数只早起的鸟儿振翅而飞,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直没入对岸的树丛里。
一阵轻风拂来,被秋风从翠绿吹染成金黄的叶片,一片一片地随风飞舞,缓缓飘落,落在怒放的秋菊旁,替泥地铺上一层金色。一双缀满绣金花纹的软靴踩在金色的“地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赵昊启手拿着一卷书册,在湖边的花丛间来回踱步,一边向湖的对岸张望。湖对岸,树丛花影后十步一哨地守满了家丁。
“元宝,你说那些家丁怎么那么精明,简直是无机可乘。我好想到外面去查探,你说要怎么办?”
元宝坐在离他不远的小亭子里,悠闲地嗑着瓜子监督两名小童抄书。听到他的问话,元宝懒懒地抬头瞟了他一眼,“死心吧,今天一早大公子就命家丁守在桥头和湖边了,只要公子一踏出这暖晴阁,家丁就会一直跟在后头;只要公子一下水,家丁就准备好渔网;别说爬墙,就是靠近墙边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唉,他们怎么会变得那么机灵啊?”赵昊启双手抱头仰天长叹。
元宝摇头啧啧地说道:“公子您的记性真不好!早在十年前他们就已经被您训练得机灵无比了。被您逃脱一次,可要挨十棍子兼罚薪一个月,无论多么蠢钝的人现在都被揍成聪明人了。”
“看来我是出不去了。”赵昊启沮丧地垂下头。半晌后,他又抬起头充满希望地对元宝说道:“元宝,你扮成我的样子把他们引开。”
“您以为这招还有用吗?”元宝斜眼瞥了两眼发光的赵昊启一眼,啪地嗑开一粒瓜子,吐出瓜子壳,淡淡地继续道,“您的记性实在太差了,这招您已经用过十多次,早就没用了。”
“是吗?”赵昊启再度颓丧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振作起来,“元宝,你去找两个干练的家丁,让他们装扮成普通人轮流盯住潆香楼的后门,然后你去幸运阁客栈给我打听些事情。”
元宝停下动作,转过头不解地望向他。
赵昊启两眼无神地凝视着平静的湖面,“那个假商人的行踪是无从查探了,小丫鬟是琴音的同谋,若是她能脱身的话,定然会去找琴音。”
“对。”元宝用力地点头,“那我去客栈该打听些什么?”
“首先,你要去看看邵老板账房里的地板有没有什么异状,然后去打听一下客栈里有没有丢了柴刀或是菜刀。还有,那天正午到晚上七时客栈里都有些什么人,每个人什么时候在何地方,给我详细做个记录。”
元宝站了起来,“我去拿上笔墨。”
“大哥,你要去哪里?”两名小童晶亮的双眼紧盯着元宝,眼里写着“我也好想去”。
赵昊启轻叹一口气,“带上寿儿吧。让他给我画张客栈布局图。本来我想亲自去瞧瞧的,大哥他们不让我出门,你这家伙又不肯带我翻墙……”说到最后,成了絮絮叨叨的抱怨。
元宝打断他的抱怨,“公子,盯住潆香楼后门已经可以找到琴音姑娘,为什么还要我去打听客栈的事情呢?您不是对那个老板被流寇所杀不感兴趣了吗?”
赵昊启惯性地拿起折扇敲了敲元宝的脑袋,“元宝,你何时才肯动动你这猪脑袋想想事情呢?这两件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什么琴音姑娘要拖延时间?因为尸体没有遵照原定时间送过去。为什么会迟了呢?因为出了状况。出了什么状况?因为尸体有头!假商人慌了神,要去找刀具把头砍下。为什么尸体会有头?因为那具尸体不是原定的那具!凭什么判定不是原定的?因为那具尸体太新鲜了,是在被放上歌舞台的两个多小时前,也就是在下午二时至四时之间身亡的。你认为一个早策划好的计划,会临时找具意外溺水身亡的尸体吗?”
看到赵昊启终于打起精神,双眼里的颓气亦有所消减,元宝放下心来,继续追问道:“公子,您的意思是假商人谋害了那妇人的性命?”
赵昊启不赞同地摇头,“我不认为有人会为了让一名女子私奔而去犯下杀人的滔天大罪。”
“那么还是偶然得到的尸体啦?”
“不是,尸体是早就很有把握地准备好了的。”
“那他们是怎么弄来尸体的?”
“这就要靠你去打听了。”
“那溺水妇人的尸体呢?难道是偶然发现了,觉得比原来准备的更合用就换成了那具?”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认为一户人家少夫人的尸身会被这样糟蹋后抛弃在青楼里吗?所以,楼里的那具尸体一定不是原来准备的那具,而且还是在假商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调换了。最大的可能是,那妇人是被谋害的,凶手为了掩饰,借机换了尸体,假商人以为那是预先准备好的,说不定还埋怨弄来尸体的人没按吩咐去处理好呢。”赵昊启双眸闪动着熠熠神采,“所以呢,这是件颇有趣的事。”
“公子,这种事情您不该高兴的。”元宝用带有责怪意味的眼神瞪了赵昊启一眼。
赵昊启不赞同地嘟了嘟嘴,“元宝你真是迂腐。那妇人意外身亡固然让人叹息,但人既已死,又跟我们无亲无故的,我们与其在此毫无意义地表示哀叹同情,还不如尽快查出真凶,以告慰其亡魂。我不是因为这妇人离奇死亡而兴奋,是为那个狡诈的凶手而兴奋,知道吗?这让我有种找到无须让子就可对弈的对手的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凶手跟设局谋害客栈老板的凶手是同一人。”
“不是吧?”元宝目瞪口呆地直望着他,完全被这爆炸性的言论震住了。这妇人不是自溺身亡,客栈老板不是被入屋流匪所杀,而是被同一人设计谋害的?这不是全推翻公差们的推断了吗?
“还有一条线索咱们不能忽略。”
“是什么?”
“元宝,昨晚一进账房,你闻到了什么味道吗?”
“闻到了。”似乎被唤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元宝苦着脸说道。
“你应该还记得那股味道吧?”
“绝对忘不了。”元宝说道,“那是麻沸散的味道!”
“我记得那是你八岁的时候的事吧?”
“是的,那时的我脖子上不知怎的长了个巨大的瘤子。”元宝回想当年的情景,左手抚着颈项左侧,眼里溢出浓烈的恐惧,“那个余老头竟然说服我爹给我动刀子。”
“哈哈,我还记得你躲在床底下死活不肯出来呢!”
“要被人用明晃晃的利刀抹脖子,谁听了不逃啊?”元宝的脸红了。
“被元叔和胡大夫硬拖出床底之时,你哭喊得活像只被捏了脖子的公鸡。”赵昊启边说边笑。
“我还记得自己一边被他们灌下那难喝得要命的麻沸散,一边听到您号啕大哭着哀求我爹别杀了我,哭得可凄惨了。”元宝反唇相讥。
“有吗?我倒是不记得有这回事。”赵昊启别开脸小声回道。
元宝贼兮兮地咧嘴邪笑,“我可是一直记着,以后每次我为您挨揍,我都回想起这事来让自己不怨您。”
“我也没连累你挨了多少打……”心虚地低声嘟囔了一句,赵昊启提高了音量说道,“总之,那个东西的滋味你还记得吧?”
“当然,完全睡死过去,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即使醒过来,也好像在做梦一般,过了两个小时才完全清醒。”
“当时你前后睡了四个多小时呢。就是说,分量足够的话,肥胖如邵老板的人也有可能睡上四个小时。”
“可是谁会没事去喝那东西?”
“要是现在你脖子上的瘤子还在,胡大夫对你说,不割掉的话只能活一年,你会喝下那东西让胡大夫替你割掉瘤子吗?”
元宝仔细想了想,“我可能会。”
“这就是了,这就证明邵老板是被一个老谋深算的熟人设局给杀了!”
“就是那天曾在幸运阁待过的人吗?”
赵昊启眉梢一扬,轻声反问:“你说呢?”
“那人为什么要杀邵老板,不是熟人吗?”元宝的脑袋还没开窍呢。
白眼一翻,赵昊启摆出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废话,当然是有隐因。”
“什么隐因?”元宝追问。
“现在完全无迹可寻,我怎么可能推断出原因?所以才要靠你去替我找出蛛丝马迹。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晚了,凶手就有更多的时间抹掉痕迹了!”赵昊启心急地跺脚催促元宝,“我一定会揪出他的狐狸尾巴,赢得这盘棋!”
瞧着踌躇满志的赵昊启,元宝心里暗忖道:人家可没邀请您下这盘棋。何况,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凶手也说不定呢!“公子,我看您还是别太高兴了,搞不好真的是流寇杀的人,小妇人也只是意外落水而已。”
“你要跟我打赌吗?”赵昊启眨巴着明亮的眸子,嘴角隐隐露出笑意。
“不要。”元宝可不傻,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你这人真没趣!”意图被识破,赵昊启悻悻然地噘了噘嘴。
“我只是不想再次受骗,被迫背着您去爬墙!”
“小气!”
“东窗事发后受苦的可是我,才不是我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