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我手?上。”对方经过处理的声音雌雄难辨,隔着电流显得格外阴沉。
“你想要什么?”
“22号庭审,我要证人当庭推翻证词,承认伪造证据,对媒体澄清,承担作伪证的责任。”
霍仲英的案件一开庭,那个助理的证词便是证据链最关键的一环。
倘若这次因为证人推翻证词,判延期审理,等下一次再开庭,那帮人有了时间运作,许多罪名很有可能不了了之。
“可以。”
二十二号,那是一个星期以后。
要等到那一天,意味着乔微还要在他们手上多呆一个星期。可霍崤之觉得自己一分钟都等不了了,每一秒钟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你先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一阵混乱的声响后,霍崤之听到了一段录音。
那边在剧烈咳嗽,确实是乔微的声音,她凌晨的时常常被胃疼折磨醒,要吃药喝温水。
霍崤之听着那声音,心像是被人攥作一团,紧紧跟着她的咳嗽起伏。
“她得吃药了。”
“只要你照要求办到,庭审之后,人自然会原封不动还给你。”
“好,原封不动。”霍崤之强调,桌子下的手?收紧握成拳,青筋毕露,“她刚做完化疗,要定时吃饭喝水吃药。热了冷了都有可能病倒。”
“我要的是个完完整整的人,如?果出什么意外,我保证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他压低的嗓音,如?同十二月化不开的冰雪,冷厉骇人。
……
挂掉电话,对面那人冲霍崤之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二环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没有其他线索。”
谁也不能保证,二十二号之后,对方就真的会放人,霍崤之不可能傻傻等到那一天,乔微等不起,她的身体也等不起。
“……霍少,林教授给您电话。”助理小跑着拿着座机过来。
“我问过可渝了,她说只看见乔微被人带上了一辆商务车,从二号门外面走的……”
“颜色和车牌呢?”
“她说没注意。”
“没注意?”
事实上,这点内容,也是林以深好不容易问来的。
人命关天,他甚至打了妹妹一巴掌。
林以深离家早,就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小时候抱着他的腿撒娇的妹妹,已经越来越肖似父母,成为了他最讨厌的那类人。
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失望之极,却又无可奈何,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改变她的想法,叫她变好。
“崤之,对不起。”林以深的声音里充满歉意。
他的年纪较霍崤之要长些,相交多年,从前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心性,随心所欲,漂浮不定,永远是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事情少之又少。
就是从乔微出现后,霍崤之开始变了,做了许多他从前没做过的事,走上一条他们从前根本都意想不到的路。
可即便他知道好友此刻该有多着急,这点线索能提供的帮助也微乎其微。
……
乔微是在一片漆黑中醒来的,她反应了半晌,才想起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
大概是那帕子上的味道太猛,她喉咙干渴,仿佛被火灼过,依稀还记得自己在梦中咳了很久。
床很硬,不知道是谁在她身上胡乱扔了床被子,乔微觉得冷,想把被子拉上来些,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拷在床头。
房间是漆黑的,窗帘布把光线遮得严严实实,几乎辨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空气里安静至极,只能听到外面呜呜的风声,好似隐隐夹杂着海声。
侧耳去听,这个声音并不陌生,乔母名下有幢海景别墅,从前每年过去住几天,乔微都是伴随着这样的风声入睡,就是前不久去北河旅行的时候,每天也是在海浪拍岸的声音中醒来。
这房子大概是座海景房。乔微猜测。
不知道这些人绑了她究竟想做什么,说不害怕是假的,惶惶提着一颗心,她又想起医院楼下等着她的霍崤之来。
天气闷热,她在被子里躺了一身汗,刚动,门便响了,有光线落在乔微脸上,她赶紧重新闭上眼睛。
“哥,人还没醒呢,咱们的药放得重,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管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就把吃的和水都放床头,等她醒了自己会吃。”
听上去是帝都口音。
身侧的脚步放大,又渐渐远去,门咔嚓一声重新被合上了,乔微这才松开全然僵硬绷紧的神经,撑着床缓缓坐起来。
太久没有进食,胃里有些犯恶心,但乔微没有多少食欲。
可活动范围不过是床头周围一圈,黑暗中,她努力睁大眼睛,瞧清了手?铐的模样,试着挣了挣。
乔微的骨架小,她本来就生得瘦,生病以后便更瘦了,加上衣服穿得厚,对方大概没料到有人的手?腕能比床头的铁杆还细,没有卡到到最里扣,留下了一点活动空间。
她拉开几层衣袖,收缩掌心,皮肤火辣辣地被刮了一下,竟也顺利地便从手铐里脱了出来。
乔微不可置信地抬起手?又看一次,这才确认,这幅手?铐是真的没锁住她。
也许知道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跑一百米都喘气,这帮人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门外那对兄弟说了一会儿话,隔得太远,乔微听了半晌,只能隐约听到一些。
“……咱们先走吧,不就是场台风,吃的也留够了,总不至于把她饿死。”
……
“谁他|妈这时候会来这儿……”
后面便听不到了,她努力悄无声息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等待半晌,终于听清楚了最后一句。
反应过来的瞬间,顿时浑身剧震。
“出事又怎么样?得了吧,你还真以为结束她就能活下来。省省心,顾你自己才是要紧的。”
……
直到楼底下传来一阵远去的车响,乔微才缓缓扶着门板站直,试着开了开门,毫不意外,拧不动,卧室的门被反锁了。
她又跑到床边,掀开窗帘。
长期不见光的眼睛适应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眼前逐渐清晰。
这确实是一套海景房。
眼前是房间落地的玻璃大窗,正对大海,能见度很低,周边几乎没有建筑物,海滩上空无一人,只余一道?远去的车影。
远处的天又灰又暗,还有白色羽毛状的卷层云,刮着巨风,自然的咆哮叫人恐惧,几乎生不出反抗之心。
台风要来了。
难怪他们敢这样胆大,这是个再安全不过的地方了。怕是谁也没想到,绑匪会在这时候把她藏在海边。
乔微没地方呼救,纵使有机会,也不敢逃,因为台风来的时候,只有躲在屋子里还有一线生机。
好在那帮人,暂时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她沮丧地叹了口气,回到床头坐下来。
手?背上被刚刚的手?铐擦破了一块油皮,渗着小血珠,怕再流血不止,她只能想办法撕了块床单裹上止血。
整间卧室只有一个没通水的洗手?间,一张床,一个床头柜,柜上摆着半箱矿泉水和些塑封袋装着的面包,留给她活命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窗外的风越刮越猛,越刮越骇人,连落地窗都似乎开始沙沙作响。
乔微不是第一次经历台风,可这样一个人在海边,看风沙和石子直接被席卷着砸在玻璃上,确实还是第一次,更可怖,也更残酷。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渺小至极,那风声的嘶鸣叫人浑身发颤。
她听得害怕,干脆把垫棉被子都卷成一团,裹进卫生间摊好,狭窄的空间总算叫人生出一丝安全感。
……
另一边,霍崤之已经焦头烂额,他就差把整个G市掘地三尺了,也没有得到乔微丝毫的消息。
席越当天照例来医院,却始终不见乔微的踪影,瞧着护士慌乱的表情不对劲,他最后又才从医院负责人的口中得知乔微被人绑走的事,当即便恨不得与霍崤之打一架。
“你凭什么连累她?”
他解开领扣,扔掉外套快步走过来,揪着霍崤之的衣领就要给他来一拳,情绪激动,全然没有了平日温和有礼的样子。
“为什么不是你被绑走?”
“诶诶诶,有话好好说,你别激动啊,席越,又不是崤之想这样的——”严坤忙着上前将两人分开,话到一半却又被霍崤之打断。
“行了。”
霍崤之的眼睛发红,一夜没睡,下巴上是新生的青涩胡茬,形容憔悴颓废。
他的神色自始至终很冷峻,看着眼前的席越半晌,推开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道,“用不着你来问我。”
“我比任何人都想那帮人绑的是我。”
他说罢,转身大步朝外走。
那声音里不知道含着多少情绪,严坤听来,竟都听出了心酸。
霍崤之是无比骄傲的,不管是过去、现在,他都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他几乎毫不怀疑,就算是要霍崤之拿所拥有的一切,去换乔微平安健康,他也一定不会犹豫地双手奉上。
席越看着那背影远去,深吸一口气,叫自己平静下来,最后警告他,“微微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和你势不两立。”
霍崤之顿了顿,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