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

沈老太约莫是最为高兴的,最喜爱的儿子、最疼爱的小孙子都在了,这不,一有闲空脚就往这边拐。

小蜜娘也招人疼,村里头的媳妇儿都赶着抱她,白嫩嫩软乎乎的,还冲着你甜甜的笑。

沈三一家由于常年住在镇上,村里人热情又好奇,地里摘一些菜、拿几根瓜,就上门了,乡下人家也不管你在干啥,瞧着你门没锁,推门就进来了,江氏也是没办法拒绝乡里的热情,只能是招待了一波又一波。

接连着三天的下午,沈三家的客厅里都坐满乡间邻里,看小蜜娘的看小蜜娘,乡间邻里也都是热情,谁家有个新生儿,都会一起去瞧瞧,还送上一些心意,做个小帕子、小围兜,亦或者一双鞋袜。

沈老太也是天天必定上门,生怕儿媳这抹不开脸面,被那些个老脸皮厚的欺负去了。

百日酒那日,家里头开门迎客,不管近亲远亲只要是亲戚都会请,近一点的请全家,远一点的来一两个人。其次就是沈三的朋友和江氏的闺中密友,沈三朋友颇多,还有一些生意往来的大户人家,请照样请着,来不来就是人家的事情。一个院子摆不下,沈大沈二家也征用了。

院子外面的路上停了一排牛车马车的,路都被堵住了,引得路过的村民驻足观望。

可把沈老太沈老太得意坏了,黄氏、花氏忙活起来也带劲。

江氏抱着小蜜娘跟在沈三后面,边敬酒边给人相看,小蜜娘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脑袋一个劲地乱转,换了个人抱也不哭,被个酒气冲天的大老爷们抱着还好奇地同他对视着,拍手笑。

江氏有时候都在想她这闺女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这么小,胆子却大得很。

沈英妹是全家都来的,沈琴妹一家也到了,沈琴妹看到刘家老太太,心想她阿耶姆妈果真是偏心,她大姐还带了个婆母,心里头就不是个滋味。沈琴妹同公婆关系并不好,要说带她公婆来,她还真不乐意。但人内心总是这样,争得永远是一个她所觉得的“公平”。

沈琴妹有两女一儿,孙家的条件比不得沈家和刘家,但也是可以温饱的,沈琴妹的丈夫孙四牛是个种庄稼的好手,老实能干。

男人们坐一桌吃酒,女人们坐一桌,都是亲近一些的人家坐一块儿。

沈琴妹的儿子孙旺今年四岁,还不能到男人那桌去,跟着沈琴妹坐,沈琴妹怀里还抱着个一岁半的孙莲。

孙旺看到这么一大桌好吃的,大家都还没拿筷子,孙旺看着上了一盘白斩鸡,孙家虽然可以温饱,但也不是日日荤腥,半大的小子正是嘴馋的时候,一盘鸡刚放落桌上,孙旺直接上手就抓了一只鸡腿。

“鸡腿!”孙旺得意地朝姐姐举起鸡腿,塞进嘴里咬一口。

孙翠翠脸有些烧,瞪了他一眼:“阿婆还没吃呢!”

孙旺虽不是沈老太的孙子,但沈老太深觉在外人面前丢她脸了,尤其是江老夫人和刘老太。沈老太在老太太面前还是很要面子的。

沈老太瞪着沈琴妹,示意他好好管管儿子。

沈琴妹不忍苛责儿子,只能轻轻拍了拍儿子,“旺哥,慢点啊,阿婆们都还没吃呢!姆妈在家怎么教你的。这孩子路上的时候就喊饿了,呵呵呵......”

沈琴妹干笑几声。

江老夫人笑着拿起筷子:“老姐姐,来来来,咱们也吃吧,这忙活一上午我这老婆子都饿了,更何况小孩子呢,正在张身子,可别因为我们饿坏了孩子。”

刘老太也拿起筷子,笑眯眯的,“对啊,吃吧吃吧,都是自己人,也不讲究什么。”

沈老太点点头,也拿起筷子。

只要菜一上来,是孙旺喜欢吃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抓,吃相不要太难看,沈琴妹要顾着小女儿孙莲,也管不到他,只有孙翠翠还时不时压制住他。小孩儿饱的快,等孙旺吃够了,立马闹着要下去顽,孙翠翠拦不住他,让他跑了。

刘愫瞧着孙旺下去了,也央着要下去,忸怩着不肯吃饭,沈英妹板着脸说吃完了才能下去,硬是按住她,这会子忙得不行,小孩子跑来跑去出的,冲撞着了怎么办。

孙莲一岁半,也正是闹腾的时候,那小囡养的尤其瘦弱,模样却是和沈琴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吃了半天,似是不吃啥,米粒都跟数着吃似的,吃到一半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了,啼哭了起来,那哭声尖锐得让人耳膜难受。

沈琴妹忙站起来抱哄她。

花氏瞧着身边乖巧坐着吃饭的秋分,似乎觉得木讷一些也没啥,可比那闹腾精好。

百日酒过后,客人们渐渐散去,自家人留下来处理剩菜剩饭,以及归还借来的锅碗瓢盆。即便是剩菜剩饭,在不少人眼中也都是香饽饽,一般是由主家分配给亲近的人家,但也有不少落魄户为了争这一口,偷偷拿去的。

但依旧剩下不少,沈老太也不怎么心疼这些东西,天气热自己家里又吃不了这么多,让沈英妹沈琴妹也都拿点去,剩下的自家三房分一分,然后再分点给邻里。

沈琴妹倒也不客气,也是早就准备好了,拿出了一个大盆子,直接从餐桌上倒,见啥倒啥。

沈老太竖眼瞧过去,三下两下上前劈手夺过她手里的盘子,“奈家是有几张嘴啊,要吃多少!英妹爱吃小排,这个给她了。”

“姆妈,这不也爱吃嘛?我就给他倒点回去。”沈琴妹嘟囔。

“旺哥啥不爱吃,奈是不是要全给他倒回去!这天气,明天吃吃也就罢了,哪儿留的到后天。我今朝还木有港奈,尼子么尼子也否看好,让夷逃出去乱逃啊逃,撞碎的人家的盘子,奈赔啊!带出来真是丢死老娘个面子的!(我今天还没有说你,儿子么儿子也不看好,让他逃出去乱跑。)”没了别人,沈老太这一天积攒的气,朝着沈琴妹劈脸就骂。

沈英妹拉住沈老太:“姆妈,算了算了,拿都拿了,边上桌子还有呢,我随便拿点回去就行了。”

沈琴妹还委屈呢,从小到大,她姆妈就疼英妹,啥好的都紧着她,她倒点菜也要说,沈琴妹把盆子往椅子上一放,手捂脸,“我拿点菜怎么了啊,姆妈,奈咋这么偏心!我这还要顾着莲姐儿,哪里还顾得上旺哥,我容易吗?呜呜呜.......”

沈老太听着她哭更犯气了,他奶奶的,她哭了不得啊,惯得她,拖着她就往外赶,“走走走,晦气,大好日子,天天哭哭啼啼的,老娘看,奈家都是被奈哭差的,谁家日子不是自个儿过出来的,就奈,就知道哭哭哭,哭有啥个用!”

沈英妹跟在后面追赶,沈琴妹吓得求饶:“姆妈,姆妈,我错了,错了......”

沈老太气头上,啥也不听,黄氏和花氏也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不管这事儿,两个人对视一眼,继续处理剩菜。

沈老太把那丢人的东西扔给孙四牛,打紧地让江河送他们回去,孙四牛是个老实人,对着沈老太这番举动手举无措。

沈老太对着孙四牛倒是比对着亲闺女面色还好看些,只道:“奈带着琴妹先回去吧,夜里路不好走,让江河送送。”

孙四牛看着还在抽泣的沈琴妹,又看了看沈老太,没说什么,点点头。

沈老太送走那个糟心的玩意,总算是顺心多了,带着几个儿媳麻利地把剩菜收集起来,几个儿子去把桌子椅子还给邻居,把剩菜给分了。

百日宴之后,村里人也没闲工夫闲聊了,秋收开始了,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秋收了,沈三也跟着沈大沈二一起下地收稻子,沈二家人少,壮丁只有沈二一个,沈三和江河先帮沈二家收。

刘泉和大儿子刘悯也常过来帮忙,刘家和沈三一样,地是佃出去的。

人手多,抢收得也快,女人家只要照看家里的稻谷,做做饭就行了。

等抢收结束,已经是九月底了,沈三一家在村里待了一个月,沈三也思索着回镇上了,且不提他的书局,还有淮哥要读书。丰收酒上,沈三提出这回事儿,大伙几乎都要忘了沈三还要回镇上。

最舍不得的自是沈老头沈老太,沈三一提出来,沈老太就眼泪汪汪,她舍不得她幺儿啊,舍不得淮哥,也舍不得那小蜜娘。

沈老头还算克制,抿了口酒,压下心底的那份不舍,道:“是该回去了,奈这个月镇上村里头跑来跑去的,也麻烦,奈一家子还要靠奈那个书局过活,回去吧。”

沈三点头,目光不看他姆妈,“阿耶姆妈要是想淮哥蜜娘了,就到镇上来住住。”

江老夫人附和道:“是啊,老姐姐,奈要是来我就有伴啦!”

沈老太惆怅:“我这乡下住惯了,这镇上,不习惯啊,村里头,从村头走到村尾我都认得,这镇上串门都不方便。”

沈三:“就当是奈多疼疼我们,多来瞧瞧我们,我们有空就回来看看奈们。”

沈大朝沈二沈三举起酒杯,三兄弟碰了碰:“咱村到镇上又没多少路,瞧奈们说的,想到镇上,还不容易。”

沈大个木鱼脑袋,沈老太只能干瞪着沈大。

“淮哥还要读书哩,咱们也不能耽搁。”江氏解释道。

沈老太瞧了瞧下面三个坐在一起的哥儿,志哥最大,淮哥虽是最小的,但志哥有时候比不得淮哥聪慧,老人家看人有自己的一套,三个孙子里面,志哥只能说是老实忠厚,杰哥性子跳脱,有小聪明却担不得大任,而淮哥年级虽小,但条理清晰,做事情有头有脑。

这一个月说久也不久,却也能对比出一些东西来,沈老太观测着,三个孩子虽年级不一样,但也都送去私塾了,志哥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看到书就困。杰哥坐不住,常常想着出去玩。唯有淮哥,沈老太每个午后都回去三儿那儿,次次都看到他踩着小板凳,在那儿练字。

沈老太不懂诗词字画,但就冲着那份毅力,沈老太就觉得此子有造化,也许可成才。

“也是,淮哥读书耽误不得,这都一个月没去私塾了,还是赶紧回去吧,有空我们就来镇上看淮哥。”沈老太忙说道。

沈老头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老妻,向来老妻是最舍不得的,没得这次应得这么快,举起酒杯:“行了,大家住的也近,赶集还到镇上哩,来,干一杯,今年丰收好年。”

“干!阿耶高兴哩,今年阿耶可得多包些红包了。”

“噫!”

喝得男人们都醉醺醺的,各自扶着各自的男人回去休息。

江思娘摸了摸沈三那袖子,等到了屋子里,便推开他,笑骂:“装,再装!我还不知道你!”

倒在床上的沈三睁开眼睛,笑嘻嘻地甩了甩袖子,“还是思娘懂我。”

沈三惯是狡猾,可不想喝得个醉醺醺,落得娘子嫌弃,常日里约他喝酒的友人也不少,总有几个推辞不过的酒会,这袖子吃酒也是常有的事。

江思娘起先还常担心他,后来瞧着他那狡猾样,渐渐也就放心了,这在外,心思多的人总比心思简单的人好过活。

沈三脱下沾了酒的衣服,沈三还特地选了深色的衣服,袖子上沾酒了也不怕别人看出名堂。

江思娘拿过帕子给他擦脸擦身子,沈三许是喝了些酒,神经高涨,江思娘擦脸他就动这动那,江思娘瞪了他好几眼,沈三愈发过分,同江思娘玩闹起来。

江思娘同他在床上闹了起来,夜里头,两个人的笑声尤为明显。那擦脸的帕子也不知道卷哪里去了。

两个人歪躺在床上,气喘吁吁。

“振邦,我瞧着姆妈还挺关心淮哥的课业的,你说要不要给淮哥换个私塾,我听苏家妹子说,咱们镇东有个秀才教书教的比较好。”江思娘想起这回事儿,问答。

沈三摇摇头:“这事儿不急,我是想给淮哥换个老师,但并非私塾。我想给淮哥单独请一位老师回来。”

江思娘大惊,坐起身,凭借着微弱的烛火光,看着他,“单独请老师是不是太过于浪费了,淮哥还不过是一稚儿,且不说日后怎么样,现在淮哥还没定性,若是读书不成呢?”

沈三笑了笑,也坐起身,望向儿子房间的那个方向,“思娘,你还没瞧出来吗?我们的儿子,他奶奶的就是个读书的料!你瞧瞧这周围还有谁家的孩子可以像淮哥一样,定坐一整天,练字没人督促着天天坚持着?我想想我五岁的时候,大底还在地里玩泥巴。”

说到这儿,江思娘也笑了。

沈三顿了顿:“淮哥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三岁就想着自己睡一个房间,我瞧他也是乐意读书的。今年他刚上私塾,千字文已经背出来了,我书房里的不少书他都动过,虽是放回原位,可我书房里的东西我知道。他有这个心,我这个做老子的,总要在后面推他一把。咱们镇上没什么好老师,尽是一些无病呻吟、只会酸诗的老秀才,这城里头的孩子为什么读书好,而咱们乡下孩子难出头,还不是因为自小没接受好老师的教导,我现在既然有这个能力,他有这个心,我就得供着他。”

沈三言语凿凿,江思娘愣在那儿,好让脑中消化这些。

“行了,快睡吧,这事儿我来操心,你且安心就是,蜜娘夜里可有奶?”

小蜜娘有时会跟着江老夫人睡,江思娘会把蜜娘夜里的口粮挤出来,好让她睡个好觉,“有了......你干啥呢!”

“我来瞧瞧我的口粮......”