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凌海市周边一个偏僻小渔村的一户农家院子里,江愉抱着怀里哭闹的小家伙轻拍, 来回走动。房门被推开, 林程拿着一瓶冲好的奶粉匆匆进来, “愉儿,快快, 有奶粉了。”
江愉赶紧接过喂进小家伙的嘴里,哭声终于歇下, 小家伙两只小手抱住奶瓶,咕嘟咕嘟喝的心急。
林程擦了把汗, 门外跟进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 笑眯眯的问:“孩子不哭了?”
江愉朝她感激一笑,“嗯,不哭了, 谢谢奶奶。”
“没事。”老奶奶笑着摆手, 这两个年轻人是昨晚出现在他们村子的, 两人年纪都不大,却带着一个孩子。两人以兄弟相称, 说孩子是他们姐姐的,姐姐忙,家里父母也没时间, 他们两人就带孩子去凌海市看望他们姐姐,谁想到半路上钱包行李都被人偷了。
见这两个年轻人长得齐整又乖巧,孩子不哭的时候也挺黏他们, 老奶奶就没怀疑他们是坏人,看他们身无分文挺可怜,留他们住了一晚。
今天一大早起来,孩子就哭,一看就是饿了。家里只有老奶奶一个人,没有给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娃娃吃的东西。老奶奶带林程出去找奶粉,村子里的青壮年大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一些老年人和留守的小孩子小娃娃。老奶奶带林程走到村尾,那里的一户人家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娃娃。
那家人很热情,听说有个小奶娃娃饿的在哭,不仅给了一盒奶粉,还帮忙用干净的奶瓶冲泡好,让他直接拿回来。
“我去给你们做早饭。”老奶奶笑呵呵转身去了厨房。
林程松了口气,看一眼在江愉怀里一本满足抱着奶瓶的小家伙,眼角还挂着泪痕,小声道:“幸好闹闹哭起来跟人类一样,要不然,我们麻烦多了。”
小家伙小名叫江闹闹,原因无他,太能哭闹了。刚出生的时候,族里的人鱼都纷纷过来看他,天天围在他身边跟宝贝似的稀奇。结果不到两个月,就被他哭闹的受不住了,见了他就躲。族长爷爷说是因为混血的缘故,闹闹又刚出生,比一般的人鱼宝宝体质娇弱,吃不惯海底的食物。不像陆清的儿子已经两岁了,在海底待了没两天,就天天摇着小尾巴游来游去招鱼逗龟,高兴的不行。
而且大概也是因为混血和还小的缘故,两个孩子哭起来都和人类一样,掉的是眼泪。
闹闹喝完一整瓶牛奶,小嘴吧唧两口,就歪在江愉怀里睡着了。江愉小心的把他放到床上,林程去厨房帮老奶奶做早饭。
江愉坐在床边看着闭眼睡觉的小家伙。上岸的时候,小家伙身上光溜溜的,是林程趁着夜色跑到一户有小娃娃的人家里,悄悄用一颗珍珠,换了一身小衣服和小被子。
吃完早饭,江愉和林程就要带着闹闹离开了。老奶奶不放心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带着个奶娃娃,请隔壁大爷开拖拉机送两人去镇上坐汽车。知道他们身上没钱,又塞了几百块钱给他们。
两人也没推辞,走的时候,林程悄悄在枕头底下留下了几颗珍珠,当做谢礼。
拖拉机开了半个小时就到了镇上,镇上有直接到凌海市的汽车。大爷热情送他们到了汽车站,才离开。
在村子里的时候,仗着都是些爷爷奶奶不追星不认识他们,江愉和林程没顾忌的露着脸。到了镇上就不一样了,汽车站旁边的一家小卖部里就放着林程的歌。
林程比江愉出名,江愉就让林程抱着闹闹在外面等着,他进去小卖部,买了帽子和口罩出来,两人遮住脸,才上了去凌海市的汽车。
从镇上到凌海市要三个小时,江愉怕闹闹在路上哭,上车之前,又给他冲了一奶瓶奶粉。闹闹很喜欢牛奶,抱着咕嘟咕嘟喝完,就又安安静静趴在江愉怀里睡着了。
到了凌海市,两人没敢回之前住的房子,而是打车去老城区,找了家便宜的小旅馆住下。
闹闹吃饱了就不哭不闹,林程陪他在房间玩,江愉下楼找旅馆老板娘借电脑,想看看他们离开的这两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半个小时江愉才回去,林程正拿着一个小球逗闹闹。见江愉回来,连忙把小球丢给闹闹,问道:“怎么样?”
江愉一脸的纳闷,“网上没有我们失踪的消息,公司的官博说我和你正在封闭录制一档综艺。”
“哈?”林程一愣,他们当时把孩子带走,又突然失踪,怎么就成了在录综艺了?
“是不是顾扬做的?”既然是官博,那肯定是上头吩咐的,江愉想起带孩子走那天,也在酒店的顾扬,说道。
林程拧起眉,如果是顾扬,他这样做是想干什么?裴云孩子不见了,难道还没怀疑到他,没去找顾扬?他那天没接顾扬电话,又把顾扬最宝贝的车随意扔在海边,顾扬应该知道他把人孩子偷走了。
两人都疑惑不解,林程叹口气,说道:“别想了,还是先换点钱吧。”
除了老奶奶给的那几百块钱,两人身无分文。当时还以为回去海里就再不上岸了,两人什么都没带。现在上岸来,担心裴云会在之前住的房子那里逮他们,也不敢回去拿钱。
江愉一转头,就看到闹闹把小球往嘴里塞,赶紧拿出来。闹闹嘴一瘪,哇一声就要哭。
江愉赶紧拿出在楼下小超市买的小鱼干,塞进他嘴里,闹闹这才止了哭声,小手抱着小鱼干,用他的几颗小牙齿吧唧吧唧磨牙。
为了吃东西,人鱼宝宝出生就会长牙齿,闹闹也一样。这孩子不喜欢海底的食物,在海底的时候饿惨了,上了岸,什么都往嘴里塞。
“我去烧水给他冲奶粉。”林程去烧热水,江愉看一眼剩下的奶粉,又摸摸口袋里剩下的钱,叹气,奶粉钱不够了。
闹闹喝完牛奶又睡着了,林程把两人从海底攒的珍珠拿出来,说道:“我出去换钱。”
他之前刚上岸没钱的时候,都是靠用珍珠和人换钱过日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虽然价钱比不上去正规店里,但不会问珍珠的来历,也不会好奇他的身份。
“还是我去吧,你留下来陪闹闹。”江愉从他手里拿过珍珠。林程太出名,他怕林程会被认出来。
而且,他看一眼林程的小腹,里面也揣着颗鱼蛋,已经两个月了,因为顾扬不在身边,林程最近有些不稳定,他不放心林程一个人出去。这次重新上岸,除了闹闹不习惯海底的食物,最重要的,就是林程怀了鱼蛋。
林程没说什么,把联系那人的方式告诉了江愉,然后叮嘱他注意安全。
江愉从旅馆出来,打车往林程告诉的地址去。那人的地址不远,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是一家藏在街尾的小网吧。
网吧内乌烟瘴气,到处在吞云吐雾,时不时传来咒骂声和用力敲击键盘的声音。江愉往上拉了拉口罩,又压下鸭舌帽,走到门口的前台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我找你们老板。”
前台是个正在打游戏的年轻男孩子,被人打断很不高兴,不耐烦的问:“你谁啊,找我们老板干什么?要上网一个小时五块,押金二十,身份证拿过来。”
“我不上网,找你们老板。”江愉耐心又说了一遍,“你问他要不要货,他就知道了。”
年轻男孩子看他两眼,才不情不愿的往楼上去了。过了会儿下来,说道:“老板让你上去。”
江愉跟在年轻男孩子身后往楼上走,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抽烟。
见他进来,男子挥挥手,让年轻男孩子带上门出去,然后问江愉道:“货呢?”
江愉从身上背的包里拿出来一个塑料袋子,打开推到他面前。
男子摁灭烟头,伸手抓了一捧珍珠,赞叹道:“好久没见过品质这么好的珍珠了。我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么好的珍珠,还是两年前。是那小子介绍你来的,你和他什么关系?”
江愉道:“和你没关系,这些珍珠你要不要?”
男子放下珍珠,笑道:“要,当然要。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钱。”
他起身蹲到旁边的一个保险柜面前,江愉等了会儿,催道:“你钱拿出来没?”
“还没,等会儿,密码多少来着?”男子头也不回的嘀咕。
听见他这话,江愉心中一紧,这男人在撒谎,为什么?
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收起装珍珠的袋子,飞快说道:“我不卖了。”就往门口走。
男子一愣,没想到这看不清脸,但瞧得出年纪不大的小孩儿这么警觉,他赶紧转身,就看到小孩儿已经拉开门出去了。
江愉抱着珍珠飞快地下楼,走到门口,一辆黑色的SUV猛地冲过来停在他面前。车门拉开,两个戴墨镜穿西装的壮汉下来,伸手拽住了他。
“就是他。”身后网吧老板追出来,对那两个壮汉道。
没等江愉说话,左边的壮汉就拿出一块手帕塞进他嘴里,然后用布袋子套住他的头,推他上了车。
江愉被两个壮汉夹在后座,动弹不得。他看不见路,也说不出话,心脏狂跳。他们是裴云的人吗?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他。
江愉心慌的不行,也不知道车开了多久,才停下来。江愉被反剪着双手,被壮汉拽着下了车。
脚下磕磕绊绊,江愉只感觉进了电梯,又很快出来,脚下踩着厚厚的地毯,然后似乎是被带进了一个房间,抓住他的那个壮汉开口道:“老板,人带来了。”
“谁让你们这样绑着他?”房间里响起一个陌生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把他松开,头上的布袋子也摘了。”
被反剪的双手放开,套住头的布袋子也被摘下来,江愉惊惶的眼神,看到面前的男人,愣住了。
男人看到他也愣了愣,然后怒气冲冲道:“林程呢,他在哪?”
江愉看着男人,微微松了口气。太好了,抓他来的人是顾扬,不是裴云。
顾扬快气疯了,从那天酒店之后,整整两个月,林程失踪的不见人影。他让人到处找,只在海边找到他的车和林程丢下的手机。为了把人给找出来,他差点翻遍了整个凌海市,还好他在道上也有关系,查到林程两年前,跟一家网吧老板有过买卖的交易。
当时觉得希望渺茫,毕竟林程还是两年前和网吧老板有过联系。不过他还是威胁老板留下了联系方式,没想到,还真让他逮到了。老板一给他打电话,他就立刻让人过去抓人了。
“……你想对程程做什么?”见他这么生气,江愉警惕的问。
“我想对他做什么?我还想问你们,偷人家孩子干什么?”顾扬又气又无语,之前林程跟他要去宴会的邀请函,他二话没说就弄来两张。没想到他们去宴会的目的,竟然是去偷人家孩子。
那天林程说有些不舒服,去了楼上休息,没一会儿下来,说想提前回去。他要送,林程却拒绝了,要了他的宝贝车钥匙就自己先离开了。
林程离开没多久,楼上裴家的保姆就慌慌张张的下来,说孩子被一个保镖抱走不见了。裴云去质问那个保镖,那保镖却一脸的失魂落魄话都说不清。裴云当时面色就变了,要剩下的保镖查查有谁不在大厅。
他感觉不妙,立刻给林程打电话,先是没人接,然后就是关机。他当机立断,立刻就给酒店经理打电话,让他先是弄出火警警报,把大厅的人都吓的往酒店外面跑,让裴云没法查清谁不在大厅。然后又让经理把当天的监控拿走,对外称是当天的监控坏了。
后来他看过大厅的监控,林程刚往楼上去,江愉就往洗手间那边走了。直到林程重新下楼到孩子不见,江愉一直没有回来,明显就是从那边的后门溜走了。
幸好那家酒店是他家的产业之一,要不然就凭这监控,裴云就能报警把两人抓起来。
“你们到底偷人家孩子做什么?”顾扬绷着脸问,还玩失踪,一玩就两个月。
“裴云虽然是孩子的父亲,可是他对孩子不好。”裴云应该一直隐瞒着他儿子和陆清真正的身份,没告诉过别人,想起在网上和顾扬这里都没听说任何和人鱼有关的话语,江愉定了定神,解释道,“那个给裴云生下儿子的人,是我和程程的朋友,我们是在帮他抢回孩子。”
给裴云生下儿子的人?顾扬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怪怪的,他问道:“你是说孩子的妈妈?那孩子不是代孕生的吗?”
“不是。”江愉摇头,“是我们那个朋友生的。裴云把我们那朋友关了起来,还和孩子分开,我们那朋友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们帮他救回孩子,送他和孩子回老家。老家很远,又担心裴云不会罢休,所以我和程程,才一直没回来。”
原来是为了朋友。顾扬若有所思,这样一解释,倒也说得通。
“林程呢?”他拧着眉,不大高兴地开口问。这是在凌海市,裴云算什么,有事不找他帮忙,想出在生日宴会上偷孩子的办法,他要好好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江愉略微迟疑片刻,说道:“我带你过去。”
“走。”顾扬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就往门口走。
江愉跟在他身后出门,打量周围,这里应该是一家会所,装修的一看就很贵,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没有声音。走到拐角,顾扬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低咒一声,迅速将挽着的大衣盖到江愉的头上,飞快地道:“躲在我身后。”
江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到身后。然后就听前面传来声音,“哟,小顾总也在这里啊。”
“裴总,秦总,两位怎么上来了?”顾扬开口,不高兴地问一旁的经理,“不是让你别放人到这一层来吗?”
这家会所也是他家的产业之一,他刚才就吩咐了不许让别的人上来。
经理忙道:“是大顾总请裴先生和秦先生上来的。”
顾扬还有个哥哥,在公司比他说得上话。
“看来是我们打扰到小顾总约会了。”刚才的声音又开口,“秦总,我们先进去吧。”
“嗯。”一个男人低沉的应了一声。
方才听见顾扬说秦总,江愉就隐隐有预感,听到男人的说话声,他攥紧顾扬扔在他头顶的大衣,紧咬住唇,忍不住想从顾扬身后探头看一眼,看一眼秦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