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当看见我站在那儿时,他的脸上赫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这是件好事,因为我并不打算放手让他走。他可能认为把我引回家的那些甜言蜜语全是编出来的假话,但我知道事情并非如此,我知道尼克压根儿撒不出这样的谎来,我知道当他从嘴里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真相。砰!因为当你爱得像我们一样深,那就没有办法不深入骨髓,我们的爱可能会暂时消退,但它会一直等待着重新绽放的一天,恰似世上最甜蜜的绝症。
你不相信这一套?那要不要换个说法?他确实撒了谎,他在短片里就没有说一句真心话;那也行,他得乖乖地给我滚一边去,谁让他装得那么像呢,因为我就想要他,就要他在短片中的那副模样,就要那个他装出来的男人……女人就爱这样的男人;反正我就爱这样的男人,我就希望我的丈夫是那副模样,当初我嫁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我就该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因此他也有得选:他可以用曾经爱我的方式继续真心爱我,要不然就让我来狠狠地治一治,把他乖乖变回当初和我结婚时的模样,我实在是太腻味他的那些下三滥勾当了。
“乖乖听话。”我说。
他看上去就像个孩子,一个火冒三丈的孩子,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就不,艾米莉。”
“我可以毁了你,尼克。”
“你已经毁了我,艾米莉。”我眼睁睁地看见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怒火,“老天爷呀!你为什么偏偏要跟我在一起呢?我又无趣又平庸,毫无亮点也毫无新意,压根儿达不到标准;在过去的几年中,你不是一直在费心费力地向我证明这一点吗?”
“那只是因为你不肯再努力了。”我说,“当初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曾是如此的完美;在初遇的时候,我们曾是如此的完美,可是后来你就不肯再努力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再爱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再爱我了。我们两个人就像一个病态入骨的‘莫比乌斯带’,会害死人的,艾米莉。当初相遇时,陷入爱河的两个人并不是真正的你我,有朝一日做回了自己,哇!我们就变成了毒药。我们倒是互补,但却用了最险恶、最丑陋的方式;你并不真心爱我,艾米莉,你甚至都谈不上喜欢我。跟我离婚吧,离了婚大家还可以开心地生活。”
“我不会跟你离婚,尼克,我不会。而且我向你发誓,如果你胆敢设法离开我,我会用尽一生让你的生活变成人间地狱,你知道我办得到。”
这时他踱开了步子,好似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熊,“好好想想吧,艾米莉,我们两个人太不合适了,为什么非要把世界上最难伺候的两个人绑在一起呢?如果你不和我离婚,那我就和你离婚。”
“真的吗?”
“我说到做到,不过最好还是你跟我离婚,因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艾米莉。你正在想,这样的烂结局不可能成就一个好故事:‘小魔女艾米莉’终于手刃了那个强暴她的疯狂绑匪,回到家中却要面对……一场无聊俗套的离婚,你觉得这个结局算不上一场胜利。”
这种结局确实算不上一场胜利。
“但你可以这么想:你的故事并不是那种泪水涟涟、暖人心窝的货色,讲述主角如何从劫难中幸存下来;它可不是20世纪90年代初的老影片,不是那种陈年货。你是个坚强、独立、充满生气的女人,艾米莉,你干掉了绑匪,还一脚踢开了那个背着你劈腿的蠢货丈夫,女人们会为你高呼‘万岁’。你才不是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白兔,你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下手绝不留情。好好想想吧,你知道我没说错:宽容的时代已然结束,那玩意儿已经过气了,想想那些女人……那些政客的妻子,女演员……在眼下这个年代,要是丈夫出了轨,那些公众人物绝不会再容忍劈腿的男人,眼下已经不是‘死也要做贤内助’的年代,而是‘把王八蛋踢出门’的年代。”
我的心中顿时腾起了熊熊怒火:他竟然还在设法摆脱我们的婚姻,尽管我已经告诉过他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到现在为止,我已经说过三遍),可他居然还觉得权力掌握在他的手中。
“要是我不和你离婚,你就会和我离婚?”我问道。
“我不希望自己的太太是你这样的女人,我想和一个正常人结婚。”
扯淡。
“我明白了。你想变回那个一塌糊涂的蹩脚货?你想一走了之?没门!你可没法子变成一个无聊透顶的中西部男人,和一个无聊透顶的邻家女孩在一起,你已经试过这一套了,还记得吗,宝贝?就算你想要这样,现在你也办不到,你的脑门上已经贴了一枚标签——你是个拈花惹草的混账男人,还一脚蹬掉了被绑架被强暴的妻子,你觉得还有哪个正经女人会理你吗?能和你在一起的只能是……”
“变态?疯狂的变态贱人?”他正伸出手指对着我。
“不许这么叫我。”
“变态贱人?”
如果能用这句话把我一笔勾销,那就太轻松了;如果能够这么轻易地把我给打发走,他一定非常乐意。
“我所做的一切都事出有因,尼克,我所做的一切都需要计划周详,把握分寸,管好自己。”我说。
“你是个小肚鸡肠、自私自利、爱指使别人,又有自控力的变态贱人……”
“你是个男人,你是个平庸、懒惰、无趣、懦弱,还忌惮女人的男人。”我说,“如果没有我,那你会一直是那副让人倒尽胃口的鬼模样,但我成就了你,和我在一起时你达到了自己的巅峰状态,而且你心里清楚这一点。你生命中唯一一段欣赏自己的时光,正是你假装成我喜欢的样子的时候;如果没有我,你就只能是你父亲的翻版。”
“不许这么说,艾米莉。”他攥紧了拳头。
“你真的觉得他从未被女人伤害过,就像你一样?”我尽可能地把声音放得体贴哄人,仿佛我面对的是一条小狗,“你真的觉得他认为自己不应该过得比现在更好吗,就像你一样?你真的觉得你妈妈是他的首选?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恨你呢?”
他向我走了过来,“闭嘴,艾米莉。”
“想想吧,尼克,你知道我没有说错:即使你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普通女孩,你还是会每天都牵挂着我,你敢说你不会想我吗?”
“我不会想你。”
“当初你刚刚认定我还爱着你,难道不是一眨眼就把邻家女郎安迪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我用惹人怜的娃娃音说道,甚至噘起了嘴唇,“难道一封情书你就挺不住了,亲爱的?一封情书够了吗?还是两封?只要我在两封情书里发誓爱你,口口声声要你回来,还说我终究只念你的好……这样就够了吗?你真是‘才思敏捷’,你真‘是个温暖的人’,你真是‘才华横溢’——你实在是个可怜虫,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做回正常人吗?你会找到一个好女孩,但你还是会心心念念记挂着我,你会觉得万事都不如意,你会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无聊的凡人生活中,困在了平庸无味的妻子和两个孩子身边。你会会心心念念记挂着我,然后瞧一瞧自己的妻子,心里暗自送她一句:蠢贱人。”
“闭嘴,艾米莉,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正像你的父亲一样,归根结底我们都是贱人,对不对,尼克?蠢贱人,变态贱人。”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摇晃起来。
“而我是那个成就你的贱人,尼克。”
这时他不再说一句话,而是花了全身力气来管住自己的手,双眼已经被泪水濡湿,他发起了抖。
“我是那个把你打造成男人的贱人。”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双手架在了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